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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野性不羁和浪荡优雅。不因周边他人的眼光而有所克制,也不被心中的道德律所约束,更不被湿冷的气流冻结。外向的个性不是决定性的必备性格要素,甚至支撑她整个外在显像的经济基础。逃过雨幕的金色阳光在她身上照出靓丽的均匀光彩。浪荡不羁却又充溢着善意,尽管可能来者不善。她不是自娱自乐,她用自己的形体动作、眼神和她无害而放肆的笑,跟投眼而至的人,几乎所有的人交流。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以性别和大致年龄作区分。短暂的交流过后,不去担心对方对自己的心理看法,因为还要把自己的笑燃给下一个陌生人。俨然一个做东的热情女主人。
她就像早已认识祁安,无暇妆容下的暖色调双眼放电似的向她输送过来毫不设防的热情。似春日迎面的桃花正热烈绽放。
“美女,帮我拍张照好吗?”
佐上热忱的话语自带一种让人不自觉以为拒绝就是罪恶的穿透力。声音高亢得具有让人至少卸下语义心防的感染力。
她对祁安提出请求时,祁安的视线正从她经手加长的睫毛而过,落在最远处的那座山的轮廓线上。她伸出双手抓住了从她眼前经过的她的视线。祁安在她喊出美女这一称呼时,即刻将自己落在远处的视点召回。好像她知道从她一开始看过去时,她就会叫上自己。
只是,她心里是隐隐排斥美女这一称呼的。在互为陌生人的身份之间,诸如一些“帅哥”、“美女”的称谓,多少意含敷衍的随便。虚实不辨,调侃与严肃混为一谈,严谨与轻佻意味不明,泛滥成统一的称谓,似在拆除陌生人之间的高墙,却又同时划下了深以为不可能的分界线,怎么都不可能进一步互诉衷肠。可怕的是,将对谁都可套用的称呼,当成是仅对自己的赞美。即使知道其适用对象的广泛性。在她看来,直接讲出请求语句,比加上如此称呼的前缀,更似有一种因委托而产生的小心翼翼的礼貌和谢意在里面,即使大可不必那般。可那些又一般被斥为无礼貌没教养的话语态度,在谁都有一套要素同一的衡量标准时。
“嗯。”祁安答应着,旋即摘下耳机。与陌生人进行交流,是她生活的常态。总是会有大部分不及心的只言片语。在她答应后的时刻,所有请求话语的前饰都已不作为将如何为其服务的考虑因素。不想耽误对方,并没有将手机里的音乐暂时关闭,只是任其在耳机里持续演进。祁安将搭在栏柱上的右手放下,把袋子挂往手肘。
“我都已经调好了,全景照啊。不要把我放在正中间就成,那样看起来太傻。”女子把从包里拿出的单反相机递给祁安。她中文词库中的含所有翘舌音的语汇,似乎都已被她个人化为平舌用词。
“好的。”
“美女,不要把背景虚化掉啊,人暗点没关系。背景比较重要的。”
她的请求中有急切命令的意味,唯恐一次出错。
拱桥上,祁安以她为中心点,绕着她转了三百六十度。透过手机屏幕看到远处的景和远处的人,产生一种应对此境此景的虚幻之感。饱和度对比度和锐度都经过人为调整的西湖和人,非自然地融合成了自然的构图。她此刻帮她拍下的所有照片都不是彩色的,而每一张黄金分割点处的女主角都笑得极开心。暗色的双唇内露出不止八颗亮白牙齿。祁安看到她的眼神,有与她咧得极开的双唇不是很相符的黯然。明媚的脸部表情遮不住她心底某处暗黑的深渊。她没能驾驭好它,还是让它在她的双眼中流泻了出来。那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她永远无法掌握的技巧。有些人的嘴角生就下扬,那会使本身的哀伤负上难以承受的重量。所以他们在彻底改变之前,努力微笑。似乎自觉命运不幸的人,更要学会展露满含幸福之色的笑颜。
在祁安打算又一次按下快门的时刻,一个年轻男子用自己的满副愤世嫉俗堵上了她手中持着的相机摄像头。那双眼睛挡去了后面女子的笑脸。等待障碍移除的一瞬,她看到她正在用双掌抢时间似的舒缓两颊颧骨和笑肌。
“好了,就这样吧。美女,谢谢你啊!”
“照片色彩好复古啊。”祁安交还相机,看向她的眼睛。女子戴了蓝色虹膜的美瞳。
“嘿。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西湖了。”女子的视线抓住了涌金池里的金牛,似在不带情绪地自言自语。
“复古嘛,是永远流行的时尚吧。”她又看向祁安笑说。
“对啊。有道理。”
“慢慢欣赏吧,还是蛮美的。”她说着,边将单反相机收进双肩红色牛皮包里。
“谢谢啊。”语罢,她像是掌握了此次不对等谈话主动权般的率先终止了交谈的进展,不待祁安的客气措辞,就自顾自地两步并作一步,走下拱桥的石阶踩上平直石板。闪电般的撤离。祁安看着她没有任何回顾地消失在仍旧绿意蓬勃的大树后面。观看她各种自拍至她消失,似乎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她还来不及觉察出她此时突然逃避般闪离的实际心理意义。
看着邈远的湖面之上已然融进天色里的冷灰色山形轮廓线条,突然想再看一看几年前读过原著之后的电影,《冷山》。她一直以来都对刻骨铭心的一见钟情式的爱情怀有某种,类似感佩的敬意。
“杭州这个地方嘛,山都不算太高。来西湖,就是为了看湖。抬起头找山,没看头儿。”
右边高壮的满身品牌运动装的中年男子,向前仰着头左右扫视着,把挂着绿叶的树木都压在视线之下,向他右边快步同行的男子用极尽雄壮的声音吐露自己的此番心志。抑扬顿挫,颇有领导讲演气度。
“不对不对不对,现在上哪,不像是为了看人?去云南大理是看人,上长城是看人,待会儿站到断桥上,还不照样到处找人看?”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呐!”
“哟呵,经常旅游的人,就是有境界嘛!都可以立地成佛了呀,我等凡夫俗子看到的还净是人。少了一个劲儿往里挤的人,旅游对我来说也就没多少意思了……”走在右侧的男子经过祁安身边,前去之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视线落在左后方慢游的祁安身上。
“咱待会儿渡个船吧,上江心屿逛逛。”
“你说,咱好像很赶时间呐!”
“太久没走远路,双脚都激动了,这节奏根本慢不下来。”
“……”
他们从慢走的祁安后面超前越过祁安。她看见他们一个紧急调转车头般的左转拐进了集贤亭。高涨的湖水,使亭子从陆地延伸出去而漂浮在水面上。倒影中一翼双层十二角的亭子在水中颤颤巍巍,形体几近溃散。站在片状漂浮物之上的人在水里欢悦地扭曲变形。他们在无意向前靠近的静止的行人眼中进行着各自几乎木讷的自导自演的身形变异。
祁安站在走道的边沿上,一一看过前方不远处站在亭子里面的每一个人。
一个身着蓝色羽绒衣的小男孩,于亭子外沿淘气地直往水面倾斜,其后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拽着他的小手臂训斥出声。尖利的语音越过湖面直抵她的耳蜗,震动鼓膜。似乎这才意识到许久之前摘下的耳机并未戴上。
从羊绒围巾的绕圈上小心取下耳机线,塞到耳朵里。曲子在数次随机之后,又回到了《Laterna Magica》。孤独无措的女孩在寂静山谷深处徘徊般的首段降调奏鸣,提示曲子才刚开始。驻足湖畔,祁安拿出手机,将曲子一触暂停。快速找到《The Scientist》,钢琴琴键才落下,又旋即暂停,快速搜出《For You》,又一ldplay的早期另类摇滚,开大音量,不假思索地设为单曲循环。
在深处的回忆逐渐被曲子淹没的间隙里,她看见哭闹的蓝衣小孩被强健有力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扯离集贤亭的样子。其后是一群停止嘴巴的蠕动持着相机僵立在一地对前方行注目礼的年轻人。他们也许对小男孩的遭遇和健壮女人的霸权无措可施。
“立地成佛”的中年男人蹲在亭子的边沿,在与方才小男孩相对的位置上,对着湖面着迷。眼前的一面大湖,仿佛能够将他对于周围人群的感应调节至零。天空中的白色浓云堆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倒映在他贯注的那面湖里,不仅质朴自然,而又意味深长,甚至深奥难测。
他那只能看到人的男性友人,正在以一种更宏大的视野观测着那群僵立的年轻人与那正在行动中的一大一小的神情状态。出于此,他成了除前者之外的亭子中唯一一个在此时发生着位置上的移动的游人。再下一秒,他的移动宣布着较他年轻的游客们取消木鸡状态而行动起来。继续说各自说的,笑各自笑的,看各自看的,拍各自拍的……干什么都不应该轻易受到干扰。即使是最散漫的旅行者,也不能不懂得专注。他见识过万千嘴脸的唇角,勾起对眼前人群百态的陶醉并厌恶。再下一秒,他裹紧了脖子上苏格兰格子纹的围巾,又似口罩,罩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双手抄进羽绒服口袋,蜷缩起脖子。靠近他的同行友人的时候,倏尔猛地抽出一只手掌,一把拍在那个仍然蹲立凝望痴想的中年男人的背上。她看到了他的身形向前方的水面微微一倾。然后朝斜上方转头,眼角嘴角尽是责怪的笑。
她喜欢并且重又记忆了他语出某处的那句佛家偈语。
愠怒的女人抱起挣扎着在空中舞动双手的蓝衣小男孩,无处倾诉地生着闷气,快步经她前面而过,绕过晚香亭。瞬间在徒步旅行步道的范围内杳无踪迹。只需再多走几步便能遁入闹市区。
绿树掩映下的晚香亭中此刻正在高声演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坐在水泥凳子上拉二胡的人和拍击竹板的人,怡然闭目,神情悠闲,似乎在自身伴奏的同时还陶醉在随着乐器飘出的高感染力女音中。同坐在亭中的几个听众,都眼盯着亭子里空气中某一个不存在的点,紧闭双唇面无表情地凝神倾听。也许此刻演唱着的戏曲,将他们的思绪带入了关于某个深刻命题的思考。着上了戏服的两个站立着的中年女人透过麦克风的声音,使周边的所有声音均变成了不成调的嗡嗡低鸣。每一下扬出去的手臂的姿势,均随着戏曲韵律的黯然流淌,使黄梅戏的唱腔愈加如泣如诉。
祁安精细地掠过滋滋欣赏着的静止伫立的和缓缓流动的人群,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细微的失望趁隙而出,擦过她棒球帽帽檐下的眼睫。
再往前走,依旧是聚成一团的戏曲演唱者和突来兴致的观赏倾听者。多为清一色黑色系衣服着装的中年男人。黑压压的绕成一个大圈。对面几个男人看见在人群间的缝隙中出现的金发祁安,投来几乎不可思议的怀疑目光。似乎不满于看不清背光里的她的脸,而在一次瞥眼之后再一次投注来视线。使得在她前面的男人也因对面时不时直接扫出的打量神色而扭头向身后查看个究竟。也许,这厢和对面的几个男人们就此女子的出现达成了某种共识,才熄了因这个在他们眼中纯属滥竽充数的戴耳机的金发女子而起的一时眉去眼来的危险焰火。
几个年轻人喧喧嚷嚷地从后方出现又站立在祁安的两旁,说什么都笑嘻嘻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持乐观态度。他们带着某种笑盯了一眼与自己同在人群最外围的祁安后,纷纷掏出手机,在前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