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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究竟是何种关联?怎么才能解开这种关联?谢白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他不会去问殷无书,以殷无书的脾性,问了他也只会半真半假地把话题岔走,他不想说的事情不论怎么旁敲侧击,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而他愿意说的事情,根本不会浪费心思去掩藏。
与其去问殷无书,还不如谢白直接找到那个布阵人来得靠谱。
谢白冷脸看着殷无书露出来的手腕,直到那处的皮肤恢复原样,最后的一点儿伤痕彻底消失无踪,他才收回目光,一把拉开殷无书旁边的木椅,拎到另一个避风的角落重重地放下。
他坐在木椅里,在他肩上趴了半天的小黑猫左右张望了一下,而后轻轻跳到了他的怀里,窝在他身上,毛茸茸的像个小小的暖炉。
谢白一手搁在木椅的扶手上支着头,一手摸着怀里的小黑猫闭目养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依旧保留着人的习惯,会觉得饿,也需要休息,只是频率跟常人不太一样罢了。
他睡觉轻且多梦,每次都是一整夜杂乱无章的片段,有时候是他五岁前对养尸阵残留的印象,有时候是一些毫无逻辑的场景,更多的时候,是殷无书。
或许因为和殷无书共处一室,又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句恍如隔世的调侃称呼,原本只打算稍作休息的谢白又梦到了以前的场景。
第26章
那是一年正月十五,天气较之腊月暖和了一些,殷无书院里的红梅花期将满,落了三两朵在地上,散着浅淡的冷香。
那阵子,不知道是不是受谢白当死未死之身的因果影响,当任阴客机缘巧合下又得了百年寿数,是以谢白的任期便理所当然又朝后顺延了百年。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一身轻松毫无负担地再闲百年。早在很久之前,他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由殷无书教着炼化吸入体内的阴尸气,直至这年正月,已经整整十五个年头了。
他的阴尸气炼化得初有成效,可以自如控制,散出来的时候犹如一片墨色淋漓的黑雾。
十五这天,一整个下午谢白都在练习如何将黑雾转化成可触碰的实体。
殷无书向来喜欢宽袍大袖仙气凌然的长衣,这种审美自然一脉相承到了谢白身上,所以他的衣袍模样跟殷无书相差无几。于是那个下午,谢白每次抬手将黑雾甩出去的时候,素白如云雪的宽大袖口都会被手风带起来,轻飘飘地堆叠出两道褶皱,露出袖下筋骨微凸的清瘦手腕。
殷无书带着一脸闲闲的笑,自愿给谢白当靶子,也陪着练了整整一个下午。
临到傍晚歇下来的时候,谢白收了黑雾望向他,想听他评价两句,比如黑雾敲到他手心上的时候,化出来的触感实不实在?缠紧的时候力道够不够?
结果殷无书笑着指了指他的衣袖道:“舞起来还挺好看,再来一段?”
谢白瞬间便瘫了脸:“……”
殷无书拎起院内石桌上平摊着的书,笑着朝屋里走,空着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袖口遮了大半,只露出一段瘦白的指节。
他经过谢白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步子,而后抬手在谢白头顶上摸了一把。
谢白被摸得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殷无书在他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不知什么时候落到谢白头上的梅花,道:“戴朵花舞起来还挺有风味。”
谢白:“……”
他此时已经二十有三,十来岁时候的少年气荡然无存,五官身高都彻底长开了,更好看了,气质也更冷了。
以至于殷无书偶尔会装模作样地后悔一番,说自己当初就不该应着落雪给谢白取这么个名字,要是叫“谢红”“谢火”之类的说不定就没这么冻人了。
谢白每次听到这种鬼话,都会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而后冷不丁手指一抓,隔空将他倚坐的竹榻给抽了。
但这天殷无书根本没躺竹榻,谢白也就无物可抽。
于是他扫了眼院外挂上的灯,张口冲殷无书提议道:“正月十五照风俗是要吃浮元子的,我去给你做一碗。”
浮元子就是元宵,只是殷无书跟着最早的民间叫法叫习惯了,至今依旧没改口,谢白自然也更习惯这种叫法。他那时候依旧不能吃常食,对元宵的所有了解依旧来自于殷无书,包括做法。
以往元宵节,谢白兴致来了也会主动揽活做一小碗,规规矩矩地选一种馅儿,有时候是枣泥,有时候是糖拌干桂花,有时候是芝麻。
但这天谢白改了主意。
他在屋里调粉调馅儿的时候,殷无书三番两次试图转悠进来看两眼,都被谢白隔空挡了出去,最后干脆地把门给封了个严实,将殷无书拍在了门板外。
他做东西手脚一向很快,没过多久便煮好了一碗元宵端到了殷无书面前。
六个铜钱大小的元宵浮在碗盅里,白生生圆滚滚的,在热腾腾的雾气中,散着特有的香糯味,倒是很勾食欲。
殷无书捏着勺柄轻搅了两下,便舀了一个来吃。
他嚼了两下便是一僵,而后“咕嘟”咽下肚冲谢白道:“少年……你究竟……放了多少东西在里头?”
谢白屈着指头给他数了一遍:“莲子、八角、干梅花、卤盐、糖、山参、冬药芹。”
殷无书脸都听绿了:“……”
不过他绿了一会儿,还是捏起勺柄将剩下的一一舀着吃了。
“一旦习惯了,还挺有滋味。”殷无书苦中作乐似的自我安慰了一句,而后他便用勺戳开最后一颗元宵糯白的皮,透过开口在快要流出来的馅儿里磨了磨勺面。
“小白。”殷无书冷不丁开口喊了一声。
谢白下意识“啊?”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结果就在他张口的瞬间,殷无书以奇快地速度用勺子点了一下他的舌尖,而后笑着把碗里被他戳破的最后一只元宵舀出来吃了下去,道:“不能吃没关系,可以尝个味。”
谢白整个舌尖都不好了:“……”
其实不论是梦里的谢白,还是当初的谢白,都能感觉到那时候殷无书真的很惯着他,明知道是整他的元宵,他最后依旧一点儿不剩地吃了个干净。
殷无书收了碗盅便带着谢白出了门。
每年元宵民间都有热闹至极的灯会,殷无书怕谢白常年不与外人接触会闷,便尤其喜欢挑这种时候带谢白去逛市井小街、灯会集场。
他们所住的那带紧挨着江南,街巷纵横交错,随河蜿蜒,很容易迷路。
殷无书领着谢白走到东边的灯会长街时,看到街里熙熙攘攘、往来不断的人,“啧”地感叹了一声。
见他停下步子,走在他身后落了小半步的谢白也跟着停下,转头问他:“怎么不进去?”
殷无书一脸犯愁地看了眼谢白,又看了眼乌压压的人头,道:“在这种地方两个圈一转,你就该丢了。”
谢白:“……”
殷无书见他脸又瘫了,“哎”地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冲谢白伸出一根小拇指,道:“这样吧,老规矩,借根手指给你牵着。”
谢白面无表情:“十五年前的老规矩。”
殷无书“啧”了一声,反驳道:“怎么是十五年前?你从五岁这么牵到了八岁。”
谢白一脸“好,你不要脸你说了算”的表情看着他。
“不好意思只牵一根?”殷无书举着小拇指在谢白面前晃了晃,见谢白没有丝毫改主意的样子,便一脸遗憾地收回了手指。
他继续抬步朝街里走,灯火惶惶映在他眸子里,亮成了一片。
谢白跟了没几步,突然看到殷无书的手又伸了过来,手掌朝上,五指松松曲着,因为没并拢的缘故,每根手指之间都空着有点儿间隙。只是他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偏头看谢白一眼,神色如常,整个动作就像一个漫不经心的邀请。
谢白被这举动弄得一愣,垂在身侧的左手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下下意识动了两下。他抬头看了眼殷无书的脸,又垂下目光看着殷无书伸出的右手,抿着嘴唇一直没有说话。
略微迟疑了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左手,放在了殷无书的掌心。
殷无书极其自然地将五指插进谢白手指的间隙里,以相扣的姿势将谢白拉进街里。
在没入嬉闹人声的瞬间,谢白听见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了一句:“这样要是还能丢,我就真拿你没法子了。”
第27章
对于殷无书这样的举动,谢白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
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殷无书曾经评价过一句他的性格,说他“爱憎都有些极端”——一旦接受一个人的亲近,整个世间就会划分成两等,这个人和除他以外的人,对这个人极度依赖和在乎,对其他人则漠视到极致,中间几乎没有什么过渡的阶层。
如果非要找个中间阶层,也就是娄衔月、洛竹声这几个没有被漠视得那么彻底的人,还得加上“勉强”二字。
殷无书对谢白而言就是那个唯一亲近的人,所以谢白在意他的每一句评价和看法。那时候他问殷无书:“这样不好么?”
殷无书只是拍了一下他的头,道:“没有不好。人各有异,你想如何爱恨如何待人,自己决定就好,旁人妨碍不了。”
谢白“嗯”了一声,低头继续认真地捣着枣泥,没说什么。捣了一会儿后,他空着的左手状似无意地在一旁的桃枝上摸了一下,歪头问殷无书:“你厌恶这样性子的人么?”
殷无书正细细挑拣着收来的桃花瓣,头也不抬答道:“当然不会。”
谢白放了心,一边继续将枣泥捣得更细腻一些,一边甩了一下左手道:“那我就不加肉菜了。”
殷无书闻言抬眸扫了一眼,就见一只肥嘟嘟的青虫被谢白轻轻抛回了树上。
殷无书:“……”
他哭笑不得地问道:“我若是说会,你就要把那肥虫捣进去毒我了么?”
“对。”谢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都没看他继续捣着枣泥。过了好一会儿,才兀自抿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然后不出意外,被殷无书装模作样地拍了一把脑袋以示惩戒。
他本就没觉得自己这样两极分化的爱憎观有什么不对,自这天以后,便更没有要改的打算了,变本加厉地将殷无书放在例外的那个位置上,因为殷无书并不讨厌。
因此,尽管谢白一直不喜欢跟人有皮肤接触,但对殷无书的触碰一直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本以为他早已习惯殷无书的任何触碰了,结果灯会这天却发现,他还是会不自在。
明明小时候他为了取暖还经常往殷无书怀里爬,也没少牵殷无书的手,拍头碰脸之类都自然得很,跟自己碰自己一样没有任何负担。这天在街上被殷无书扣住手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些怪异。
从头到脚,尤其是被扣着的手,哪里都不太对。
以至于他被殷无书牵着在街市里走走停停了好一段路,神思都还半飘在外没有回来。
直到殷无书摇了摇相扣的手,指着右手边的一个卖灯的棚摊,张口说了一句什么时,谢白才反应过来究竟哪里怪异——
太亲近了。
这和他们以往的皮肤触碰都不太一样,指缝贴着指缝莫名有种纠缠不清的感觉,碰得有些过头了,超出了亲近的范围,更接近亲昵。
谢白抬头看了眼殷无书,就见他偏过头来问道:“人太多呆不惯?怎么一进街就傻了?”
谢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