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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我等急了,去他灵前激他,他都不肯出现……为什么呢?柯远,你怎么舍得……”
突然间,黎锦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重重跌倒在地。
舒慕摔了出去,侧着身子跌进泥地里,疼到极点,他却一声不吭。黎锦低叫着扑过去,翻过他,用衣服下摆擦干净他脸上的泥,可这有什么用呢,舒慕紧紧地闭着眼睛,已然弥留了。
“舒慕,舒慕你醒醒,看着我,跟我说话!”黎锦抱起他的头,声嘶力竭地唤着他,“别睡,别这么容易就死掉,别这样……”
他哽咽地哀求着,可怀中渐渐瘫软的身体告诉他,也许这一次,真的要永远分别了。
“柯远……柯远……”不知过了多久,当黎锦木然地流着泪,再也喊不出一声,舒慕才回光返照般,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我在,我在这里!”黎锦下意识回握住他,仿佛自己从未死过一次,也从未换过身体。
“柯远,你……你恨不恨我……”舒慕努力想睁开眼睛,可他没有一丝力气,所以只能掀开那一线眼帘,这样艰难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我……我……”黎锦答不出,他无法骗舒慕,也无法骗自己。
“没关系……”舒慕牵着他的手指,微笑,“柯远,李奕衡他……他跟别的人在一起了……你不要再想他了,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以后,咱们两个好好在一起……你永远……永远也别离开我了……”
“嗯……嗯……”黎锦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他的泪好像止不住一样落在舒慕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像是要将彼此灼伤了。
他爱我,黎锦想,舒慕他爱我。
而我……我竟然一直都不肯相信他……
“柯远,你……别哭……我们在一起要……高兴……我们以前……太傻了,以后要……”
再也没有以后。
舒慕的手,在他怀中沉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凌晨,抢救室门口,一盏红灯仍旧亮着。
黎锦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前,警察及时赶到,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往医院。舒慕进了抢救室,医生要带黎锦去检查,被他拒绝。
谁也劝不动他,他坚持称自己没事,要在这里等舒慕出来。
于是便没人再管他,他坐在外面一直等,等得湿衣服半干,何悦笙来了。
他来了大呼小叫,抓着医生问舒慕情况,指着抢救室的门赌咒发誓如果他们救不活舒慕他就要拆掉这家医院,甚至哭天抢地地嚎啕,好像舒慕已经咽了气。
黎锦木然地看着他,他闹够了,回过头,也这样看着黎锦。
好久好久,才难看地笑了一下。
“他不会死的,是吗?”何悦笙问。
“不会的。”黎锦指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一会儿吧。”
何悦笙就坐下来。他发泄够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地面,像是人在这里坐着,魂儿却飘飘忽忽溜进抢救室里了一样。
又这样等了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陌生又熟悉,一径往黎锦这里来。可直到人都站在黎锦面前,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李奕衡。
他抬起头。
李奕衡的眼下多了黑眼圈,看起来疲惫极了。
“我找你找不到,你手机关机,我急坏了,就找人查,查到你在这里。”李奕衡伸出手,“黎锦……”
黎锦推开了他。
他伸直手臂,远远地抵在李奕衡胸口,将他远远地推离自己。
就着这个姿势,他一点点地站了起来,躬着腰,将他推开自己一个身子加一条手臂。
“我很好,我没事,我没受伤。”他低着头,哭哑了嗓子,话都说不清楚。
李奕衡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
“黎锦,你是在……”
“谁是舒慕的家属?”忽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问。
黎锦下意识直起腰,向医生看去。
何悦笙比他更快,他的腿坐麻了,却顾不得,手脚并用跑过去,紧紧攥着医生的手:“医生,他怎么样?阿舒怎么样?他还活着是不是?”
“患者基本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这个还需后续观察。”医生说完就转身走了回去。
何悦笙保持着那个紧握的姿势,半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低鸣。
黎锦紧紧拧着眉毛,一个微笑还未成形,断线的泪水先滑落眼眶。
李奕衡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仿佛有一颗种子在隐秘的地方破土而出,借着这滴泪水的滋润,迅速发芽。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黎锦转过头,右侧唇角至眼底,一道细长而浅淡的血痕混着泪迹,“你先去处理好你的事,我们再谈我们的事。”
说完,他绕过李奕衡,朝走廊尽头走去。
那一瞬间,李奕衡忽然觉得,他就要这样走出自己的生命了。
“黎锦!”他转过身,大声地叫他,“你发过誓!”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个,在这时候提起那些事情,实在是糟糕透了的选择。
可除了这样,他不知道怎样才好。
他怕极了。
黎锦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用平静的目光望着李奕衡的脸,可渐渐,却移到了抢救室拉合窗帘的窗口上。
红灯映在他眼中,像是含血一样。
“对。”他点点头,“我发过誓。”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一时刻,穆家老宅。
李奕衡的父亲喜欢摆弄书画,淘换古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李家大宅里头每一样家具物事都有来历,墙角放着的一尊花瓶说不定都是慈禧太后宫里摆放过的物件。
圈子里,论家宅奢华程度唯一能跟李氏比肩的,就是穆氏。
当年李奕衡的父亲刚玩收藏时候常常上当受骗,机缘巧合认识了穆老。穆老与他一见如故,不光为他指点迷津,还在李父被叔伯兄弟们欺负得最惨的那些年帮他撑腰。投桃报李,李奕衡后来重掌家族大权后也一直与穆氏交好,两家常常走动,彼此在业内是有名的兄弟企业。
穆廷习惯性将车停在门口,推开车门那刻等待佣人接手为他泊车。可在门边呆呆地站了半晌,也没有那声熟悉的“孙少爷”响起,他这才想起来,因为入不敷出,家里已经把一半的佣人辞退了。
果然这一路走上楼去,再没有人殷勤地在旁边嘘寒问暖。穆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他强迫自己别去想,直接奔自己父亲的书房而去。
穆冲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个晚上。
他反复地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这对核桃是上个月他在拍卖会上拍来的,因为有人跟他抢,他花了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拍了回来,玩了两天就玩腻了,丢在一旁。
今晚他心里乱得很,翻箱倒柜又找了出来,拿在手中揉着,就觉得心里熨帖了许多。
直到穆廷推门而入。
他们是父子,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足足三天没见了。
穆冲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性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对于管理家族企业,他一窍不通。
好在媳妇肚子争气,给他生了个儿子,他高高兴兴把大胖小子抱到穆老面前,嘱咐自己的亲爹,这就是咱们家的继承人,怎么教这孩子,爸,交给你了,至于我……我当然要继续玩。
于是穆冲从一下生就开始玩,玩到二十岁,多了个儿子,继续玩。
玩到现在,他四十六了,早已不惑,近知天命。
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纨绔子弟的角色,自穆氏逢难到现在,没有插手过一分一毫,一切都丢给儿子去处理。他为穆氏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再出去花天酒地,当然,也没人再来喊他花天酒地。
所谓的朋友,都不见了。
房间里只亮着书桌上那一盏老式台灯,绿灯灯罩柔和了刺眼的黄光,穆冲在灯光里看自己的儿子,心里想,廷廷长大了。
他穿起以前最讨厌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换了更加职业和干练的发型,连眼神都变得锐利。
“爸,今天晚上,城北出了桩车祸,舒慕被连人带车撞到了河里。”穆廷走到父亲桌前几步,“你知道吗?”
穆冲手里的核桃擦了一下,发出干瘪的声响:“不知道,怎么了?”
穆廷目光变幻,缓缓道:“这场车祸不简单,听说,是有人雇凶,逼得舒慕不得不开车投河。舒慕是何氏二少的公开恋人,动舒慕,就等于动了何氏。听说二少在道上发出追杀令,要找出那个幕后元凶,然后……”
后面的话,穆廷没有说,穆冲却明白。
“怎么?法院是他何家开的?警察局归他们何家管?还要替天行道了?”穆冲冷笑,“不过是个戏子,还真拿自己当个腕儿了?收拾他一顿怎么了?别说还没死,就是死了又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穆廷微微仰起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爸,果然是你。”
穆冲神色微滞,半晌,讥笑出声:“对,是我,怎么,你要大义灭亲,抓你老爸去何氏赔礼道歉?”
穆廷死死咬住牙:“爸,为什么?”
“为什么?”穆冲问话的语气仿佛自己是如此理所应当,“何氏是怎么对付咱们的,你忘了?检举咱们的材料,是他们安排人递上去的,怎么一步步调查咱们,是他们给那个狗屁局长出的招。咱们的股价怎么会下跌得这么厉害?还不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他们还在私下收购其他股东的股份,想剥夺咱们对穆氏的控制权啊!这些你都忘了?你怎么还能问我为什么?”
“可是爸,生意场上的事情咱们用生意场上的手段来解决,你为什么要雇凶杀人?这已经……这已经是……”穆廷抖动着嘴唇,说不出那两个字。
“我没想杀人,我只是叫他们去把何二给我抓回来。”穆冲恶狠狠地坐直身子,“有了何大的宝贝弟弟在手,不怕他不听咱们的!”
“爸!”穆廷难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穆冲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没跟人玩过心眼,因此这样的招数在旁人眼里是幼稚,对他而言,已经是复杂到了极点。父子连心,父亲心中怎么想,穆廷其实全能猜到,仍旧执意问个清楚,只是因为——他不敢信。
他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每个正形的父亲会真的指使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爸,穆氏倒了又怎么样?当年爷爷在我这个年纪不也是白手起家吗?我们重新开始就是了。”穆廷走到桌前,他的眼里满含泪水,“可是你不能做这种事啊爸,爷爷已经住院了,如果你再被警察带走,这个家就散了。我宁可吃糠咽菜,也不能没有你,没有爷爷啊,爸爸!”
穆冲怔住了。
记忆里,穆廷最后一次哭,是初二的那个暑假。
母亲去世,穆廷陪在灵前,不眠不休,守了一夜。
凌晨穆冲来换他,单薄的少年哭得双眼红肿,在母亲的遗像前问他,爸,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廷廷,爸爸不能让你受苦。”穆冲隔着桌子站起身来,仿佛想擦一擦穆廷脸上的泪,却不敢伸手,“你爷爷当年白手起家多难,你想都想不到。爸爸这一辈子,好玩的好吃的都体会遍了,爸不能自己享受过了,让儿子回头吃苦。廷廷,爸爸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可只要能救你,救咱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