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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专门为医生提供压力疏导的心理师戏称,走进他诊室的新人里,十有八九都是被乔医生虐哭的。如果把那群实习医生比作孩子,那么乔可均的名字就是堪比大灰狼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还记得某一年,圣慈医院宣传部撰写院庆刊物,他们曾想为“神外的那位乔医生”制作一期专题报道。在乔可均的消极合作之下,于是他们只好转而找到了当时还是实习医生的卢凯进行侧面采访。
“乔哥不骂人,但你一旦犯了错,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一具尸体。”小卢医生将一场本该洋溢着赞美与恭维的例行采访当成了投诉大会。他恨不得抓住院刊记者的手大声哭诉,“冷漠羞辱,精神暴力,在我具备成为一名优秀的神外大夫的实力之前,乔哥就彻底断绝了我成为一名优秀的神外大夫的念头。”
卢凯还给乔可均在背地里起了个外号,叫做Dr。 Z。
Z for Zombie,吸血鬼的意思,专门形容这个人的冷酷无情。
然而七年前,当乔可均被匆匆遣离医院的时候,在一众明哲保身与幸灾乐祸的面孔之中,卢凯却是唯一为他公开送行的人,甚至还在背后悄悄掉了几颗眼泪。
想起往事,乔可均轻轻一笑,远远地看了诊室里的卢凯一眼。这家伙的脾气二了吧唧的,莫名地很受小孩子的欢迎,现在成为儿科医生倒也挺合适的。
…
乔可均将喝空了的咖啡罐投进垃圾桶,正想到天台去抽根烟,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乔医生。
乔可均只好停下脚步,从窗户的倒影往回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哎,真的是您啊,太意外了。”似乎是刻意让人感到烦躁,那人说话时每个音节都拖得很长,语气里带着呼之欲出的轻蔑讽刺,“好久不见了,上次在21楼见到您,已经是六年,哦不,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乔可均转过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薛名远?”
这升调的尾音所包含的漫不经心让薛名远莫名感到恼怒,仿佛自己是多么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甚至连名字都不值得被乔可均深刻地记在脑子里。
而刚才在停车场,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乔可均来了。毕竟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一直都在被迫仰视着这个人的背影。
还记得那时候,薛名远眼看着就要晋升为神经外科的副主任了,没想到却被这个闷葫芦给捷足先登。尽管那是沈院长亲自破格提拔的特殊人才,但想到年纪资历略长一筹的自己竟还得忍气吞声地屈居人下,薛名远便一直对此无法释怀。
这些年的顺风顺水非但没有让他修炼得更有涵养,反而催化了薛名远内心的嫉妒和狭隘。本以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成为名医的自己终于可以压他一头,没想到乔可均却还是一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
“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傲呢,乔医生。”薛名远倒吸一口气,造作地Oops了一声,“哎呀,瞧我这脑子,差点都忘了,您已经被吊销行医资格,再也不是医生了呢。”
乔可均被吊销行医资格一事由始至终没有被公开,就连卢凯也对内情一无所知,只以为是乔可均心高气傲,不能忍受被流放的耻辱才毅然辞职的。
薛名远近年来俨然成了半个公众人物,他越发注意起个人形象,出门在外常会讨巧地穿上带有内增高的皮鞋。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比乔可均要矮上整整一个头。这就导致了当薛名远试图以一种自恃高贵的眼神瞪视对方时,呈现的却是眼珠子用力往上拉扯的滑稽画面,那明晃晃的三白眼让人看着十分替他着急。
乔可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解,自己不过是喊了一声薛名远的名字,为何这人就能杵他面前演起了百转千回的内心戏。
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冲散了这个僻静的角落里单方面剑拔弩张的气氛。
“薛医生,原来您在这儿。伏先生请您到他的病房去一趟。”
“好的,我马上来。”薛名远旋即回过身,对那名西装挺括的高个子青年笑了笑,“有劳周秘书了。”
他没有回头再看乔可均一眼,走出两步,薛名远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方才薛名远看似占尽风头,但在他的潜意识里,终究还是被根深蒂固的畏惧占了上风。
被薛名远搅和了一顿,乔可均也失去了抽烟的兴致。他漫不经心地在走廊上张望,视线不经意地投向了身侧墙上的医院宣传栏。
沈院长的照片被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沈司原在他离开后似乎变化不大,鬓间一丝白发也无,从皮肤和肌肉的紧致度看不出他已年近七十,不知道是照片被修辑得过分完美的缘故,还是得归功于日新月异的医美技术。
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乔可均平淡的眼神刹那变得复杂起来。
这位是他昔日的伯乐,也一度是他作为医者的职业生涯里最敬重的人。
关于过往的纷繁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飞快重叠。
外形笨重的电子屏幕上赫然呈现着一个纤毫毕现的脑丘体,无数泛着蓝光的神经元符号如星光般散落其上,切换的画面尽是跃动不止的数据和意味不明的电波示意图。写满凌乱公式的稿纸仿佛簌簌洒落的雪花,瞬间覆满了不到二十平米的实验室。
病房内,伴随着花瓶碎落的声响,白色的海芋散落一地,满室花香与医用消毒水味道混合在一起,经年不散的气味从他的记忆深处倏忽飘散开来。微量注射泵、十指绷紧的橡胶手套、惊恐无状的泪眼、汨汨流淌在塑料软管中的鲜血、破门而入的冲撞声、从高楼直直坠下的身影……
乔可均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跳蓦地变得异常沉重。
…
与小美挥手道别后,温白凡将纸船仔细叠好揣进兜里,信步绕过一处拐弯的墙角,只见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身影向他迎面走来。
那一段的走廊并不宽敞,温白凡礼貌地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与温白凡擦肩而过,两人前后脚走进了通往22楼特别住院部的专用电梯。
这个电梯需要刷下专门的磁卡才能激活,这既杜绝了无关人等混入特别住院部的可能,同时也说明了内部人员作案的几率非常高——假设案子本身是存在的话。
白大褂的样子有点眼熟,他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昨天与姑姑一家吃午饭时,在什么电视节目里见过他。与其貌不扬的医生相比,那个黑西装青年便教人留神得多,他个子挺拔,五官俊朗,走在路上令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但比起长相,温白凡更在意那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恍惚间似曾相识的气味。
据说是有这么一种理论,因为嗅觉神经结构独特,更容易激活大脑当中处理情感与记忆功能的路线,因而在记忆里保存的完整程度也就更高。再加之嗅觉天生较旁人更发达,温白凡对于隐藏在气味当中的信息总会尤其留意。
他扭过头,视线恰好和黑西装的眼神对上,直到电梯门徐徐关闭。
温白凡靠在墙边,闭了闭眼,一张裹着迷雾的面孔如同泥鳅般在他的脑海里游走开去。
再一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温警官,这么巧啊。”乔可均嘴角轻勾,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戏谑。
第22章 四、新人
“这么巧啊,马医生。”温白凡刻意挡住了马秋的去路。
空旷的直升飞机停机坪上,冬日的寒风猎猎作响。马秋无措地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惊惶。
他长着一张容易让人消除戒备心的娃娃脸,简直是得天独厚的犯罪条件。不过他的年纪确实也不大,三十岁左右。
温白凡拎起一件被搭在栏杆上的白大褂,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担心沾上烟味会影响到病人,还特地脱下来,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医生呢。”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衣背的折线,轻轻对叠了一下,贴心地递回到马秋手里。
“你、你是谁……”
温白凡笑而不答,轻轻抽走了马秋手上未燃尽的香烟,在水泥墙边捻熄了,将烟头放回马秋手里。“我观察您一早上了,瘾真大啊,每隔一个小时都要上来抽烟。”
当然,温白凡发现的远不止如此,比如还有马秋被同侪医生排挤的事实。那些人在休憩的短暂间隙也会旁若无人地说笑,戏称他为“海归小子”,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只是最近压力大。”马秋喃喃解释道。
他的气场实在弱得可以,被陌生人堵在自己工作的医院里,却懦弱得只发抖的小鹌鹑,让人想起了中学校园里被流氓学长围在厕所里欺负的孩子。
就这样一个性格畏缩的家伙,再加上年纪和能力都无法服众,院方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会让他担当一个辈分极高、资历深厚的著名脑科专家的脑肿瘤手术的主治医生呢?
“为什么压力大?”温白凡眼睛一眯,“难道是容光医生的死让你觉得愧疚吗?”
马秋退后一步,双唇紧闭,表现出下意识抗拒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却是俨然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样子。
他旋即抬起头来,目光戒备地看了温白凡一眼,佯装镇定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记者吗?那件事警察已经以自杀定案了,你还想调查什么?”
温白凡脸上还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心里却有些郁闷,自己看起来就这么不像镇守一方安宁团结的警察蜀黍吗?
马秋却以为自己猜对了,松了一口气。
“正如已经对外公布的消息,1月4日早上,容光先生病情急转直下被送进ICU,我们认为手术刻不容缓,病人的家属也签署了同意书。”说是不愿透露信息,马秋却又喋喋不休地开始叙述案情,不知是为了打发温白凡,还是为了自己说服他自己。“经过抢救,手术成功,但是病人苏醒以后心情很沮丧,甚至有些暴躁。不幸的是,6号晚上,他就在自己的病房里开枪自杀。
马秋的说辞非常官方,也许是他早有准备,也许是院方要求他这么说,但可以感觉到,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变得低落:“事发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容光先生一个人,他趁着护士刚离开的时机,从携带的私人箱子里拿出枪支……”
“病人进行的是脑部手术,而导致他自杀的原因,至少从表面看来,是因为情绪失控。”温白凡提出了质疑,“这会不会是因为你的治疗方法出现了什么问题,才导致了容光先生情绪失控?”
“不可能。”马秋语气斩钉截铁地反驳道,“我之前在A国的著名医学研究所任职,曾经治疗过相关的临床病例,手术都相当成功,因此沈院长才邀请我到这家医院工作。即使是容光先生的这次事件,单从手术本身而言也是成功的。”
…
乔可均将人领到一个背风的角落,动作熟稔地从墙角的阴影里拖出一个用咖啡罐自制的简易烟灰缸,“居然还在,有烟吗?”
“没有,不抽烟。”温白凡倚着栏杆,打趣道,“没看出来乔主任居然还有这种嗜好。”
“以前偶尔会上来抽一根,后来就戒掉了。”乔可均拿出纸巾,将一根固定在地上的排水管擦擦干净,坐了下去,“回到熟悉的场景就会莫名被惯性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