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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客-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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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炉上搁着一只砂陶锅,咕咕地煮着什么东西,散着一股淡淡的竹香,和着暖融融的热气,浮散在屋子里。
    这是丙申年的隆冬,是谢白跟殷无书一起生活的第六十二个年头,腊月里下了十来年里最大的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多天,积压了厚厚一层,屋檐上挂着一排长长短短的冰凌,倒锥一样。
    谢白正站在火炉旁,弯腰将砂陶锅的盖子揭开一条缝,滚滚的热气便从缝里泻了出来。
    他重新盖严实锅盖,又坐回到窗边的椅子上,拿起搁下的书,打算继续看。只是没看两页,目光就落到了旁边的靠榻上——殷无书正阖着眼坐靠在那里,宽肩大袍,手肘搁在软垫扶手上,瘦长的手指弯曲着,懒懒地支着头,长而黑的头发没有束起,松松地垂落下来铺在榻上,姿态闲散极了,像是小憩一样。
    可实际上,殷无书并不是在小憩,而是在大修。
    有灵力的人只要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殷无书周围正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金线,威压深重。
    这种大修,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年纪大了,时不时需要自我调理一番,以保持最好的状态”。在谢白看来,就是每隔十来年大睡一觉,每次持续六到八天不等。
    在调理的几天里,殷无书会把自己跟外界彻底隔绝开,感官全封,以免受到打扰。
    每次调理前,他都会叮嘱谢白:“我若是中途醒了,你只管把门关上,从外头锁好了,去别处逛上两圈再回来,耗个一盏茶的工夫就差不多了,不论如何,不许留在屋内。”
    至于剩下的时间,谢白须得在屋子里,用小炉火,架上殷无书事先备好的砂陶锅和一锅不知什么来由的水,细细烹煮,从殷无书闭眼一直烹煮到他调息结束,始终保持着沸而不满的状态。
    不过叮嘱归叮嘱,实际上殷无书并不是回回都会半途睁眼。
    谢白跟着他的这六十多年,陪他调息过五次,只有两次是在第三天左右醒过来片刻。谢白遵照他的话,在他睁眼的瞬间就果断锁门去了院里,过一盏茶回来再看,殷无书就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屋里也一切如旧,好像他除了睁眼并没有过任何其他动作。
    这回的大修也同样如此,在第三天短暂地睁了一下眼后,殷无书就再无动作,一直到现在,已经第六天了。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就该要结束大修了。
    谢白每扫两行书,就看一眼殷无书,几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好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照习惯,盛一碗锅里烹煮的水给他喝下去。
    就在他好不容易又翻了一页书的时候,窗外院里突然起了一阵风,身旁那半扇雕花窗不知怎么的没关严实,被风吹得“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点。
    窗边的枯叶被卷下来一片,滑进了屋里,飘飘忽忽地碰到那常人看不见的金线上,眨眼间就碎成了齑粉,落在地上堆成了小小的一撮。
    谢白眉毛一动,重新放下书,把窗子关好后干脆又拍一了张符纸在上面,彻底锁了个严实。
    就在他转过身来,打算把那堆枯叶齑粉也轻扫掉的时候,靠坐在榻上的殷无书突然睁开眼。
    “醒了?”谢白算了算时间,道:“这回怎么比上回还长了半日……”
    他这么说着,便取了搁在那里的一只青瓷碗,舀了一碗砂陶锅里的水,用勺子搅了搅又捂凉了几分,这才走到榻边,挑了挑下巴道:“金线不收,我怎么递过去?”
    殷无书抬眸看着他,没有立刻收掉金线,也没说话。
    那目光过于专注,因为光线被挡了的原因,乌沉沉的眼珠发暗,莫名透着股邪劲,跟他平日里闲闲撩一眼的懒相一点儿也不同。
    谢白被看得一愣,直觉有些不对,忍不住顿住递碗的手问道:“怎么了?”
    殷无书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不对!
    谢白猛然反应过来:此时的殷无书根本就没有调息完毕,他只是在临结束前又睁开了眼!
    他想起之前殷无书的叮嘱,立刻闭了嘴再不多言,转身便要掠出门去。
    谁知一直没有出声的殷无书在此刻突然有了动作,他目光一动,搭在身侧的左手突然抬起五指一勾。谢白只觉得双肩一痛,整个人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拽到了殷无书面前。
    他一时反应不及,膝盖猛地磕到了榻边,发出“咚”的一声重响。那一下刚好磕在膝盖骨那块软筋上,他小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压到了榻上。
    
    第37章
    
    等谢白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殷无书周围的金线已经散开又合上了,严丝合缝地绕在殷无书和他的身周,找不到任何缺口。
    他从没见过殷无书这种模样,一时间不敢妄动,惊疑不定地调整了一下跪在榻上的膝盖,又收回撑在殷无书身上的手,在不碰到金线的情况下,整个人朝后略微让了让。
    但是金线圈出来的地方实在太小了,本就只圈了殷无书一个人,现在硬是多了他,随便伸一下手,动一下脚,都可能触到金线被打成灰。
    殷无书却丝毫没注意到这种情况,他依旧眯着眼,意味不清的眸光扫下来,落在谢白脸上。
    这种表情于谢白来说陌生得很,就像在打量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让谢白不太舒服,也不太自在。
    他忍不住别过脸,假装看那些鎏金的丝线,皱了皱眉道:“你先把——”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殷无书捏着下巴把脸重新拧正了。
    他拇指和中指不轻不重地捏着谢白脸颊的两侧,食指则顺势托在下巴之下,有意无意地抵着他的喉咙,只要再用力一些,就会让他呼吸受阻,难受至极。
    谢白不确定现在的殷无书究竟是走火入魔还是别的什么,也不确定他如果反应过激会不会影响到殷无书的大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殷无书脾气不算太好……
    所以他只得顺从地任他捏着,心中却在飞快地算计着怎么才能劝说殷无书把金线打开,放他出去。
    结果却见殷无书看够了他的脸,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沉的,听得谢白更加不自在。他嘴角噙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捏着谢白的下巴,把他的脸勾到了近处。
    那真是近极了,鼻尖几乎碰着鼻尖,呼吸都交错在了一起。
    谢白心脏猛地一跳。
    刚才还在谋算着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火炉上一直烹煮着的水就在脑中汩汩而响,蒸汽氤氲,一片混沌。
    平日里,殷无书的呼吸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这种时候,却一下一下轻轻地碰在谢白的嘴唇上,清晰极了。
    捏在下巴上的手指力道并不算重,谢白如果坚决一些,其实完全可以挣脱开来。但他却并不想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脱离了意识的控制一样,彻底定在那里,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动的僵持。
    此时的谢白可以完全确定,殷无书连半点儿正常的意识都不存在,一星残留都没有,否则他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僵持中的谢白又隐隐希望殷无书在这种时候真的醒过来,他想看看清醒的殷无书会作何反应?是会毫不犹豫地撒开手把他推出圈,还是……
    就在他僵着身体的时候,面前的殷无书似乎觉得他的态度很值得玩味,嘴角噙着的笑又深了一层。他手指又加了些力道,将谢白又拉近了一些……
    呼吸的交错更纠缠了几分,殷无书温凉的鼻尖从他鼻梁上轻擦过去,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他双眼浅阖,只余下两笔狭长的眼缝,在眼尾处收出好看又锋利的弧度,意味不明的眸光就从眼睫的阴影下投落在谢白眼里。
    双唇之间的距离多不过几张薄纸,只要稍微一动,就碰上了。
    一直以来,他对殷无书的感情始终很复杂,最初是陌生和惧怕,后来渐渐转成了依赖和仰慕,等到真正亲近起来,之前的那些又慢慢淡化了……但这种独一无二的亲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谢白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二十来岁被殷无书牵着逛完的那次人间花灯会,还是十八九岁尸阵不稳浑身冻伤被殷无书照顾的那几天,又或者还要更早一些……
    他天生心思重,不管什么样的想法和感情都习惯捂在心里,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变化。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变味不变味其实毫无影响,反正他日日都跟殷无书生活在一起,浮生长而又长,比人间常说的“一辈子”还要久远很多,足够了。
    但当走火入魔意识不清的殷无书捏着他的下巴,相距不过毫厘的时候,他才觉得还是不够,如果能再亲近一点就好了……
    谢白眼睫轻颤了两下,和着殷无书轻而清晰的呼吸,凑头碰上了他的嘴唇。
    他没有经验,也不敢放肆太过,所以只轻触了一下,就垂着目光颔首朝后让了一下。
    结果殷无书捏着他下巴的手却突然僵了一下,好像这个蜻蜓点水的触碰让他意识稍有回笼似的。
    谢白没有抬眼,刚才所有的叛逆心随着殷无书那一僵消失殆尽,他耳朵尖泛着红,不管不顾地想抽身离开这个金线绕成的圈。
    谁知他刚让开不足一寸,就又被殷无书微动的手指又挑了回去,温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谢白扶着靠榻的手指一颤,半阖的双眼慢慢闭上了……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开口:“假的……”
    从他自己蜻蜓点水,真的碰上殷无书的嘴唇起,被鲛人迷惑的意识就慢慢回来了,虽然鲛人替他编织的梦境还没全散,但是谢白几乎已经醒了。
    因为后面发生的这些,都是假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的他被走火入魔的殷无书钳着下巴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僵着脊背,从殷无书手指中挣脱开来。后让的时候,他心神起伏,忘了围绕在旁边的金线,右手手指不小心碰了上去,灼了两道深口。
    也不知是他的闷哼声惊到了殷无书,还是金线被碰让意识深陷的他有所感知,转眼间,殷无书周身一僵便恢复了清明,彻底醒了。
    那时候他醒过来还有些茫然不清,愣了一会儿才拽着谢白手上的右手,一边给他修复伤口,一边道:“怎么被绕到这圈子里来了?”
    谢白含含混混解释不清,殷无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睁眼的时候你没来得及走?”
    “嗯……”谢白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省掉了中间不方便描述的那些过程,点了点头。
    殷无书没好气道:“下次别端着形象,撒腿跑快点。”
    谢白:“……”
    殷无书对自己走火入魔时候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看到谢白的伤,大概以为是被自己弄的,还半真半假地调笑道:“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喜欢吃人,尤其你这种看起来干干净净细皮嫩肉的,不开玩笑啊小白,下次务必跑快点。别我真的醒了,结果你就剩一堆骨头了,我年纪大了受不起这种惊吓。”
    谢白:“……”
    殷无书说笑间,给他捏合了两道深口,见不再流血了,才道:“好了,爪子收回去站远点,让我起来喝口水。”
    那之后的事情因为当年情绪起伏的缘故,他没入眼也没过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这件事因为殷无书不知情,就这么干脆地揭了过去,对生活似乎没有产生半点儿影响。
    其实后来,谢白也偶尔怀疑过,那时候的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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