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底层是一家积灰的旅行社,窗户破裂,褪色的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海报如今多半已经很值钱了。紧挨着它的一扇门漆成亮红色,手艺不怎么好,但至少还算体面。门旁边有个按钮,按钮底下是整齐的铅笔字:“多米尼克,法语教学,四楼。”
然而这扇门最有看头的地方不是这个,而是镶在门板中央的一块亮闪闪的扎眼铜牌,上面刻着一行字:“德克·简特利整体侦探事务所。”
没别的了。看上去很新,连固定铜牌的铆钉也还闪闪发亮。
理查德轻轻一推,门开了,他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小段散发出霉味的走廊,没多少东西,有一条楼梯通往楼上。走廊尽头有一扇门,这扇门似乎近几年都没打开过,成摞的旧金属储物架、一个鱼缸和一辆自行车的残体靠在门上。除此之外,墙壁、地面、楼梯本身和后门能摸到的地方全被漆成灰色,有人企图用廉价的手段让这儿看起来时髦一些,不过现在灰色墙面已经严重剥落,靠近天花板的一块湿斑上,几小团真菌在伸头探脑。
愤怒的交谈声传进耳中,他爬上楼梯,逐渐分辨出那是两场互不相同但同样热烈的争吵,来自上面的某个地方。
两场争吵之一忽然停下——更确切地说,争吵中的一方放弃了——一个超重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下楼梯,边走边拉起雨衣的领子。另一方在上面愤愤不平地继续像雨点似的迸发法语。胖男人挤过理查德,说:“省省你的钱吧,朋友,别在这打水漂了。”然后消失在外面凉飕飕的晨风中。
另一场争吵的声音比较小。理查德来到二楼的走廊口,一扇门在某处狠狠摔上,给这场争吵也画上了句号。离他最近的一扇门敞开着,他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间小小的接待室,接待室与里屋之间的门紧闭着。一个穿廉价蓝外套的圆脸姑娘气冲冲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瓶瓶化妆品和一盒盒纸巾,塞进包里。
“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吗?”理查德试探着问她。
姑娘点点头,咬着嘴唇,不肯抬头。
“简特利先生在吗?”
“可能在,”她说,撩起头发向后甩,她的头发卷得太厉害,所以甩不起来,“但也可能不在。我没资格告诉你。而且他在哪儿也和我没关系。现在,他在哪儿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了。”
她拿出最后一瓶指甲油,企图摔上抽屉。抽屉里有一本厚书立着,所以抽屉没能关上。她再次尝试,依然失败。她取出那本书,撕掉一沓纸,又把书放回去。这次轻而易举地摔上了抽屉。
“你是他的秘书?”理查德问。
“前秘书,我希望保持这个状态,”她说,凶巴巴地合上拎包,“他想把钞票花在愚蠢又昂贵的铜牌上,而不是付我的工资,那是他的事情。但我不会坐在这儿默默忍受,非常感谢。挂个铜牌对生意有好处,算了吧。好好接电话才对生意有好处,我倒想看看他漂亮的铜牌怎么接电话。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我要冲出去了。”
理查德让到一旁,她跺着脚冲了出去。
“总算清静了!”里屋有个声音喊道。电话响了,立刻有人拿起电话。
“你好?”里屋的声音不耐烦地答道。那姑娘溜回来拿围巾,但为了不被前老板听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对,这里是德克·简特利整体侦探事务所。您需要什么帮助?”
楼上雨点般的法语怒骂已经停了。紧张的寂静笼罩一切。
里屋的声音说:“没错,桑德兰夫人,我们尤其擅长离婚纠纷案。”
一阵沉默。
“是的,谢谢,桑德兰夫人,还没那么复杂。”电话放下,片刻之后,另一部电话又响了。
理查德扫视简陋的小办公室。没多少东西。破旧的复合板贴面办公桌,老旧的灰色文件柜,深绿色的铁皮废纸篓。墙上有一张“杜兰杜兰”乐队的海报,有人在海报上用红色签字笔潦草地写道:“请取下这东西。”
另一个人在底下写道:“不行。”
前一个人在底下写道:“我坚持要你取下来。”
后一个人在底下写道:“没门儿。”
再底下——“你被解雇了。”
再底下——“好极了!”
那件事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他敲敲里屋的门,但没人回答。那个声音继续道:“我很高兴您问到这个,洛林森夫人。‘整体’这个词指的是我的理念,咱们事务所关注的是万物之间本质性的相互联系。指纹粉之类的小东西、衣袋细绒之类的线索,还有脚印之类的无聊痕迹,我对它们一概不感兴趣。在我眼中,你能在整体网络的脉络中找到每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对实体世界的理解往往粗浅而充满先入之见,这使得我们想当然地认定某些观念,但因果联系往往要微妙和复杂得多。
“洛林森夫人,我给您举个例子吧。您牙疼去看针灸师,他却在您的大腿上扎针。洛林森夫人,您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不知道,对吧,洛林森夫人。我也不知道,但我们有兴趣搞清楚。很高兴和您聊天,洛林森夫人。再见。”
他放下这部电话,另一部电话响了。
理查德推开门,向内张望。
还是那个斯弗拉德——或德克——切利。腹部比以前稍微圆润了点,眼周和脖子更松弛和红润了,但大体而言还是同一张脸。他对这张脸最清晰的记忆来自八年前,当时它挤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其主人正坐进剑桥郡警察局一辆警车的后排座位。
他身穿厚实的浅棕色旧正装,这件衣服似乎曾在遥远的美好过去被穿着披荆斩棘,云游探险,底下的红色方格衬衫与正装完全不可能和平共处,绿色条纹领带拒绝支持任何一方。他还戴了一副厚金属边框眼镜,他穿成这样肯定有这副眼镜的一部分责任。
“啊哈,布鲁塞尔夫人,听见您的声音我真是心花怒放,”他说,“得知蒂朵小姐过世,我感到万分难过。多么令人伤心的消息啊。然而尽管如此……难道我们就能允许绝望的乌云遮蔽您已经升天的猫咪所永远享受的灿烂阳光吗?
“我不这么认为。您听。我好像听见了蒂朵小姐的喵喵叫声。它在呼唤您,布鲁塞尔夫人。它说它很满足,过着平静的生活。它说要是您能付清账单,它就会过得更加愉快。您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来,布鲁塞尔夫人?说到这个,我记得快三个月前我把账单寄给了您。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在搅扰它的永世安息?”
德克摆摆手招呼理查德,示意理查德把一盒他刚好够不到的皱皱巴巴的法国香烟递给他。
“那好,布鲁塞尔夫人,星期天晚上。星期天晚上八点半。您知道地址。对,我保证蒂朵小姐会出现,就像我确定您的支票会出现一样。到时候见,布鲁塞尔夫人,到时候见。”
他还没摆脱布鲁塞尔夫人,另一部电话就又响了。他抓起听筒,顺手点了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
“啊哈,绍斯金德夫人,”他对电话说,“我最老的客户,请允许我多嘴一句,也是最宝贵的客户。祝您今天过得开心,绍斯金德夫人,过得开心。非常遗憾,小罗德里克还是没有消息,真是令人伤心,但搜索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我相信已经接近收尾阶段,我向您保证,从今天开始的几天之内,顽皮的小家伙就会回到您的怀抱里,可爱地喵喵叫个不停,哎呀对了,账单,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
那根皱皱巴巴的香烟过于皱巴,德克抽不下去了,于是用肩膀夹住电话,翻口袋找烟,但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他在桌上抓起一张纸和一截铅笔头,写了张条子递给理查德。
“对,绍斯金德夫人,”他对电话保证道,“我在聚精会神地听您说呢。”
字条上写着:“叫秘书去买烟。”
“对,”德克对电话说,“然而正如我努力向您解释过的那样,绍斯金德夫人,在咱们认识的这七年多时间里,我倾向于用量子力学的观点看待这个问题。我的理论是您的猫没有丢,只是波形暂时坍塌了,必须被恢复原状。薛定谔。普朗克。等等等等。”
理查德在纸上写:“你没有秘书。”然后把字条推回去。
德克思考片刻,在纸上写:“真该死。”然后又把字条推给理查德。
“我向您保证,绍斯金德夫人,”德克愉快地继续道,“咱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十九岁对一只猫来说算是罕见的高龄,但我们难道能允许自己相信,像罗德里克这样的一只猫不可能活到这个年龄吗?
“然而我们难道可以在它晚年时把它丢给命运随便摆布吗?现在无疑是它最需要我们用持续不断的调查来支持它的时候。现在我们应该加倍投入资源,当然是在您的许可之下,绍斯金德夫人,这就是我打算做的事情。想象一下,绍斯金德夫人,假如您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不肯为它做,您以后该怎么面对它呢?”
理查德玩了一会儿字条,耸耸肩,在纸上写:“我去买。”然后又把字条推回去。
德克摇头劝他放弃,然后写:“我难以表达你这么做有多么好心。”理查德刚看完这句,德克又拿回字条,在底下写:“找秘书要钱。”
理查德看着那张纸,想了想,拿起铅笔,在之前写的“你没有秘书”旁边打了个钩。他把字条推给德克,德克看了一眼,在“我难以表达你这么做有多么好心”旁边打了个钩。
“唔,也许,”德克对绍斯金德夫人说,“您可以说一说账单的哪些部分给你带来了困扰。大致说说就行。”
理查德开门出去。
下楼的路上,他碰到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理着平头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正满怀希望地、眼巴巴地顺着楼梯向上看。
“厉害吗,朋友?”他对理查德说。
“了不起,”理查德喃喃道,“太了不起了。”
他在附近找到一个报摊,给德克拿了两盒高卢蓝标,给自己拿了最新一期的《个人电脑世界》,杂志封面上是戈登·路的照片。
“他真可怜,对吧?”报摊老板说。
“什么?哦,呃……对。”理查德说。他经常有这个念头,但发觉他的感想能得到如此广泛的回响还是有点吃惊。他又拿了一份《卫报》,付账离开。
理查德回到房间里,德克还在打电话,两只脚搁在桌上,显然正在愉快地和客户讨价还价。
“对,费用呢,唔,去巴哈马群岛确实费用高昂,绍斯金德夫人,这是费用这东西的本质决定的。名副其实嘛。”他接过理查德递给他的香烟,发现只有两包,似乎有点失望,但还是朝理查德挑了挑眉毛,表示收下了他这个人情,然后挥手请理查德坐下。
楼上传来部分用法语进行的一场争论。
“我当然愿意再次向您解释去巴哈马的那一趟为什么必不可少,”德克·简特利安慰道,“没有什么能比去趟巴哈马带给我更多的乐趣了。如您所知,绍斯金德夫人,我相信万物之间本质性的相互联系。更进一步说,我绘制并三角定位了万物之间互联性的矢量,寻踪找到百慕大的一处海滩,因此我必须在调查过程中时不时地前去探访。我衷心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非常遗憾,我对阳光和朗姆潘趣酒双双过敏,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负,绍斯金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