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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他这么脆弱的模样——比上次发高烧还脆弱一万倍,仿佛身临末日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真有那么那么重要。
我赶忙抱住他,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努力安抚她,反复在他耳边说着“对不起”。
面条哥依然在哭,抽噎着颤抖着,久久不能平静。
“小卫,小卫……”他哭唧唧地说,“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就怕你出事……我妈也是差点就……我真的害怕……呜……”
我只能更用力地抱住他,用力到想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混乱的心跳撞击着我俩的胸膛,他失控的啜泣从耳膜一直钻到我心里,疼痛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了我的头脑和身体。
我知道,我都知道,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我知道失去家人是怎样的感觉,也知道你经历了多大的苦难。
八年前的那场车祸是个意外,也是个悲剧,那正是我一直想要说,却迟迟难以启齿的秘密——那个撞死面条爸又撞伤面条妈的肇事司机,正是我的父亲。
第38章
我一次又一次地拖延,不愿正视这个问题,可也知道迟早瞒不过去。
三月之后就是四月,四月有清明节。
我总要跟他去给面条爸上坟的,或者他陪我去上坟……就算瞒过了这个清明节,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总有一天,当他当看到墓碑上名字的时候,或者当他看到我妈妈照片的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瞒不过去的,事实就是事实,瞒不过去的……
在送面条哥去医院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他是谁。
他医保卡上的姓名,还有身份证号透露出的籍贯与年龄信息,以及面条妈难以从事重劳力的身体,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真相——他们就是八年前那场车祸的受害人和家属。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悲剧,发生在顷刻间,却一下子毁掉了两个家庭。
我至今不想回忆它,现在却不得不面对它。
我拉着面条哥的手和他一起回了店里,等最后几个客人吃完后就关了店门。
然后我关了灯,坐在他面前掏出手机,用曾经日飙万字的手速,缓慢地开始打字。
黑暗给了我些许勇气……是时候了,这个时候不说,以后我就更没有勇气说,等他自己发现的那一天,一定会更难以抉择,也更痛苦。
八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夜晚,我的父亲去附近乡镇收土产,架不住老乡的热情喝了些酒,在驱车回城的路上,因刹车避闪不及,不慎撞到了同骑摩托车出行的面条爸和面条妈。
面条爸当场死亡。面条妈则伤重昏迷,幸得路人发现及时,入院抢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而我的父亲也丧生于这场车祸,他与小货车一同翻落河沟,被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当时我并不在家。我以全校前三的成绩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此时正春风得意地跟老师和其他尖子生一起,在遥远的帝都参加一个全封闭的物理竞赛夏令营。
只是两周,仅仅两周,当我回到家时候,一切都变了。
原本幸福的家庭已经破碎,我不仅失去了慈爱的父亲,且作为肇事司机家属,为了代替父亲赔偿死者与伤者,母亲卖掉了家里的炒货土产店和我们住的房子,并向亲戚借了一大笔钱。这让我俩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赤贫。
这些事情是我坚强的母亲一力承担并操作完成的。我回家的那天父亲已经下葬,母亲也已处理好全部财产,我们付了赔偿金,从原本的四居室住宅里搬出,住到了现在这间租来的小屋子……这也是为什么即使难以承受日益高涨的房租,我也不愿意搬离这里。在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最后几年里,我们一直都生活在这间小屋子,它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回忆。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父亲向来是个勤勉可靠的人,他为什么要酒驾?而母亲又为何要着急赔偿还不惜卖掉店铺?对当时的我家来说,卖了店铺相当于就断了生计,之后的许多年她一直在到处打零工赚钱,一点一点偿还亲戚们的欠款,也被辛劳压垮了身体,这或多或少成为她三年前突发肾衰竭病逝的重要原因。
可是一直以来母亲都固执地劝导我,说男子汉要有责任心,也要有骨气,既然是自己的错,就努力承担起来。
确实爸爸做错了事,就算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也应该尽到最后的责任。那位重伤的妇女一直昏迷不醒,她的儿子只比我大一岁,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也许已经毁掉他的学业,他的生活,他的未来……这是我们家欠他们的。
我没有见过这对母子,只听母亲提起过他们的名字,当时我回到家的时候,那个比我大一岁的儿子,也就是面条哥,早已带着他重伤的妈妈离开了本市,去了医疗水平更高的魔都救治。
之后的许多年里,我们再没有了这对母子的音讯。我的母亲一直心怀愧疚,想要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现在我特别想告诉我妈,我找到他们了,他们过得很好。
面条妈已经苏醒,虽然难以从事重劳力,应付日常生活却毫无困难,且心态乐观,思想开明。至于面条哥,也许没能继续他的学业,却掌握了一门出色的手艺,他长成了一个踏实可靠、宽厚温暖的人,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只是你的儿子,尽管已经在努力克服,却依然胆小且自闭,对人防备又疏离……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恋爱,如果没有面条哥……只是现在,也许我就要失去他了。
就像那种最烂梗的小说桥段,就像那种垃圾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狗血巧合……他怎么可能会跟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
都怪我的自私与贪心,把他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第39章
八年前那场意外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在车祸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接受父亲酒驾肇事并已经逝世这个事实。
我变得性格乖戾,性情孤僻……小时候就有过的轻微口吃症状,在这段时间变得愈发严重。
一开始我只是不愿说话,后来竟真的不能好好说话了。
但是我也不甚在意,不能说话就不说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搭理任何人。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校园里游荡,要不就是整日整日地发呆,望着教室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与同学交往,不与老师交流,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一下子从尖子生变成了垫底王。
当时一位我很敬重的物理老师,就是我小说里武当道人的原型,舍弃他平时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似乎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形象,开始常常找我聊天。
他会让我一起帮忙整理打扫实验室,会跟个大婶似的没完没了地对着我叨叨,拧着我的鼻子强行灌鸡汤。
他说:“卫同学,人的一生就是由无数苦难堆砌的,好像一个又一个山丘,没人避得开。你只能翻过一个,走一段平地,再继续翻过下一个。”
“有时候运气不好,你会发现山丘的后面是另一个更高的山丘,根本没有平路。”
“但你别无选择,只能跨过去。”
“人生没有回头路,像时间倒流这种概念至今都是物理学上的世界级难题。”
“但物理学还是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
“物理学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学科,它包含着宇宙的规律与真相。”
“去吧,去学习物理吧。能读懂物理,就能看透一切。”
我暂时没法看透一切,只能看出他可能又忘记吃药了,神神道道的像个卖假药的老神棍。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在家里翻到关于那次车祸的事故鉴定书,上面提到不仅在我父亲身上测量到酒精,当时他驾驶的那辆车的ABS制动防抱死系统也存在故障,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刹车制动的效果。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我固执地认定这件事就是车子的错。
我重新点燃了对物理学的热情,却不是如物理老师期待的开始探寻“宇宙的真相”,而是疯魔一般地开始研究机械、电子与汽车。
汽车它到底是个什么邪恶的鬼东西?为什么现代人没有它就难以出行?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在控制它,最后却无法阻止它的失控,以至于酿成悲剧?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只剩下了两个字——汽车。
我躲在实验室里写了满满一黑板的公式,一次又一次地模拟实验机械原理,并常常旷课去附近的修车行给老板做免费劳动力,只为能碰到汽车。
在写完了几十条公式,拆装了近百辆车后,突然有一天,我看着物理老师淡定清澈的眼,猛然就顿悟了。
汽车只是个交通工具而已,它并不能主动酿成事故。
就好像武侠小说里,刀是无罪的,杀人的是用刀的人。
那辆小车的ABS系统有问题是事实,而我的父亲酒后驾驶,也是事实。
我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并逐步回归到正常生活。
可长时间的自我放逐使得我变得敏感多疑,精神脆弱,思维跳脱……且交流困难。我的口吃已经严重到差不多是个哑巴了。
我很难再跟上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也很难再融入正常社交。
很多时候我更习惯于疏离且冷漠地坐在一边,默默地窥视别人的眼睛,练习那毫无意义不知所谓的“大读瞳术”,左脑试图要理性梳理,右脑却演绎着光怪陆离。
最终高考的成绩不算太理想,但它还是把我带向了预想中的路,我的命运紧紧地和汽车牵扯到了一起。
我无法抓着每一个司机,对他们反复叮嘱要保持良好的行车习惯,系好安全带,不要超速,不要酒驾,不要疲劳驾驶……这些话交警叔叔早已说了千百遍。可至少我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保证从我手里出去的每一辆车都是没有问题的。
白天我醒着的时候,是个技术过硬认真可靠的修车工;晚上梦着的时候,就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武侠梦里。
这个世界很大,可是我很渺小,蝼蚁一般的渺小。
我只能做着小小的事情,孤独地,走在我窄窄的人生路上,恍惚却无奈地翻过一个山丘,又一个山丘。
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山丘是那次交通意外与随之而来的逆境生活,第二个山丘是母亲突然的离世留下孤苦无依的自己。
现在我的面前是第三个山丘,它那么高耸陡峭,令人绝望到想要跪地哭泣——我可能要失去我的爱人了。
这段明亮的日子会成为我漫长人生中的短暂花火……不管你们觉得它有多平庸多无聊,可对我来说它就是温暖而璀璨的。
对不起大家,从一开始我就撒了谎。
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因他而疼的时候,也许是他扛着“工作电暖器”红着脸闯进我家里的时候,也许是在送完外卖回店时捕捉到他欣喜目光的时候,也许更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他。
一开始我天真地认为以我这种防备疏离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对一段还未开始的感情难以割舍?可是在医院里看到他医保卡上姓名和身份证号的那一刻,这种喜欢变得异常强烈——强烈到贪婪,贪婪且自私。
你们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如同在难以抉择时抛掷硬币,本以为可以顺应上天的选择,却在硬币落下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