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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亦白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抓住沈墨的双肩,“怎么了?阿墨?你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
方亦白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承受不住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就算努力的克制着,他整个身体紧绷的都在颤。
沈墨猛地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愧疚复杂的情绪令他心如刀绞,“方亦白,我恐怕……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找不到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方亦也用力的死死回抱住他。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啊阿墨。”方亦白泣不成声,“我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不要这么狠心离开我好不好?”
沈墨也哽咽了,半晌才艰难的道:“亦白,你以后,忘了我吧。我不想让你痛苦,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对不起你。”
方亦白泪如雨下,悲痛欲绝的摇头,“忘不掉,忘不掉,你要我怎么忘?阿墨,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
沈墨心头紧缩,他推开了方亦白,黯淡无神的眸中因为愠怒,染上了一抹惊人的光芒,他一手捂着胸口,困难的喘息道:“方亦白,你若敢做什么傻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不,不要,阿墨……”方亦白的手想碰沈墨,却被沈墨一把推开。
方亦白像是被在心上狠狠割了一刀,疼的一抽,泪水更加汹涌,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你不,不要推开我,阿墨……”
“你要想想你娘,还有你的哥哥姐姐!”沈墨狠心再次推开他的手,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方亦白为了他寻什么短见,那么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有些话必须要跟他说清楚,“你如果敢在我死后跟过来,那我现在就咒我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方亦白如遭重击,神情都恍惚了,“不行,不行……”
一咬牙,沈墨索性豁出去了,就算不忍心,有些话迟早都要开口,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亦白,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我说等我死了以后,不想躺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下,我要躺在船上……”
方亦白不住抽噎着,闭上含泪的双眸,侧过身子用力的捂上了耳朵,他以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躲避着。
沈墨却狠心的不允许,上前缓慢的扯开他的手,一字一字的清晰道:“我怕黑,我要躺在船上顺着河流而下,亦白,你能答应我吗?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方亦白仍旧闭着眼,惊惧的摇头,“不,不,我不要放你走,我不要。”
沈墨怔了片刻,松开他,失力的往后靠了靠,毫无血色的面颊上满是泪痕,眼神寂寥而苍凉,“据说,人死后三天之内让他顺河流飘走,这样到了下面也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受欺负。而你……连这个都不能答应我。”
方亦白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嘴里固执的说着:“不,阿墨,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孤零零的飘走。”
“方亦白。”沈墨长长的一声叹息,“别自欺欺人了,我活不长了。”
方亦白又重复的说给自己听,“我的阿墨,不会死的。”
方亦白不管沈墨再怎么说,只是不管不顾的缠过来将他抱着,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一遍一遍的告诉沈墨,“你不会死,你不会这么残忍,你不会的,阿墨。不会的。”
好像一直这样说,就会变成真的一样。
沈墨指尖都在颤抖,眼神空白了许久,再开口,声音仿佛冷漠的不是自己的,“——方亦白,你是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话音一落,沈墨感觉方亦白身体狠狠一僵,然后开始不住的发抖,压抑的哭泣声里所包含的绝望悲凉似乎是从骨血里震颤而出,哀伤的令人心惊。
沈墨目光空白的看着某个地方,心好像被撕扯豁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他告诉自己,造这样大的孽,以后肯定会遭报应的。
……
在宅子外已经转悠了大半个月,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的易嘉言算着时间赶到时,沈墨已经服了第二次的药咽气了,虽然知道是他的死是假的,但看着他满脸的死气,还是不由心里一颤。
方亦白正静静的抱着沈墨,不时的亲亲他的脸颊,亲亲他的嘴唇,脸上也没有一滴眼泪。
方亦白看起来非常的平静,平静到异常。
易嘉言满心的惊悚不安,缓步的靠近,轻声唤他:“……亦、亦白?”
方亦白乌沉沉的黑眸毫无情绪瞥他一眼,易嘉言被他这一眼看得腿肚子打颤,结结巴巴的文:“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易嘉言真的很害怕方亦白会自欺欺人的觉得沈墨没有死,不放他走。
可是方亦白却突然嗓音沙哑的开口了,语气平静到令人头发麻,“阿墨他生病死了,他丢下我走了。”
易嘉言这下不仅腿颤,手也开始不自觉的抖,“怎么、怎么这么突然……那阿墨他临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嗯,留了。他说,他怕黑,让我放他顺着河流飘走,自由自在的。”
易嘉言提了一口气,忙道:“那你……”
方亦白将沈墨的身体小心的放平在床上,手指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用充满了痴缠爱意的目光将他的脸注视着,“我怎么能放他走呢?他怕黑,我会一直陪着他,他想自由自在的欣赏风景,我就带着他一起去好了。”
方亦白亲昵的用手捏了捏沈墨的鼻子,仿佛他还在世一样,小声道:“阿墨,真是笨蛋。”
易嘉言整个人都彻底的懵圈了,他以为沈墨能搞定的,可是他们两人似乎都低估了方亦白的发疯程度。
等方亦白换上了一身白衣,抱着沈墨的“尸体”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易嘉言才察觉是真的要坏事了,他无暇多想,连忙跟着方亦白一起挤了进去。
方亦白将沈墨抱在怀里,坐在一边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易嘉言挤出几滴眼泪,红着眼苦涩的道:“我跟阿墨是朋友,亦白,给我一个送送他的机会。”
方亦白怔忪了一下,没有说反对的话。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发了,方亦白根本没有在意易嘉言的存在,仿佛马车里只有自己跟沈墨两个人,时不时亲亲他的额头,跟他说说话,有时候似乎又想到什么,还会轻笑一下,看着就像是不太清醒。
可当他下意识里拿起茶杯去喂沈墨,却又立马察觉到什么,叹息一声将茶杯放回去时,看着又很冷静理智。
但就是这种清醒又不清醒的样子才愈发的诡异啊!!!
一路上,易嘉言又是不忍又是悚然,两种激烈的情绪交杂碰撞,他感觉自己真的要被这两人逼疯了!
方亦白带着沈墨在路上走走逛逛,不时的掀开窗帘来,指外面的风景给沈墨看,又或者将他抱下去,让他僵冷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跟他说远方有几棵树,地上是什么花,天上飞过的是什么鸟。
易嘉言发现赶车的车夫有好几次都想落荒而逃。
易嘉言就这样硬着头皮跟了方亦白三天,也曾装作几次不经意的劝说让他遵照沈墨的意愿,放他走算了。可是方亦白那看起来平静的表情立马就会被撕裂,双目血红,牙齿打颤,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死死搂紧了沈墨的身体,就像扯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更不可能松手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都搂着那具已经僵冷的身体,不怎么吃喝也不怎么睡,基本没有脱手的时候,易嘉言连偷走沈墨的机会都没有。
易嘉言心急如焚,嘴角都上火起泡了。因为再过一天,沈墨的药性就会散了,他就会清醒了。到时候不就穿帮了?!
易嘉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沈墨快苏醒前给方亦白……下了迷药。
方亦白内心悲恸过度,加上长时间不眠不休,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限,易嘉言的一点点迷香,就成功的就让他昏睡过去了。
易嘉言又看了眼马车外也被迷晕过去的车夫,满头大汗的呼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可是——该怎么办?他如果真的把沈墨偷走了,亦白肯定会疯的更厉害,不能这样刺激他了。
唉,解铃还需系铃人,易嘉言百般复杂的视线最终落在沈墨的身上。
……
方亦白艰难极挣开了眼睛,混沌迟缓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昏暗的空间内,有个人在静静的望着他,那刻骨熟悉的眉眼,那清清冷冷的神态,他的心口猛烈的震荡!是阿墨!
他想叫这个人的名字,可是嘴皮子却像是被黏住了,动不了。
阿墨,阿墨,这是他的阿墨啊!
所以之前他都是做梦吗?果然都是做梦吗?
方亦白欣喜的泪水一下涌出来,眸中渐渐透出了希望的亮光,可身体僵硬发沉的动不了,他喉咙里呼哧的喘息,满脸涨红,竭力的在伸手想去触碰仿佛就近在眼前的人,含糊而艰辛的发出一点声音,就像在开心的唤他的名字。
可就在下一刻,他听到了希望寂灭的声音。
阿墨说话了,好像在哭,“亦白,你最后明明答应我了,为什么办不到?”
方亦白泪水涌出来,唇费力的翕动想出声,可是嘴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不,不,我不答应,我不放你走!
阿墨伤心的啜泣,“你食言了,方亦白,你说你对我好,可是你连我死前答应的事都办不到。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不,不,阿墨,你不要生我的气!
阿墨叹息:“亦白,求你让我离开吧。我留在你身边让你徒增痛苦而已,这辈子你先忘记我,好好生活,下辈子我们再相遇,好不好?”
方亦白悲恸的无声的大哭,不要你离开,不要忘记你,阿墨,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下辈子吧,方亦白,愿下辈子,我们两个能早点相遇,也许,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次,你放我走吧。”
不放,不放!
阿墨的声音越来越缥缈,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眼泪急落,惊喘的厉害,不要走,阿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想抬手拉住他的阿墨,可是徒劳无功,阿墨的声音消失了,人也不见了。
猝然睁开红肿湿润的眼睛,如一场大梦初醒,浑身被汗意浸湿透彻,他仍旧在马车上,而阿墨无声无息僵硬的靠在他怀里。
方亦白心口仿佛被人摘空了,低下头抚摸着怀中之人冰凉的脸,低低的唤了声:“阿墨。”
没有人回应。以后都不会有人回应了。
阿墨死了。
这个突然清晰的残酷认知,如同一把冰冷锐利的利剑,狠狠插入了他浑浑噩噩的脑袋里,激得方亦白浑身一阵猛烈的抽搐,血泪搭筑的最后幻想彻底破碎了。阿墨死了,就算抱着他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