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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基本无话可谈,有些事他清楚,但对着周锡没必要说,只是一个长得像的情人,说不定过了今晚就要到期,不用知道太多。
“正好一起过去。”
走廊迂回环绕,拐了两条路才找到包厢的正确位置。刚走出最后一个转角就见视线斜前方有两人似乎正吻得如火如荼。
即便是两个男人,也十分正常。
他们只顿了一下,都默契打算视而不见,抬起的后脚跟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一道怒吼在静谧地空间炸开,声音的主人再熟悉不过:“靠你有病吧沈西洋,又他妈咬我。”
没有醉。
周锡睫毛剧烈抖动了一下,仅此而已。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惊疑?冷漠?酸涩?生气?意料之中?还是为白于煁感到高兴?
统统都不该有才对,他缺乏所有立场。
人一旦没有了资格,连勇气也会匮乏。
梁覃瞠目,几乎是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周锡,这人也只是直直盯着前方,那里牢牢吸引着他的视线。梁覃离得太近,觉得周锡有点颓然的味道,挺拔的背脊都弯了几个度。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周锡拿出来,是柳姨打开的电话,接通。
“周先生,余小姐她突然吐血……”
柳姨话中带着惊慌失措,周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一通电话,开口时声音轻飘飘地:“梁少爷,不好意思,麻烦你送他回去吧。”
“我不确定,如果发现他有不舒服的迹象,你就帮他揉一揉肚子。”
第十五章
余颜颜病情严重恶化,提前推进手术室。
周锡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手术灯明晃刺眼。
手术室外的走廊清冷无人,他捂住脸,坐在椅子上。在接下来几个小时地等待中,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一些事,孤儿院的宿舍,玩耍的小伙伴,门墙边的海棠,老师的斥责与鼓励,这些轮廓和声音都在渐行渐远,模糊不堪。
他想到余颜颜的病态,“酒池肉林”各副大同小异的嘴脸,又想到白于煁,一瞬间被那两人交叠缠绵的亲密姿态占据。
压抑的空间把他的呼吸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流失的空气形成可怖的魔爪,揪着他的心。
幸好手术灯在这时熄灭了。
很快地余颜颜被护士从里面推出来,昏迷状态,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刻不停地转进病房。
周锡没有跟过去,在原地等了几秒,医生最后出来,取下口罩,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尽力了,几个字和这空气一般低沉。
尽力的意思就是顺其自然。
早在以前,医生就提过余颜颜手术成功的机率不到一半,还是在病人身体情况达到最佳时做的保守估计,现在事发突然,手术成不成功,从医生一个眼神就能明了。
听完关于术后注意事项的嘱咐,周锡回到病房,折腾到现在已至半夜,无雪,风很大。他调高暖气,关好门窗,不留一点缝隙,随便收拾几下,将脱下来的羽绒服盖在身上,沙发腾出来的地方不大,他蜷缩起来勉强能睡。
他有点失眠,翻来覆去间天色露出熹微的晨光,起来先看看余颜颜的状况,洗漱,买早饭。
直到第二天下午余颜颜才醒,周锡表示自己会亲力亲为,让柳姨以后都不用再来,结算应得的报酬,又额外给她一份作为感激,柳姨是明白人,偷偷抹掉眼泪,说了几句祝福话就离开了。
他给余颜颜擦洗手指,指甲的嫩肉也泛着灰白,换到右手时察觉指尖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去,昏睡的人眼睛缓慢虚睁开,眼珠子四处打转,最后定在他身上,皮包骨的喉咙上下滑动一下。
她戴着氧气罩,罩面蒙上一层雾气,阻隔了虚弱地呼喊声,周锡知道是在叫他,朝她安抚一笑,说:“是我,没事了。”
昨晚梁覃按照白于煁的意思把他送回鼓钟山庄。一上车白于煁就靠在副驾座椅背不说话,整个人阴沉沉的,周身温度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梁覃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白于煁了,很陌生。记忆中白于煁上一次生气是在两年前,郑眉介入,沈西洋出国,双重打击,怒不可遏之后是烂醉,持续几个月低气压。
理所当然地,他认为这一次的置气也和沈西洋脱不了干系,尤其郑眉的出现,让他更加笃定这一番猜测。心上人拒绝自己的喜欢,又反过来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是个人都会憋一口闷气。
众人面前也许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在狭小的车厢里,梁覃尝试他让突出这口气,试探道:“阿煁,你对沈西洋那小子,是不是还念念不忘呢?”
他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开了个头就忍不住,“你别嫌我啰嗦,我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他哪里配得上你,你以前费多少心思我可看在眼里啊,也没见你讨着多少点好处,就把你勾得团团转。要说长得赏心悦目一点吧,但论长相,我觉得比你也还差了一截啊,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知道自己啰嗦就闭嘴。”白于煁淡淡打断他,目视前方,一排排车流涌动。
他在烦懑于周锡的失约。
从包间出来,他特意站在大门口磨蹭半个小时,结果连周锡的影子都没看见。医院过来最多需要二十分钟,而从他打电话让人来接已经过去一个钟头,就算路上堵车也该到了。等得不耐烦之际,他再打过去时,竟然关机。
刚才喝酒喝得又猛又急,胃里一阵阵泛酸抽疼,他用手按着,咬紧牙齿,都显得徒劳。没得到回答还被怼的梁覃专心开车,未发现他的异常,白于煁一直忍回别墅,就冷水吃了药,稍微好了点,但还是疼。
绵长的疼痛让他的怒气源源不绝,把这一切归咎于周锡的言而无信,想到这里完全不管不顾,自己上楼关门,留下梁覃在客厅干瞪眼。
梁覃叹了口气。
他不叹还好,一叹越发觉得沈西洋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假惺惺地招惹算什么。转身走出别墅,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要是他足够细心,就能发现这座房子其实还存在另一个人的痕迹,但是他一心扑在白于煁与沈西洋的破事儿上,完全忘记了周锡临走前对他的叮嘱,等他想起,已经过了好几天。
临近除夕,街上年味十足,白于煁迟迟不肯回老宅。
除了和生意场的朋友小聚几次,其余时间都窝在鼓钟山庄,不用去公司,没有事情可做,也不愿意走,一年难得闲暇的时光就这么被他浪费在别墅,一日三餐都是助理买好送过来。
助理是个年轻男子,次次来都能感受到老板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冰气息,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让人瑟瑟发抖,他不敢多嘴,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送饭,定时雇佣家政钟点工收拾房子。
中午的食盒根本没拆封,白于煁饿了一顿,把才送来的晚餐打开吃,吃到一半难以入喉,却没有饱腹感。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顺便看了看有没有未接消息。
没有。
自那晚起,周锡就没有回来,手机依然关机,他不太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冷落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还夹杂着一种自己也尚未察觉的被无端忽视的委屈。
为什么不回来?就算是因为余颜颜也该打电话说一声,而不是关机。他无法做到和颜悦色去思考这件事,几天的时间足够让他在咬牙切齿的盛怒之下生出一丝没由来的心慌。
甚至忘记考虑周锡为什么应该给他打电话。周锡没有给他报备行程的义务。他们是床上交易,并没有约定可以相互干涉对方的生活。
陆潘琴打电话来,催他赶快回去,他总说“不急”,他也不知道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在想等周锡回来一定要好好质问,问他有没有摆清自己的角色,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然后待得到满意的答案,摔门离去,一定要这样才能善罢甘休,平复心中的怒气。
“陆姨让我问你到底忙些什么?”
梁覃在电话接通后开门见山,想起白于煁前几天的冷淡,怕他没缓过来,憋太久怒急攻心,担忧道:“阿煁,你还好吧?那天周锡说你可能会不舒服,我看着还好就没问,后来因为沈西洋就给忘……”
“你说什么?”
梁覃心想果然如此:“你是不是不想听到沈西洋的名字?”
白于煁拧眉,语气有些冷:“我问你周锡说什么?那天是哪天?”
“就我来接你的那天啊,周锡也来了,不是你让他的吗?”梁覃反应过来自己跑错茬,听见那头没出声,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和他一起进来的,撞见你和沈…在墙上…咳…干那啥,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很着急的样子,走之前说如果发现你不舒服,就让我帮你揉一揉肚子。所以你那天有没有不舒……”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白于煁握着手机,黑眸深邃不明,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惊喜更多,周锡来过,这是他没想到的。
眼前不禁浮闪那晚的场景,沈西洋把他钳制在墙上,发了疯似地咬他,对峙,推开,无情嘲讽……从周锡那个角度,能看到什么?听到多少?
既然来了,哪怕再急,也应该说一声。
时钟滴滴答答,每一下都响在白于煁心上,越搅越乱。
他想见他。
猛然冒出这个想法,脑子一热,匆忙换好衣鞋出门,被冬日的冷风寒雪嗖嗖扑在脸颊上,睫毛上飘落几块冰晶,软软的,肌肤上冰凉的触觉让他的理智又瞬间回笼,思路变得清晰明朗。
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找到人又该怎样询问也不清楚,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好笑,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急躁得上蹿下跳,冷静下来后倚靠在门边,看这漫天大雪,他一人独立,空旷,眼里装的东西和平时无差,明明白白。
门外的雪人已经融化成一滩半圆弧雪球,围巾,树枝都被埋在雪堆里,只露出一角彰显自己的存在。白于煁走过去,赤着手把雪刨开,扯出旧红色围巾,捏在手心像冰块。
不觉得冷。
进屋用热水将围巾软化,冰渣子和水一齐流入下水道,围巾展现出本来的颜色。摸了摸,尽管摸到一手湿意,白于煁想起来堆雪人那天,戴在手上的毛绒手套也是这种感觉,很温暖。
他慢条斯理烘干水,拨通助理的电话:“去查市医院一个叫余颜颜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尽快给我。”
*
周锡每天在医院照顾余颜颜,需要换洗的衣物从租屋里拿过来,都是些旧衣服,他不介意,能穿就行。
余颜颜身上的管子一天天减少,经过医生同意,取下氧气罩后,她艰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哥,不要做手术了好不好,好难受啊。”
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眼睛里水盈盈的,眨一眨就会有泪花溢出来,那里面真的有痛楚。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周锡一时顿在原地,手上拿着预备清洗的苹果,不上不下。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小时候缺失父母的疼爱,也很少接触有父母疼爱的小孩,所以他不会去羡慕。世界是平衡的,失去的父母是亲情,得到的孤儿院的老师和小朋友也是亲情,他无法比较这两种谁更弥足珍贵一点。
生而在世,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得失成败,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不觉得多糟糕,他自私地以为,努力活着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