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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产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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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两个人都把自己能取出来的现金一股脑全取了,外套的内袋鼓鼓的,硬邦邦的,硌在胸口,然而半分也不能安慰他们一路狂跳的心脏。
  也不知道是谁抱着谁,在床上睡了极短的一觉,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攻在看他,整个眼睛都充血红肿,疲态尽显,但看上去比前一天要镇定了很多。
  攻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开口问受,受他爸是不是死了。
  受还是什么都不说,紧紧抱住攻。
  一切不言而喻,也就是说,不需言明。受想,那世界上最可怕的一幕,只要他明白就行了。
  攻和受一直往小路走,自以为反侦察地绕了不少路,倒似乎确实有效果,三天过去,他们也没有被任何人找到。同时网上关于那场命案的报道多了起来,通过探访邻里,死者被描述为一名长期对儿子家暴的酗酒者,有目击者称案发当日死者的儿子曾经浑身是伤地离开家,此后再无音讯。
  新闻里没有提到攻,要么是线索不够充足,要么是警方认为这部分信息还不该对公众披露。
  他们加紧了赶路的进程,而攻终于在一辆颠簸的中巴车上对受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受想了很久,说,海边吧,小时候家里有份挂历,全是海滩风景,还挺好看的。
  两人去了一处挨着内陆海的小镇,没有海滨城市那么发达,人流量也少,他们决定抱着终日无法结束的忐忑和恐惧暂且安置下来。
  他们短租的平房十分靠近海边,但也因此受潮严重,爬了半面外墙的植物下面藏着无数蚊虫,每条地板缝隙里面似乎都长了苔藓,窗帘摸上去都是湿的。
  但是一抬头,几扇朝海开的大窗,风带着海的气味扑面而来,受说自己从来没看得那么远过。
  他们躲在小屋里,吃小超市买来的速食,嘴巴里味精重,喝很多水,嫌马桶脏就走出去在屋子后面撒尿,眼睛肿胀视野模糊,因为疲惫和营养不足而浑身无力,有力气的时候,就在在散发霉味的床垫上做。
  攻伏在受的上方,高/潮过后,埋头在受脸侧的枕头里,把受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受喘息着意识到,攻在哭。
  海风又来了,把老旧的窗扇撞出有节奏的响声。
  这里古朴而简陋,到处都是木头,靠海近沙,唯一的金属光泽也就是那个不锈钢的厨台了,这或许是受想要来的地方,但一定不是攻的。
  受又想起了攻在那间布满灰尘的储藏室,雪白而有力的手指调试着唯一纤尘不染的机械模型,然后他回过头,瞥向自己的眼,暧昧而冷。
  他把那个冷酷的人弄哭了。
  太阳从海平面一点点升起,阳光洒进来,好像这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受被阳光照醒了,攻的手臂沉沉地勒在他腰上,受挪开的时候压到了随意丢在床垫上的遥控器,电视啪地打开了。
  是邻省的新闻。
  “近日引起关注的疑似弑父案,警方锁定了新的嫌疑人,该嫌疑人据称是被害人儿子的同学,有目击证人称他是最后离开案发现场的涉案人员,且警方已经初步掌握他的行凶证据……”
  姜拓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看着电视屏幕上,贺冬被打了眼部马赛克的照片,姜拓记得这张照片,是贺冬赢了在校的最后一场比赛时拍的,还被刊登在校刊上。
  贺冬笑得那么灿烂。
  窗外的光线突然暗了,海面如此广阔,但乌云一来,还是将它遮得像一块可怜的水洼。
  姜拓慢慢扭过头,看向暴雨将至的大海。
  而周寻趴在泪痕未干的枕头上,安静地闭着眼睛,仍对命运一无所知。


第23章 
  受穿好衣服,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睡的攻,要出门的时候却又停下来,走回到床边,看着攻脱在那的鞋,仔细点,还能看到沾着一点血迹。
  受把那双鞋穿走了,用身份证买了回去的票,和忙着跟火车站合影的一队游客一起出了站。
  然后他直接去了警察局。
  这点是饭点,警察局里正在分外卖,有两个混混蹲在墙角,有一对夫妻在高声争吵,旁边的两三个警察上前去劝。
  受找了个看上去清闲一些的,那个警察正咬着一次性筷子想掰开。
  “你好。”
  “什么事儿啊?”
  对方没看他,还在跟筷子较劲。
  “我来自首。”
  嚓地一声,筷子被掰成了一长一短,对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面前一张苍白的,鬓角微微汗湿的少年的脸,然而那张脸上,平静比狼狈多。
  受立刻被带去做了笔录,还回到案发现场,也就是他家,做了陈述。他非常配合,巨细无遗,描述自己被父亲殴打后无奈反抗,心情愤懑之下,失手打死了父亲。
  给他做笔录的警员眼神锐利,问的问题都很直接刁钻,诸如“你踢了他几脚?”“他是摔在这里的吗?”“你确认了几遍他的呼吸?”
  受口干舌燥,一遍遍复述,他曾直面的恐惧和死亡。
  折腾了一天,受什么都没吃,终于体力不支,站都站不稳,尤其是曾经做过骨折手术的那条腿,案发那天被他爸踢中过,此时疼得他满头大汗。
  警员把他带到了医院,进行了详细的验伤,最严重的的伤处就是钉了钢板的腿,还没完全长好的时候遭到了二次伤害,虽然可以不必再动手术,用外部固定修复,但很可能以后都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受坐在病床上,和警员一起听着医生的诊断,表情冷淡地好似与他无关,警员看了他几眼,多少生出几分恻隐。
  在医院里受从头到尾只问过一句话,可不可以和他那个同学见一面,警员说他们都是同一案件的嫌疑人,不能见面,不过可以跟律师见面,受说我没钱请律师,警员说立案后公家会给你找律师的。
  警员在病房外守了一晚,第二天拿到了完整的验伤报告,最后受戴着护具,拄着拐杖又被带回了警察局。
  坐在审讯室里,警员把案发现场的照片,和他受伤的照片,包括他鞋面上的血迹特写,全部丢到他面前,最后严肃地问他。
  “你对杀害姜鑫供认不讳?”
  “是。”
  “你确定你最后一次攻击受害者,是用拳头揍了他的脸?”
  “我确定。”
  “那你知道他是死于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他的肋骨断了,也许戳破了内脏。”
  “不,他的内脏受伤不严重,起码没有引起大面积出血,他是死于窒息。”
  受不太明白警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紧紧盯着他,而他的茫然,让对方前倾的身体慢慢向后,坐成了一个笃定的姿态。
  “他是被这只枕头捂死的。”
  警员在一堆照片中挑出了一只染了大片血迹的枕头,那是受的,他没有床,从来都是睡沙发。
  “而且受害者挣扎留下的痕迹,也证明他虽然受伤严重,但还有行动能力,为什么你对这个绝口不提?”
  受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先是慌乱,而后慢慢恍悟,露出了震惊至极的表情,瞳仁颤抖地看向警员。
  “而且,你说是你打死了你的父亲,但你那条受伤的右腿根本不可能造成受害者身上的伤势,你说你揍了受害者很多拳,可你的拳头上一点破皮都没有。”
  “我,我的鞋,我的鞋上有DNA,而且一定在现场留下脚印了。”
  “DNA和脚印只能证明你当时在案发现场,不能说明你是凶手。”
  “……”
  “贺冬的供词比你的真实可信,而且枕头上,受害者的指甲里,都有他的DNA。”
  “……”
  “是贺冬杀了他。”


第24章 
  受坐在那,脑子里嗡嗡的,他想不明白,无数碎片拥挤在他的神经里,好像在提醒他遗漏了什么。
  海浪,耳鸣,那些撩动人心的只言片语。
  最后定格在了出事那天,他拉开车门,摔进车里后,隐约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受想起来了,甚至往脑海中找到了余光里攻二的身影,那天受刚刚跑出筒子楼,攻二就到了,他叫了受的名字,但受因为耳朵有伤,又极度慌乱,没有停下。
  然后呢,也许是看到了受身上有伤,不放心,攻二就去了受的家里,推开门,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受他爸。
  攻二可能慌乱了一阵,但立刻判断人是被受打成这样的,而很快,攻二就发现那个人还没有断气。
  然后他就杀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用他那双干净的手,和他喜欢的人的枕头。
  受崩溃地看向警员,问为什么,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警员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你这边证据不足,你可以走了。
  受哭了起来,抽噎着,像个迷路的小孩,不停说,求你了,让我替他吧,他不能进监狱,他还要打篮球,他还要做运动员,他特别好,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人,没做过任何坏事,我比他坏多了,你可以去查,抢劫打架,我什么坏事都干过。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警员的同僚神情急切,冲警员说前两天报失踪的那个小孩找到了,刚查到拿身份证买了火车票,快到站了。警员正要离开,被受挡在面前,话都说不连贯,只会说求你抓我。
  “不可能抓你,你求我没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抓你,上赶着犯渎职罪吗?你要是真的想救你同学,找律师,他不满18,动机也复杂,给他找个好律师,会从轻的。”
  警员说完,把受往旁边扒开就走了,受的一只腿还不能着力,狼狈地被推到了墙上,警员看他可怜,补了一句,第四看守所,赶紧去吧。接着又进来了两个警员,架着受往外赶,受就被从警察局赶出来了。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拄着警察局给他买的拐杖,站在烈日当头的街边打车,大概因为他一直在哭,还是个伤患,有两辆出租都没停,第三辆停了,他上了车,开口就是第四看守所,司机还愣了愣才发动。
  受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但他在去看守所的路上,觉得自己要是能就这么哭死就好了,全身都化成泪水,太阳一晒就没了,就不用去面对攻二,他现在确信自己是一个厄运的漩涡,把所有愿意对他好的人都拖了进来。他总是记恨他妈丢下他走了,但此时此刻,才明白那简直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幸事,至少他知道,第一个爱他的人,安全地活着。
  受到了看守所,本来应该提交申请预约时间,但那个心善的警员已经提前帮他打了电话,让他能直接见到攻二。
  受在一张脏兮兮的玻璃面前坐下来,等着攻二被领进来。
  受听到了开门声,却不敢抬头看,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电话机,这种电话哪怕是贫民区也很少见了,按键里也全是积垢。受听到玻璃对面椅子被拉开的轻微声响,他余光看见攻二坐了下来,又过了好久,久到受都不晓得那是攻二给他的温柔,还是惩罚的时候,攻二的手伸过来,敲了敲玻璃。
  受抬起头,终于看到了攻二的脸,短短几天,瘦了很多,从颧骨往下凹陷,头发看上去也不干净,看守所陈旧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眉眼还是那么温暖,甚至还冲受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电话。受连忙拿起听筒。
  “探视时间过一半了都,我们得快点说。”贺冬笑着说。
  受好后悔,不由握紧了听筒:“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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