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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桐青回忆了片刻,竭力还原当初听到的:“他说他的父亲在香港出生长大,年轻时有过一个真心相爱的中国恋人,后来香港沦陷,她被迫嫁人,他们两个人约好一起离开,她就把家里的一些古董托给他变卖,凑路费,但当时瓷器不好出手,所以只留下了这个……”
听着听着,程柏的嘴角浮现起了笑意,起初还很克制,后来越来越不加掩饰,仿佛不是在听自己的家世,而是在听二十世纪的一千零一夜。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打断了宁桐青:“天。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宁桐青一怔:“我为什么不信?”
程柏笑弯了腰,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一个字也不要信。我告诉你,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爷爷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瓶子是他年轻时在香港从一个有钱的中国寡妇手里骗来的,当时没卖掉,不过是因为战乱中瓷器不好出手,等瓷器值钱了,他立刻就卖了。”
“这和Blanc先生说得不矛盾,确实是一个中国女人给他的。是不是真心相爱,只要你爷爷这么说,你爸爸信了也没错。”
一时间,程柏的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难以描述的恶意:“可是我的父亲把他的婚姻和家庭弄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还能生四个孩子呢。你为什么会相信他的话?要是这天底下能生孩子的是男人,说不定负心汉能少一点……杂种的儿子,又成了杂种的父亲,完美的轮回。”
“Bertie,你住口。”宁桐青沉下脸,“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亲。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为你祖父把瓶子给买回来了。”
“Fxxk off。 You are really a bloody Saint。”程柏脸上的笑容褪去了。
“And you are certainly an idoit。”
这句话却没有激怒程柏,而是让他流露出更深的自嘲。他重重地坐在了扶手椅上,又一次咬住了自己的手。
宁桐青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像个十年级的女学生,一出事就只会尖叫着咬自己的手指甲。”
程柏还是没发脾气,却伸出手,揽住了宁桐青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风衣前襟里。
宁桐青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只美丽的瓶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肩膀微微颤抖的程柏,轻声告诉程柏:“最近我才知道,原来我认识其中一只瓶子的某一任主人。”
“现在它们都是我爸爸的了。”
“对,现在是。”
渐渐地地,程柏放松了手上的力气,但额头依然抵着宁桐青。他的声音极低,宁桐青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清程柏在说什么——他在说自己的祖父。
那个程柏口中的杂种和私生子,绝顶漂亮、精明和自私的男人,偷来了名字,骗来了钱财和妻子,最终落得个老年痴呆的下场,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为他买回来他当年亲手卖掉、却不知为何始终难以忘怀的瓷器花瓶,可惜只能对面不识。
宁桐青没有告诉程柏“散尽黄金身世”的那一段往事。等程柏终于放开手,他没有去管花瓶,而是打开了书桌上的那个木盒。
在盒盖内侧的右下角,一枚小小的刀痕清晰可见。
宁桐青伸出手,右手的食指轻轻拂过那个“十”字。
这一对古老的瓶子一定关联着千千万万的秘密,Blanc先生和程柏知道其中的一个,现在,他也知道了一个。而他确信,他所知道的这个,一定是最好的一个。
一整个下午,宁桐青和程柏躺在书房的地毯上。程柏断断续续地说个没停,可他再没有提他的祖父和父亲,只是一再地提起他的母亲。那只瓶子横在他们中间,倾听了新的秘密。
宁桐青在晚饭前离开。和展遥一起吃完晚饭后,两个人在暮色的陪伴下慢悠悠地逛遍了整个老城。夏日的夜晚很短,昼光极长,小城祥和安宁到连醉鬼都没碰上一个。这样的宁静让宁桐青想起了自己那段孤身一人的旅程,然后,他很想和展遥分享那段曾经孤独的回忆了。
程柏的电话于夜色中到来。
只有一句话。
“桐青,爸爸走了。”
听到这句话,宁桐青抬起手腕,十点四十分。
他又抬头,天空是霁蓝色的。
第88章
程柏的电话虽然告知了死讯,却没有通知葬礼,到了第二天早上,宁桐青和展遥一起登上了回伦敦的火车。
展遥对宁桐青的这个举动非常意外。以至于办完退房手续后,他问了好几次:“你不留下来?”
宁桐青问:“你想我留在这里?”
展遥摇头:“不想。但是你不留下来,将来会很遗憾吧?”
宁桐青也摇头:“没有这回事。”
尽管身边没有其他人能听懂他们的交谈,宁桐青还是不知不觉地压低声音:“葬礼肯定是遵从天主教传统,程柏无法出席。我如果去了,对他太残忍了,而现在无论是谁在他身边,都太难堪了。”
展遥半天没说话:“那你不和他告别吗?”
“我先送你回去,等仪式结束、我再回来。直接去墓园。”
听到这里,展遥再也没有说什么,走出酒店之后他若有所思地问宁桐青:“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还可以。梦都没有一个。”宁桐青很轻地一笑:“倒是前天半夜或者昨天凌晨梦见了Blanc先生。我来见他却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在梦里补上了。”
展遥拉了拉他的手:“要不然你还是留下来吧。”
宁桐青还是笑,却很难掩饰自己的难过:“我这次来没有准备黑西装,不去了。“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借口,可谁也没有再拆穿了。去火车站的路上宁桐青还是绕路去了本地的天主教堂,Blanc先生的讣告已经贴在了大门口的告示处,葬礼的日期也决定了。
葬礼日期已经定下这件事并不出乎宁桐青的意料,但亲眼看到后,明知逝者已然得到永久的解脱、其他一切于他本人都是外物,还是一时间低沉得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一路,直到下了火车,才对担忧了一路也克制了一路的展遥说:“我先送你回宿舍。”
“你今晚住在伦敦吗?”展遥问。
“嗯。”
“那我陪着你,不回宿舍了。”
“这不行吧?你怎么和你的带队老师解释?”
“说我舅舅来了?”展遥想了想,试探着问。
宁桐青扑哧笑出声:“什么舅舅会带外甥出去玩啊?”
“这次带队的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你见过,就是军训时那个班主任。”展遥一顿,看看他,“你只能说是我舅舅了。他肯定还记得你。”
看着展遥又留起来的辫子,宁桐青顺手轻轻扯了一下:“那更要送你回去了。”
展遥抗议:“你干嘛,幼儿园的坏孩子才会没事扯别人的头发。”
宁桐青笑而不答:“先回去,然后我再找个理由把你‘借’出来。”
事实证明,“坏孩子舅舅”的这个决定很正确:带队老师为展遥夜不归宿狠狠地训了他,连宁桐青也没放过——
“行前教育过多少次了,不能单独行动!不能单独行动!展遥,这次回去我一定会和院里报告这件事!我知道你成绩好,但不等于你就动不动能有特例!还有你们做孩子家长的,我们不是不通人情,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老师的工作和学校的规章,请假销假的手续总是要有的吧!也是工作的人了,这个规矩还不懂吗?”
被警告“要去告诉学院”时还完全无动于衷的展遥,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猛地抬起了头。宁桐青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傻小子又要犯倔,赶快先拧了一把他的后背,抢过话来:“涂老师,这件事责任确实在我。我有个远房长辈临终,我赶过来奔丧,来了之后才告诉展遥。”
死生是大事。听到宁桐青的这个解释,班主任的气也发作不出来了:“……哦,这样。”
他又看了一眼展遥:“那,你也可以说明嘛,亲戚临终是大事,不会不给假的,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跑了,舍友还给你遮掩,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呢。”
展遥脸都气白了,半天才重重咽下那口气:“我能去哪里?”
“这样,你写个书面说明,说一下这几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事我必须报去学院。但你好好说明事实,我和宋老师会视情况为你向院里解释的。”
宁桐青本来还努力板着脸,听到“做了什么”四个字,蓦地就撑不住了。嘴角刚一扬,余光恰好瞥见展遥的神色,赶快眼观鼻鼻观心,免得让老师下不来台。
可是等到出了宿舍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展遥一出门就笑了,宁桐青稍好点,不过撑到街角处后索性停住脚步撑着膝盖笑出了声。笑完了宁桐青拿胳膊肘顶顶展遥,格外一本正经地问:“展遥同学,你说明一下,这几天假也不请,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被这么敲锣打鼓地打趣着,展遥还是心平气和得很,他伸过手,拉起宁桐青:“找你睡觉。”
说完又补上一句:“你终于真的笑了。你多笑笑吧,你笑起来更好看。”
宁桐青顿了顿,不自在地摸摸额头:“你有本事把这四个字写进说明里。”
“写就写。”展遥撇撇嘴,“说你们大人坏吧,你先问的。你不就想听我回答这个嘛。”
宁桐青觉得这家伙还真的做得出来这事,又说:“……算了,还是我来写。”
“再说吧,反正不急,可以在回国的飞机上再写。”展遥没太把这个当一回事,“现在我被你‘借’出来了,我们去哪里?”
宁桐青知道这两个礼拜来他已经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去过了大部分地标性景点,想想后接话:“我先去酒店办个入住,然后你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
展遥点头:“我还真的有一个想带你去的地方,我觉得特别酷。”
“哦?是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展遥卖了个关子,“酒店远吗?”
“很近。走过去就行。”
宁桐青要投宿的酒店离南肯辛顿的博物馆区很近,求学时每到伦敦几乎都住在那里。这次去前台还没忘记他,亲切地致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是暂时离开英国了吗?”
回到一个曾经熟悉的城市,且昔日的联系还在,这是一件幸事。宁桐青笑着点头:“是的,又回来了。”
入住手续办完后,宁桐青被展遥带去了后者所说的“很酷”的地方,居然是皇家外科学院的附属博物馆,可不凑巧的是,礼拜天不开门。
不仅礼拜天闭馆,周一也不开放,被礼貌地告知后,展遥流露出懊恼的神色:“……我忘记查一下开放时间了。”
宁桐青从没来过这个博物馆,无从得知其中到底奥妙所在,不过从过来的路上展遥不小心泄露出的期待和恶作剧兼有的表情来推测,不难猜测他和展遥一定对这个“酷”字有不大一样的看法。所以他没有掏出手机Google,倒是灵机一动,向展遥提议:“既然你的博物馆今天闭馆,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也是很酷的那种?”
略一思索,宁桐青微笑:“倒说不上。不过有一个风景很好的窗口可以接吻。”
展遥立刻跃跃欲试地回答:“那就去……但只能接吻吗?”
“还可以看瓷器和其他很多有趣的东西。”
“哪种有趣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