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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闹腾。
『我真没想到是你。』杨帆拍了拍苏文宣的肩膀『我们头儿一直夸这人来着，说你什么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我怎么都想不到你头上来。』
苏文宣白他一眼，心想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
两个人正聊着，里面走出来两三个人，看样子像是领导的模样，杨帆马屁精一样过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介绍介绍了苏文宣，后者远远的点着头，也不知道他们瞧见没。
领导挨个介绍下来，苏文宣名字没大记清楚，就嗯嗯啊啊答应着。
『这是我们拆弹的老大，苏文宣，这你上司。』杨帆挑挑眉，示意着你快打个招呼。
『你好，我姓谢，谢东。』
说话的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警服，带着个文绉绉的眼镜，镜片下面的双眼明亮的诡异，苏文宣盯着那双伸出的手好一会才握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这种感觉很熟悉。
『咱俩是不是哪儿见过？』
谢东眯起笑笑点点头『……可能是。』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苏文宣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本能反应的退后一步。
杨帆搂上苏文宣的肩膀得意的扬起下巴。
『别小瞧谢师傅，有时候法医那组忙不过来还得谢师傅上呢。』杨帆狡猾的眨眨眼睛『这以前学医的。』
苏文宣点点头，敷衍的说了句厉害。
他现在算不上警队的正式员工，没有制服，也不熟悉环境，今天就算是分了组，只得跟着谢东屁股后面走。警队的人都挺忙的，电话响个不停也没人有时间接一下，来了新人大家也没功夫看一眼，都顾着手里的案子。
这种大家都当我不存在的环境苏文宣很喜欢。
『你坐这儿吧。』
谢东站在门口指了指。
苏文宣的工位就在窗子旁边，他挺满意的，点点头。
『成，就这吧。』
谢东眯起眼睛笑笑，走到一边接了杯水。
『现在喜欢干这行的不多，你这么年轻……一点都不畏惧？』
苏文宣笑笑。
『就是对这东西感兴趣，我可没你们那么高尚，想得那么多。』
『高尚？』谢东扶了扶眼镜『你在拆弹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点了点苏文宣的胸口『这里，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明白，对么？』
苏文宣一愣。
『人只能活这一次。』他转头对苏文宣笑笑『要好好把握才行。』
要好好把握才行。
一直到最后，苏文宣才明白谢东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第24章
和警局的人相处了几天下来，苏文宣也摸透了这群人的脾气秉性。
凡事都以工作为头等要事，就好比你正和他们说说笑笑，只要一来了案子，立马把嬉皮笑脸的都收回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苏文宣不太喜欢被人管着，每次开会也都心不在焉，谢队长说过他几次，他挺不在乎的，再加上他原本就不会说话，一来二去，队里的人也都看不惯苏文宣那副样子，讨论拆解的时候也都刻意的隔开他。
人前人后，用苏文宣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喜欢放个屁恶心他一下。
苏文宣明白，他们是觉得自己就拆了一次弹，算不得什么，再加上自己那个德行，可能被他们误会了，不过他倒也不关心这些。
特么的都以为你们是谁啊，还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回事了。
每周三下午，惯例的拆解训练，谢队长从仓库里拿了几个模型，扔在桌子上。
『都来试一下吧。』
队里一个个的都上去试了试，拆是拆掉了，但谢队长的脸色并不大好，看样子不大满意。
还剩最后一个，苏文宣走过去，刷刷刷几下，拆解完毕搁到一旁。
谢队长抬头瞧了眼，笑了。
『行啊，两分半，比他们都快了将近一倍。』
『背后嚼舌根那不叫本事。』苏文宣冷笑声『这才是能耐，懂么？』
被说的人脸面上有点挂不住，碍于队长在这儿也不方便说什么，就瞪了眼苏文宣，没做其他。
苏文宣倒挺高兴的，他最烦那种轻视自己的人，一次两次你能看出什么来啊，哦，敢情我和你们一样，一板一眼的在那钻研学术就算是好了，我愿意怎么做是我的事，碍着你们什么了。
看不惯别看啊，求着你看了。
午休那会杨帆屁颠颠拿了沓资料过来，苏文宣抬眼皮瞄了眼，没好气的哼了声。
『午休，你明白什么是午休吗？』皱了下眉毛『我正准备睡会呢。』
『睡个屁啊你。』杨帆给他一巴掌『我听说你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苏文宣笑笑『哪儿听的啊你，怎么就打起来了，拌几句嘴，真打起来我还能好好的在这坐着吗，老头子早就过来把我臭骂一通了。』
这话倒是说的真。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杨帆这儿都变了味，他还真以为苏文宣和人打架了。
『甭管什么，你把你内臭德行改改，不然哪儿哪儿都容不下你。』
苏文宣白他一眼『大中午不睡觉跑我这来教训我了？』
『我特么闲的没事干了？』
杨帆把手里面的一沓资料扔苏文宣桌子上，没好气的骂了句。
『把这些交你们谢队长去，我来好几次了他都不在，让他签个字，回头我好交给头，催我好几天了。』
苏文宣恩了声，难得的答应了他。
拿资料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了下，苏文宣掏出来瞧了眼，颜磊发来的。
两人自从上次苏文宣不辞而别还没有联系过，苏文宣倒是挺好奇颜磊会发什么。
『小宇今儿出院，你去不去？』
苏文宣当时就想把手机扔颜磊脸上，冷笑声，随即手指叭叭叭的回了几个字。
『等给他上坟的时候我再去。』
颜磊你脑子进屎了是吧，我住院的时候人家没说来瞧我一样，现在他出院你让我去接他，我是不是贱死了，苏文宣气的把手机立刻关了机，颜磊在回什么他都不想看，不过想也知道，无非就是骂几句难听的。
不过事实证明，苏文宣这次错了。
颜磊当时只回了一句话。
『正好我这也去不了，咱俩就个伴。』
颜磊打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要是以往，苏小宇的事比什么都重要，什么狗屁事都要往后站，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一个出院，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有爸有腿的，自己去凑哪门子的热闹，而为什么想起给苏文宣发短信，他却不知道。
不过，这条短信后来一直被苏文宣留着，一直到苏文宣出事那天。
颜磊对他说的软话不多，苏文宣想把他们留起来，等熬不住了就拿出来瞧一眼。
苏文宣找到谢队长的时候，后者正在尸检房里工作。
以前听杨帆说过，谢队长偶尔人手不够了会来这里帮忙，没想到还是真的。
谢队长穿着工作服，带着口罩帽子，白色的手套握着锋利的手术刀，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尸检房里有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苏文宣进去之后赶紧拿了个口罩带上。
谢队长抬头，笑道。
『怎么上这来找我了，急事？』
苏文宣摇摇头『杨帆催着我过来给你，我就赶紧带过来了，不然回头他又叨叨我一天。』
谢队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搁在一边。
苏文宣办完事却没有走，解剖台上的是一具男性尸体，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上面有很重的深色尸斑，整个尸体散发着一股恶臭，夏天屋子里窜的更甚。
尸体已经开胸完毕，肋骨在外面裸露着，谢队长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转头瞧了眼呆愣的苏文宣。
『没见过？』
苏文宣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没见过这样的……』
谢队长隔着口罩眯起眼睛，苏文宣猜测他是在笑。
『这个人。』他指了指尸体的胸口『死了一年半才被人发现。』
他耸了耸肩，拿起旁边的骨钳对准尸体的左侧肋骨末端用力的夹下去，一根接着一根的肋骨被夹断，整齐的码边上，苏文宣看的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是怕，他只是觉得谢队长手上的动作太娴熟，娴熟的像是夹在自己身上。
『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吗？』
苏文宣回过神来隔着口罩摸了摸鼻子问道『哪句？』
谢队长揉了揉酸疼的腰。
『我说，人只能活这一次，你要好好把握。』
苏文宣木讷的恩了声，他没大懂。
『就好比现在这个人。』谢队长指了指尸体『他的生命在一年半以前就终结了，你不知道我们何时会死，所以要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我这么说你这个年纪听不懂，那我这么问你。』
他摘掉自己带着脏污的手套，凑近了苏文宣的脸。
『你经历过死亡吗？』
苏文宣一愣。
谢队长眯起眼睛看着苏文宣的侧脸。
『死亡逼近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的眼睛并不大，苏文宣对上他的视线却感觉他能从瞳孔直接看到自己的心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那会在想什么。』
谢队长又问了一遍。
『在想你恨的人吗？』
活了二十多年，苏文宣只恨过一个人。
『小鬼，你恨他吗？』
苏文宣脑海里突然想到这句话，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谢队长笑笑，耸了耸肩。
『我是想问你拆弹的时候想的什么。』他啧了声『看你这脸色，你想什么呢你。』
苏文宣慢半拍的哦了声，他也觉着自己挨着这个尸体，人都跟着恍惚了。
要走的时候谢队长兜里的手机响了，刚带好的手套又被重新脱下，谢队长皱着眉，拿起手机，简短不过三句话，挂了电话，他赶紧叫住要走人的苏文宣。
『和我走一趟吧。』谢队长无奈的笑道『说什么来什么，咱刚聊着炸弹，这不就找上来了么。』
第25章
谢队长抽烟，苏文宣上警车之后才发现这件事。
平日里，谢队长的外表特别像是古代的学士，文绉绉的样子，看着有种特别温和的感觉，但是这会，他把烟夹在指尖，看着窗外倒退的街道，苏文宣咧开嘴角笑笑。
『谢队长也有这种时候？』
他打趣一句，谢队长回过神来对他笑笑。
『哪种时候？』他扬了扬手里的香烟『你指的是抽烟？』
苏文宣点点头。
『个人习惯罢了。』
语毕，他又吸了一口，从鼻腔里吐出烟雾，苏文宣明白，这是长期吸烟的人才会有的。
他突然发现，也许谢队长不像是表现出的这种样子，谢队长的眼睛很明亮，总是会给人一种脑子高速运转的错觉，苏文宣自知他没有看人的那一套本事，想了一会，想不明白，最终作罢。
『指不定我现在抽的这支就是最后一支呢。』
谢队长这话一说完，苏文宣笑不出来了。
『你这说的哪儿的话，我们是去拆弹，又不是去送死。』苏文宣白他一眼『您要是真不喜欢这行不如换一行，别出一次任务像奔着坟场一样……』
哭丧个脸，后半句话苏文宣忍住没说。
他也觉着自己说的过了，好歹这也是你领导，你毛都没长齐还和人家叫板。
谢队长倒也没生气，他轻笑了两声。
『你往哪儿想呢？』他把还未燃尽的香烟熄灭『我说的是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