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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余下来的钱,也算多,除去分给合伙人与股东的,60%分给沈平格,40%给连燕。”
窃窃私语声大起来,依稀说着“谁是连燕”,但剩下的话连燕全都没听到,他处于一种震惊之中,连哭泣都忘记了。
怎么会呢……沈逸明明明那么讨厌他,在知道他和沈平格在一起之后,百般阻挠他们在一起,即便遗嘱是在发现之前立的,可之后也可以改掉的啊。
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
遗嘱还剩许多没读完,连燕一直跪在这儿,直到葬礼结束,他看到稀稀落落的人从侧道离开,没人发现他这只小老鼠,连燕拼命站起来,跪得太久了,膝盖好疼,他四处看,发现沈平格还没走,背对他站在遗像前,伸手碰冰凉的玻璃。
哥哥在哭吗?
连燕低头看看自己两手的泥和血,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给沈平格擦眼泪,他会弄脏干净的眼泪。于是他又蹲下/身子,等一切平息下来,天色暗下来,才顺着山道慢慢走,脚步沉重,又消失在山风里。
山下是灯火辉煌,连燕没坐出租车,他顺着路慢慢走,知道过路的人在打量他,但他却只是朝前走,耳朵失聪,眼睛失明,忽然听觉恢复,刺耳的刹车声要扎破耳膜,连燕看向旁边刹住的车子,车灯明亮晃着他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一身冷汗倏地将他浸透。
“没长眼啊!找死也别晦气我!”车主开了车窗,气急败坏地怒骂,“上一边去!不长眼就别出门!”
连燕呆呆站在那儿,又听着了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手腕传来力度,一把把他扯回来,连燕踉跄跌进怀抱里,听到了沈平格的声音,在和那人道歉,又把他揽回街道边,连燕看到了沈平格的眼睛,他在喘气,眼睛泛红。
“你到底要干什么!”沈平格看着他的眼睛,吼道。
连燕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他。
“我爸因为车祸死了,连燕,你要让我看着你也因为车祸死掉是吗?!”
沈平格很少对他吼,很少对他发脾气,毫无掩饰地展露怒气,连燕被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他,如同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看着沈平格胸膛剧烈起伏。想,他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回家了,发现他不在别墅,也不在学校,才回来找他的吗?
“我不是不让你来吗?你什么时候能听话一点,每次我让你不要那么做,不要那么做!你永远都不会听我的,一定要违背我的意思,你认为这样我会觉得高兴吗?连燕,我很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啊?”
连燕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哭,沈平格不愿意看到他的眼泪,可他控制不住害怕,他刚刚差点死掉了!沈平格还在吼他……连燕比划了对不起,可比划到一半又去擦眼泪,眼泪像是擦不完一样,一手的泥巴和血也藏不住。
沈平格不再吼他了,只是沉重的喘息着,像是累极了般,拉过他的手。
“跟我走。”
朦胧中,连燕看到了一旁的路人身影,他们围观吵闹,还在笑,这人间都欢喜雀跃,只有他们肮脏衰败,连燕还看到了女人的身影,熟悉又似幻觉的身影。沈平格带他走了,攥着他烂泥般的手,甘愿也弄脏自己、弄疼自己。
在这一刻,他们相同,都是灿烂庸俗戏中悲情角色。
作者有话说:
我看上章好多评论在猜沈平格会不会责怪连燕。肯定不会的啊,手机是他自己忘带的,意外发生谁也不会料到,连燕不算做错什么。
第114章
连燕两双手上都是伤口,深的浅的,但总归都是红色的。
沈平格还穿着那身黑色西服,分腿坐着,扣紧的手抵着额头,沉默在一边等着他的伤口处理完,那身衣服大抵是临时定制的,有些不合身,露出一节苍白的脚踝来。
连燕很怕疼,特别是用酒精消毒和涂抹碘伏的时候,可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去撒娇,只是攥紧手来忍耐疼痛。
“回去之后不要碰水,定时更换药,大概一个星期就会好,”医生指了指,“去那边付钱就行。”
如果没有他,或许沈平格已经在家里睡觉了,他白天那么累,一定睡得很快,但美梦计划被连燕打碎了。付完钱,连燕跟在他身后,他们走在回别墅的路上,一路上沈平格都没有回头看看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温柔和他解释,温柔安慰他,连燕觉得自己像脖子拴住了的狗,被踉跄地被拽着走,几乎要跟不上他,可当他们拉开距离,沈平格会慢下来,似乎在等着他。
从这儿到别墅,一共是四十三分钟。
徒步走了四十三分钟,膝盖疼,脚踝也疼,伤口发热,到了别墅,沈平格终于肯看看他,把他打横抱起来,失重感一下子传来——这让连燕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偷吃东西被抓包的时候,脚麻了,沈平格也是这么把他抱起来的。
那时候沈逸明还活着。
他们的人生经历划分为“沈逸明死亡之前”和“沈逸明死亡之后”两个阶段,现在他们的相爱没有来自家庭的阻碍,却也没有变得高尚无畏起来,连燕确信他们之间竖起了透明无形的屏障,却不知道这道屏障什么时候可以破除。
沈平格帮他脱衣服,让他抬起手,避免温水溅到伤口,耐心地帮他洗澡,擦干净,继而穿好衣服。忙活完这一切,已经是零点了。给他穿睡衣的时候,沈平格终于开口了,说:“我下个星期一回学校。”
连燕抬头看他。
“我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学校的课程已经落下很多了,不能再耽误课程了。公司的事情,之前是我爸打理的,我也不懂怎么打理,暂时先交给代理人团队,剩下的事情我再慢慢学,”沈平格垂下眼睫,帮他系上扣子,“回头我可能申请提前一年毕业,过一年再回来……一些长假期还是会回来的,之前是我爸给你打生活费,以后就我来给,生活费半年结一次,如果不够,就再问我要。”
连燕咬咬嘴唇,低下眼,半晌后,轻轻点头。
今天是星期三,离星期一,也不过四天。连燕真实地感受到无能的残忍,沈平格替他撑起来了沈逸明离开后的一切,他什么都做不了,每天都在哭!连乖巧都做不到,他的独占欲在叫嚣肆虐,说要把他们都毁掉。
连燕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了,他很困,早上却醒得很早,沈平格没有搂着他,在凌晨时分,连燕背对着他,看着太阳诞生,光芒挣扎枷锁,又折磨一般听着沈平格离开的脚步声,掌心都是掐出的红印,到最后连疼痛也无感了。
在七点钟,连燕起床收拾书包,去上学,听课,尽管一直在走神。他在纸上写荒诞的话语,被发现便罚站,站在原位置,或者站在教室外面,这都没有关系。
庞年察觉他的不对劲,快放学的时候,捣了捣他,“你没事儿吧。”
连燕看他一眼,摇头,又低下头。
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交流,他一边觉得自己是压抑的,一边又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拯救的,只要沈平格吻吻他,原谅他,那一切都来得及。
上完晚自习放学,天黑透彻,风吹得人冰冷,连燕却去买了份关东煮,加了很多东西,一个小碗几乎盛不下,又加了很多辣,蹲在拿着竹签吃。蒸腾的白汽让眼眶都发热,连燕咬着蟹棒,烫得舌尖疼。
沈逸明死了,不会回家了,沈平格忙着后事,回家也晚,他在外面想做什么都行,回家多晚都不会有人发现。连燕甚至想去买盒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他想尝尝香烟的味道,上一次从沈平格口唇间抢来那一点烟雾的味道早就忘记了。
吃到一半,舌头烫得没知觉了,身前有影子晃来晃去,连燕抬起眼来看,又没什么兴趣得低下头,继续吃剩下的部分,忽然身前的影子定住了,挡住了路灯的光线,连燕看不清关东煮里具体还留着什么了,有些烦躁地再次抬起头。
他就这么对上了女人的眼睛。
熟悉而陌生的眼睛。
·
附近有家甜品店,装潢一般,金黄色的灯光也尽是廉价的感觉,但是胜在近以及安静,玻璃门将冰凉世界隔离开。他们坐在靠门的位置,点了杯普通珍珠奶茶,连燕坐在那儿,几乎要认不出徐梅了。
徐梅。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了。几乎是一看到她,那些丑陋恶劣的记忆就又如海潮般涌回来,不由分说地把他裹挟进浪里,要他闻腐朽的海藻味道。连燕近乎冷漠地看着徐梅,仔细打量。
徐梅老了。非常明显得老了,当年抛弃连燕的时候,她约莫是三十五岁,现在五年过去了,徐梅四十岁,却显得比五十的还要老,黑发中掺杂着许多银白的发丝,脸上皱纹也多了很多,穿着廉价的衣服,神情忐忑。
她像是天降一般,突然站在他面前,就如那天突然将他扔掉一样。状似意外,或许谋划已久。
“妈妈没想到你还愿意和……和妈妈坐一起聊聊天,”徐梅不自觉地搓着手,不敢对上连燕的眼睛,声音要听不见了,“我前些天刚从深圳坐火车过来,租了个二手房,就是想找到你,没想到真找到你了……”
连燕低下头,无动于衷。
“你现在多大了?”徐梅没得到回答,尴尬地笑笑,自言自语,“当年你是十二?还是十四?现在长得这么高了——”
连燕为数不多的耐心几乎要消耗干净了,抬眼皱眉看着徐梅。
”你长这么快啊,现在得有一米七多了吧,妈妈一直担心你,怕我走之后你吃不饱……得亏沈逸明收留了你……“
连燕倏地站起来,那点伤疤要被人反复揭起来,反复浇上白水,他不想再挨痛了,也不想和徐梅叙旧,不想听她说自己被扔掉的事情,一看到徐梅,他难免想起沈逸明,那种无助与压抑的感觉再次吞吃他。
连燕握住了门把手,可门还没拉开,徐梅也站了起来,拉住他的衣服,急急道:“你听妈妈说!先别走,算妈妈求你了。”
连燕看向她的眼睛,眼眶发红。
“我知道,妈妈当年丢下你,那是妈妈不对,妈妈的错!”
连燕松开了门,同她比划,他知道徐梅看得懂。
…那是犯罪。
“是……是是,我在犯罪,我有错,如果你觉得妈妈有罪,那过段日子,我去自首,我进牢子,但是——你现在先坐下来,听妈妈说说话,好不好?”徐梅哀求道。
过了半晌,连燕终于肯坐下来,甩开徐梅的手,去喝珍珠奶茶,咬着珍珠——这儿的珍珠也煮得很差,珍珠芯还是硬的,像在咬煮熟的石头。
“我在报纸上看着了——我、我一直都有看经济报纸,沈逸明经常上那个报纸,妈妈一直在关心你,知道你进了沈家,也怕你在里面受欺负,”徐梅说得结结巴巴,似乎怕他又走了,但却说得毫无逻辑,“妈妈这几年和你叔叔都在深圳,我们过得并不好,哦哦,我们三年前结的婚……”
连燕对那个男人还有一点印象,不多,只记得徐梅推他的时候,那个男人在笑。他不喜欢徐梅称那个男人为“你叔叔”,但只是攥了攥手,忍住了。
“然后两年前,你叔叔他……他得了尿毒症,我们家一下子倾家荡产了,拿来做透析,拿来买药治病,”徐梅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连燕,“妈妈一直想回来找你的,当年扔掉你,我真的很后悔,我觉得我不是人。前几天看报纸,说沈逸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