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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
“老老老男人啊!” 温白凡努力在不咬到舌头的情况下把话说完整。
碰上了红灯,唐欢妍一跺刹车,扫了一眼正瘫软地歪在副驾上的温白凡,“哼,我们可是特别调查组啊,为什么连恐吓信这样的小案子都要我们来处理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温白凡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见姑奶奶终于冷静下来了,这才拿出资料向她交待基本情况:“接到恐吓信的孩子叫金本静子,今年十二岁,移民三代。她的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日混血,两人经营着一家传统手作的和式糕点店,我查了一下,这家店还挺有名的,很多美食家都曾慕名而来,虽然每份点心都定价很高,但生意依然相当不错。”
就在昨天,金本家收到了一份不具名的快递,打开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原来,信封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十来张金本静子的偷拍照,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打印纸,上面印着一句日语,翻译成中文就是:“我会让你遭到惩罚的。”
金本夫妇感到非常恐慌,于是迅速报了警。
金本家住在近郊的别墅区,装修风格是传统的日式一户建,两层高的楼房,还有小型停车场和庭院。
金本先生早早就等在门口迎接,一见温白凡和唐欢妍下车,立刻鞠了一躬。
温白凡吓了一跳,立刻回鞠一躬:“控你吉娃,一叶,不用阿里嘎多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阿那达瓦,不必一个人背负所有东西,这个案子,就由我们两个来守护吧!”
金本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以描述,唐欢妍一下笑了出声,用流利的日语介绍了一下两人的情况。
金本微微一笑,用标准的中文字正腔圆地说道:“两位警官里边请。”
…
宽敞的庭院中生长着一棵挺拔的樱花树,因为现在只是一月,秃秃的树杈上连花苞都没有,只隐约能看见几株嫩绿的新芽。
在前边带路的金本先生解释道:“这株樱花树就是金本店徽的原型,是我的父亲在很多年前亲手栽下的,每年到了三、四月份,用这樱花作为原料制作的点心都会特别畅销。”
温白凡赞美道:“啊,真好,是值得守护的东西呢。阿那达瓦真有雅趣,在樱花树下还专门搭一个跷跷板,小孩子一定特别喜欢。”
提到小孩子,金本先生的脸上浮现了担忧和无奈交织的情绪,他语气恳切的说道:“两位警官,那件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我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定不能让她再有什么差错。”
“再?”温白凡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你乱说!”一道清脆而尖锐的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三人脚步一顿,纷纷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穿着淡绿连身裙的小女孩站在门边,她皱着眉头,倔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还有姐姐。”
唐欢妍小声向温白凡翻译了这句话。
金本先生轻叹了一口气,向温白凡小声解释道:“静子确实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做镜子,在六岁的时候就夭折了。静子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精神上出现了幻觉,有时会胡言乱语。无论家人怎么和她解释,她都无法接受姐姐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我的姐姐没有死。”金本静子的脸上露出了与她年龄不符的诡异的笑容,“而且,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
夏映蓝将房间的窗帘统统拉上,转身坐回电脑桌前。
黑暗中,荧屏的光笼罩在她茫然失神的脸上。
夏映蓝滑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了她和姐姐的合照。
夏若岚身着一袭红色长裙,涂了口红的唇边漾开一抹艳丽的笑容,而夏映蓝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浅绿色的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对着镜头无可奈何地扯动嘴角。
两人的气质和打扮无一相似,但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中流露出“我对旁边这家伙意见很大”的神态倒是一模一样。
这张照片的发送时间是1月 22日星期五下午四点整,发件人是“姐姐”。夏映蓝看了一下发件人的邮箱地址,确实是夏若岚惯用的邮箱。
和这个地址的最后一次通讯还是七年前。
在最后一封邮件里,夏若岚说,她要到南城去住一段时间,让妹妹没事别联系自己。而突然离开的原因,竟是她看上了一个男人,想要全心全意地陪在他身边。
夏家姐妹的身世颇有些坎坷,她们的母亲欠下高额赌债无力偿还,沉重的债务只能由姐妹俩来背负。那一年,夏映蓝也才刚毕业,找了一份跑业务的工作,每日起早贪黑,三餐不定,甚至一度累到昏倒被送去医院打点滴。为了赚钱,她揽下许多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超负荷的工作强度给人一种她只打算活到三十岁的错觉。
而就在夏映蓝奋身工作的同时,夏若岚居然还在天真烂漫地追求所谓的爱情,甚至不惜背弃家人,这让夏映蓝如何不感到愤怒。
面对夏映蓝在邮件里强硬的质问,夏若岚嘲笑夏映蓝的幼稚,认为光凭借妹妹那份微薄的工资,姐妹俩这辈子都还不了债。
她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看上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男人,只要能一举收服他的心,金钱的问题自然能够迎刃而解。
果然,在那此不欢而散的对话过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夏若岚就将足够偿还母亲赌债的四十万打到了夏映蓝的账上。
自此之后,姐妹俩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又过了一年,夏映蓝忽然接到一通来自警察的电话,这时她才知道,姐姐夏若岚已经意外身亡了。
夏映蓝颤抖着双手再次点开了昨天的邮件,把一字一句都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确定这是夏若岚习惯的措辞和语气,连从小就用错的成语都如出一辙。
她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映蓝苦闷地揉了揉额角。
“我想跟你见一面。”夏映蓝颤抖着敲打键盘。
点击发送。
她疲惫地舒了一口气,陷在椅子里,抬头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啊。
…
金本先生端上来了一道佐茶的樱叶饼,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不愧是做金本店里招牌的点心,只见那光滑匀润的深色食器上,粉红色的糯米团子外裹着一枚盐渍的樱花叶,清甜的气味扑鼻而来,唐欢妍顿时眼前一亮。
温白凡伸手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热茶,眼眸微抬,只见坐他对面的金本静子盯着面前的点心,皱了皱眉头,流露出困扰的表情。
温白凡问道:“静子,你刚才说,姐姐很快就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金本先生手忙脚乱险些打翻了茶杯,陶瓷与木质茶桌碰撞,发出了一声并不刺耳的声响。
静子垂着头,一声不吭,像是根本没有听懂温白凡的问话。
但这沉默的原因显然并非因为语言障碍,因为方才进门的时候,金本先生说的就是中文,而这小女孩的反应恰好说明了她听得懂。
“那些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您大可不必上心,”金本先生讷讷笑道,“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恐吓信的事情上要紧,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们全家人都没有办法放下心来啊。”
他掏出一沓照片,推到两人面前。
温白凡接过,细细查看了起来,这些照片的角度巧妙得令人生疑,人像的清晰度和完整度都不似一般的跟踪偷拍技术能做到的,更像是有人站在静子不远处光明正大地拍摄。
再往下看,竟然还有卧室的照片。
“静子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开在了床靠着墙的一侧。”金本先生用手比划着,解释这当中的诡异之处,“除非把照相机伸进屋内,否则是根本没有办法拍到床上的情况。”
“父亲,你紧张什么。”静子抬起头,嘴角漾开一抹讽刺的笑意,“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的。不要欺骗自己了,不可能有人做得到这一点的,除了我的姐姐。”
金本先生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无数斥责到了嘴边却化成了一句无奈的叹息:“静子,你该长大了……”
温白凡看了唐欢妍一眼,后者会意,温言安慰金本并转移话题:“我们需要对案发周边的情况做更详细的调查,麻烦您带我们把静子照片里出现过的场景都走一走,先从学校开始吧?”
金本连声说好。
温白凡懒懒地笑着对唐欢妍说:“你一个人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金本迟疑了一下,妻子外出未归,家里只剩下静子和佣人,让静子独自温白凡警官会有问题吗?
可没等想出说辞,唐欢妍就在门口迭声催促,他只好起身走了。
温白凡慢条斯理地嚼着点心,看向重又低下头的金本静子,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用食指和拇指细细揉搓着浅绿色的裙摆。
“好了,现在聊聊关于你姐姐的事情吧,什么都可以。”温白凡笑了笑,“我可不会日语,你还是说中文吧。”
静子抿了抿唇,眼神变得飘渺。
“我的姐姐,名字叫做镜子……”
镜子和静子是同卵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镜子仅仅比静子早出生几分钟。
为了被家人区别开来,姐妹俩会有着不一样的习惯选择,譬如她们的生日是1月29日,因此镜子的幸运数字是1,而静子的幸运数字是29。
她们会在看到童话书上出现幸运数字的页码时摁下小印章,镜子的印章是红色的,而静子的印章是绿色的。
二选一的时候,镜子一般会挑左边的,而静子会挑右边的。
姐妹俩喜欢恶作剧,小时候,她们最热衷的游戏就是互相装作是对方,家里人也常常被她们瞒骗过去。
“他们都说姐姐死了,我不信。我明明看到姐姐就在我的身边。”静子定定看着温白凡,脸上露出了有点渗人的笑意,“我看过的每一本书,第一页都会出现红色的记号。还有樱花树下的跷跷板,每年到了1月29日,在我们生日的那天,都会咿呀咿呀地响个不停。”
…
“这家人,躲一只毛烤一只毛,有点古怪呢。”温白凡系上安全带,抓好头顶的扶手,这才指挥唐司机,“去酒吧吃午饭吧,店长萨玛让我们去试新菜——!”
唐欢妍猛地一踩油门,“本来还以为这件恐吓案子只是无聊的恶作剧,可是金本先生的态度倒真是让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些什么啊。方才我不过是顺口问了一下关于静子姐姐的事情,他竟下意识地就和我说起了日语,虽然只是支支吾吾地回避话题,也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哎,你说,当年金本镜子的死亡真的是意外夭折吗?”
…
一阵微风拂过,树上的樱花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大雨。跷跷板此起彼伏,小女孩咯咯的欢笑声伴随着金属零件碰撞的声响,这是金本静子童年的梦境里日复一日出现的场面。
可是那一天,她在树下等了很久,被隔夜雨水沾湿的粉红花瓣似漩涡般层层堆叠在她的脚边。
后来,父亲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素色的点心碟,上面孤零零地搁着一块樱叶饼。
他说:“静子,你今天可以一个人吃完一碟点心。”
静子很开心,吃了一口,才想起来问道:“爸爸,姐姐在哪,为什么我一整天都见不到她呢?”
金本的眼神闪烁,迟疑良久,才道:“姐姐今天不在了。”
静子悻悻然把只咬了一口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