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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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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院里大灯骤开,观众哗然,沈既拾逃过一难般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看温让。
  温让的状态太糟了。
  沈既拾看到他3D眼镜下面挂了满脸的泪水,心里就一咯噔。他早该想到的,当林浅蓝那大段自白开始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这种台词和剧情,温让怎么会没反应,他一定会想到温良,把电影里林浅蓝那份卑歉引咎到自己身上,把自己的心脏戳搅得稀巴烂。
  温让不想这个样子出去,他慌忙用手擦着眼泪,好在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靠里的位置,不会影响其他观众出场。沈既拾没说什么,他温和地揉了揉温让的脑袋,帮他把帽子拉到头顶。
  “谢谢。”温让小声说。
  那天晚上,温让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依旧是熟悉的潮湿,他就像多年间只扮演同一个角色,演绎同一部戏的老演员,熟稔地在梦里再一次经历着已知的画面,他处在朦胧的上帝视角,看着自己温良放在宝宝凳上。
  “哥哥……”
  “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这对话在梦里都让他痛彻心扉。
  别走,别放温良一个人在那儿,他会丢的,会被人抱走的,你会十七年都再也见不到他。别走啊,你再回头好好看他一眼,温良才四岁,他会哭的,他被人抱走的时候该多害怕啊。
  梦里无知年幼的孩子听不到他含血泣泪的嘶吼,梦境永远不会随他的心意转变,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进行到最后。
  “温让……”
  “温让……”
  “温让!”
  温让从潮湿的睡梦中惊醒。
  暖黄色的床头灯被打开了,沈既拾正跪在床前,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见他醒过来,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松了口气,说:“吓坏我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在发抖。”
  温让欠了欠身,似乎打算起来,沈既拾刚把手收回来,温让一把将之捉在手心里,闭着眼呼出满腔恍惚的闷气,很疲惫地问:“几点了?”
  沈既拾想想刚才从手机里看到的时间,回答道:“三点了吧。”
  温让抬起眼皮,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看身前的大男孩儿,从他被自己攥住的手里传递出让人安心的温度,从掌心渗透进脉搏,跟随着心脏的跳动,给予自己踏实的慰藉。
  “你还好么?”沈既拾问:“要帮你倒杯水喝么?”
  温让摇摇头,往床的里面挪了挪,牵牵沈既拾的手,说:“今晚在这儿睡吧。”
  “陪陪我。”他说。
  沈既拾没说什么,直接翻身上了床,关掉床头灯,将温让搂进怀里。
  温让的脑袋抵在他胸前,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动物,将自己蜷缩起来,拱进安全的巢穴。细软的头发搔着沈既拾的下颌脖颈,传递出脆弱的触感,他的手贴着温让的后背,上下抚慰,明显能感到手底那根凸起的脊骨,温让真的太瘦了,他忍不住垂首,在温让的发顶亲了亲。
  沈既拾会在半夜三点出现在温让房间,其实也是因为做了噩梦。
  大概是跟晚上看得电影有关,电影里,林浅蓝的回忆杀有这么一个画面,她看到从老箱子里翻出的日记后,将日记本紧抱着,团起身子躺进了那个老箱子。
  沈既拾梦到他在一个箱子里。
  梦里的画面支离破碎,分不清方向,也没有光,似乎连空气里都满是发霉肮脏的灰尘,闷热让他喘不过气,过于狭小的空间让他不能动弹,只能保持着跪趴的姿势,贴紧箱底。箱子大概并不是平整地放着,很颠簸,似乎在路上被拖着走,他的膝盖肿胀酸麻,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意识一阵儿清醒一阵儿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箱子里,也不知道拖着箱子的人要把他运到哪里,环境大概很嘈杂,隔着箱子,一切声音就像被一层牛皮纸过滤了,他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快死掉了。
  窒息,无助,压抑,害怕,他就像一只牲畜,茫然地面对未知的去向。
  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好像是装着自己的箱子撞上了什么东西,沈既拾在那瞬间惊醒,他大汗淋漓,浑身肌肉都因为过于紧张而僵硬,胸膛上像被压着一块巨石,依然没能从梦里的恐惧一下摆脱出来。他仰面朝天,瞪着天花板大口喘了好几口,才安下心来,他不在箱子里,他在舒适的床上,他并不危险。
  沈既拾捋起被汗湿透的额发,坐起身靠在床头点了一根烟,梦里的感受太真实,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样,身体比大脑还要沉溺于惧怕中挣脱不开。
  他甩甩脑袋,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放松,又去客厅给自己接了杯水,而经过温让房间门前时,他听到里面传来细弱的呜咽。
  温让也做噩梦了。
  沈既拾跪在温让床前呼喊他时,心里这么想着,莫名酸涩了一下。


第016章 
  温让睡醒时,床上已经没了沈既拾,空气里满满充斥着煎蛋饼的香味儿。
  沈既拾正把早餐盛出端到餐桌上,回头看见温让呆呆地立在厨房门口,就招呼他快去洗漱。温让觉得沈既拾在厨房里叼着烟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在很好看,散发出了很暖和的光芒,让他很有点儿想抱着亲一亲的冲动,但不好意思这样做,心里甜胀胀得进了卫生间。
  沈既拾把一切准备妥当,靠在卫生间门口看温让刷牙,神情很正经地问:“温老师,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么?”
  温让闻言回头,嘴里的牙膏让他呜呜噜噜吐字不清:“什么?”
  “你咬我。”
  温让不相信自己有半夜咬人的毛病,眯起眼睛瞥他。
  沈既拾还做出一副委屈表情,抬手捂住自己左边耳朵说:“真的,都咬破皮了,拽都拽不开你。”
  温让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赶紧漱干净口凑上去:“我看看……”
  沈既拾一把揽住他,在他湿润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笑眯了眼:“骗你的。”
  这人真是。
  温让猝不及防挨了这甜蜜一吻,无奈又可笑,轻轻往沈既拾肩膀上捶了一拳,从他和门框间挤出去,在餐桌前坐下,准备吃饭。
  色泽金黄的煎蛋饼,一口咬下去满口喷香,温让吃得无比享受,同时也疑惑起来:“这还不到九点,你不睡懒觉么?”
  沈既拾给他盛一碗粥推过去,回答说:“我没有这个习惯。”
  温让听他这样说,很感慨地点点头:“会做饭,会照顾人,还不睡懒觉,你可真是个宝贝。”
  沈既拾笑:“那你可得好好宝贝我。”
  温让的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是裴四,他做夜间生意,这个点儿通常都是睡得爹娘不理,能打来电话简直十分稀奇,温让担心有什么正经事情,赶紧接了,裴四天怒人怨的嚎叫从听筒里一下炸开,像一头发了情得不到纾解的野猫,憋闷又急躁:“温让你救救我,我他妈真要疯了。”
  他声音太大,正打算收拾碗筷的沈既拾都听见了动静,向温让投来问询的目光,温让摆摆手示意没事儿。裴四的性子他了解,能这样嚎叫就证明都是鸡毛蒜皮,真出了大事,他是一个相当冷静,稳得住的男人。
  一问,果然,能把裴四气成这样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是那位带他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大哥蒋齐。
  “我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你见过有谁大早上不睡觉起来做早餐的么?”裴四说。
  温让看看沈既拾,在心里回答见过,现在我身边就有一个。
  裴四也并没有真等他回答的意思,接着说:“蒋齐,他一个正儿八经的东区地头蛇,手里有一整条商业街的堂堂臭流氓,闲着没事儿就去砍砍人收收保护费不行么?你见过哪家吃黑饭的一大早起床亲自做什么狗屁爱心便当?!他长得可是一张杀人不眨眼的脸啊!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用这种方法把我活活膈应死?”
  温让想想那画面都想乐,黑道大哥板着一张脸,怀着一颗荡漾的少女心,笨拙地为喜欢的人做早饭,他笑着回应裴四:“什么情况,还挺感人的。”
  “我跟你说我昨儿嗨夜去了,早上八点刚到家,刚想睡,裤子都没脱呢,大哥给我炸一电话,说在我家门口,有东西要给我。我都顾不上问他怎么知道我家住哪了,吓得连蹦带跳去开门,王八蛋见了我就把手伸包里往外掏东西,我他妈还以为我成天给他拉臭脸,终于给他惹毛了打算拿枪崩了我,结果人家掏个饭盒出来,跟个变态似的跟我说他给我做了饭,赶快吃,别凉喽。我操他妈啊你说他吓不吓人啊!”
  温让都能想象到裴四现在的样子,他是个很不擅长接受他人好感的人,像只偷了玉米的刺猬,随时都要支棱起一身的尖刺,抗拒任何他不想要的爱意——裴四自己曾说过,他打心眼儿里,只想一个人快活,厌恶任何过于黏腻的亲密关系。
  他被蒋齐打扰了生活,是真的气坏了,可他的话听在温让耳朵里,又实在太过搞笑,这也没办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好笑着映衬一句:“地头蛇亲自下厨的手艺如何?”
  裴四冷哼一声:“拿进家里我就给扔了,缺心眼儿才吃。”
  沈既拾收拾完从厨房出来,见温让笑得肩膀直抖,嘴角一扬也露出点儿笑意,坐回温让对面盯着他欣赏。
  温让觉得自己忽视沈既拾,跟裴四这么聊下去不像样子,便开口道:“晚上你在店里么?”
  裴四相当干脆:“在,来吧。”
  “嗯。”温让看看沈既拾,又添了句:“我带个朋友过去。”
  “带谁都行,我挂了啊,困得要命。”
  沈既拾见温让挂了电话,这才出声问:“怎么了,笑成这样?”
  温让说:“你认识‘寻找’的老板么,扎辫子的那个男人。”
  沈既拾想了想,有点儿印象:“我去那儿没几次,不过有印象。”
  温让便点了根烟,把裴四跟蒋齐的事说给沈既拾听,沈既拾并不了解裴四那个人,不如温让一样觉得那么的有趣,但他看着温让笑,自己就忍不住也跟着想笑,沈既拾认为温让活得太苦涩了,能让他开心起来的事情,都像奶糖一样可爱。
  想到奶糖,沈既拾记起昨天在超市给温让买了一大袋,还没有拆封,便去冰箱里取出来,亲手剥了一颗递到温让嘴里。
  温让觉得自己就像被沈既拾当成个不能自理的婴儿般照顾,昨天陪自己睡觉,早上给自己做饭,刚才趁着自己接电话还洗了碗,现在连奶糖都要喂到嘴边,明明自己是比沈既拾年长许多的,这让他相当不好意思,往旁边躲了躲,说:“你吃吧。”
  沈既拾没有听他的话,还是将奶糖塞进了温让嘴里,并回答道:“我不喜欢吃糖。”
  他又接着与温让闲谈:“我看冰箱上还有一张贴画儿,都泛黄了,是你小时候贴的?”
  浓郁柔软的奶香味儿在舌尖弥漫,温让含着糖的脸颊鼓起一个小包,说:“我弟弟贴的。”
  他问沈既拾:“你想看看我弟的照片么?”
  “好啊。”
  温让去卧室的床头柜里,取出一本小相册,看着封面有些年头了,掀开封面,第一张就是一个小男孩儿,戴着生日帽子,冲着镜头笑得水灵可爱的模样。
  温让指指照片,声音不由自主就带上了温柔:“这是温良三岁那天。他的生日在十二月,连四岁生日都没到,就被我弄丢了。”
  沈既拾往后翻,下一张照片是温让与温良的合影,他俩一同坐在一匹木偶小马上,乖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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