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脚下八百里冻原突然开始龟裂,发出此起彼伏的咔嚓脆响,就连更远处的冰一样泛着光亮的山也开始一座接一座地爆开。
一时间,满目都是大块大块的碎冰和四处飞溅的粉末,这些冰雪还裹挟着森冷的寒气,让本就没有一丝暖意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每呼吸一口气,连口鼻气管都被冻得干冷刺痛。
即便现在的谢白已经没有肉身了,依然感觉寒气侵骨,像是把整个魂魄都浸泡在了冰冷至极的水中一样。
密密麻麻的繁杂裂纹顷刻间蔓延八百里,覆盖满了整个冻原。而后突然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冰冻的地面瞬间四分五裂,大股大股的冰水瞬间从地底下奔涌而出,瞬间便把不再成块的冰淹没了大半,只留着不足米的高度,在幽深而刺骨的水中浮浮沉沉。
尽管这变故来得声势浩大,但是谢白也并非毫无准备,他在冻原陡然炸裂的一瞬间脚下一点,轻轻悠悠地浮到了半空。
只是这众山倾颓,八百里冻原崩裂成块毁于一旦还仅仅是个前奏。
浮在上层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好像本来的冻原冰层是个完整的咒封,此时咒封被毁,连个全尸都留不了似的。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大大小小的浮冰已经消失不见了,远处的山也没了踪影。
放眼望去,脚下只有无尽的黑水
那水幽深极了,颜色黑得十分反常,一点儿蓝光都不泛,简直像是淋漓尽透的墨汁一样。
那黑水将整个大地覆盖不留一点儿空地的时候,谢白突然感觉脚下出现一股极大的拉力。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就见那漫无边际的黑水无风生浪,激荡翻涌,大有一种要吞天盖地的架势。而正对着他脚下,一股黑水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那大得几乎难以抗拒的吸力正是从那个漩涡深处扑来的。
弹指间,那漩涡越卷越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上了谢白的脚。
就在那一刹那,百里黑水也同时有了动作,无数条黑色的水龙伴着水花的爆响突然腾空而起,直冲向冻原中的三人。
一直对峙着的殷无书和冰下人在那瞬间陡然暴起。
只是两个人的动作却完全不一样。
那冰下人黑袍如旗,衣袖翻飞,鼓着呼啸的风犹如鬼魅一样直扑过来。而殷无书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把后背留给了那个冰下人,直接一把揽住谢白,反手一道刀光拍散谢白脚上缠着的黑水,那一瞬间水光四溅,无数哀嚎声从黑水中传出来,接着那一整条便迅速滚落了回去。
谢白被他抱住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脚上一阵剧痛,灼烧感直接从被黑水缠绕卷刮的那一处升腾上来,简直要连魂魄都焚烧干净。但是他却顾不上这种痛感,因为殷无书在抱住他的一瞬间,带着他直压边界,眨眼间谢白便感觉自己背后抵到了某一股推力。
殷无书靠在他耳边沉声道:“这里压着的是毕方十万幽灵军,吞灵噬魂,你沾不了,回去!”
他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好像刚才那冰下人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但是语速却比平时快得多,似乎急急地要把谢白送出去。正说着,无数巨型黑色水龙集卷成形,纷纷簇拥在冰下人周围,却丝毫没有朝他攻击的意思,似乎是听他操控的。
殷无书话音未落。冰下人两手微张,十根手指每根都牵着数条黑龙,在狂风鼓动之中带着翻腾不息的黑龙直冲过来,他的轻笑声夹杂在巨大的水声中,伴着狂风呼啸声,由远而近:“要是当初没多此一举把那颗心挖了,你说不定就不会爱他了。”
谢白瞳孔瞬间骤缩。
巨大的水声眨眼间边到了面前,张狂的黑龙弓着巨大的身体,猛地冲到了殷无书的背后,跟谢白近乎面对着面。
谢白垂在身侧的双手顺势从殷无书两肋边穿过,抬手便祭出一片黑雾,骤然铺开数十丈,像一张凌空而至的屏风,横在那些黑龙面前,想要阻挡他们的攻势。
结果那些黑龙在碰到他的黑雾屏障之前,距离大约几尺的时候,动作突然一僵,头颅的部分猛地一低,巨大如山峦般起伏的身体纷纷痉挛起来,疯狂挣扎着,在天地之间混乱成片。
那模样,就像是被迫伏地受诛一样。
谢白一愣,这才发现殷无书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却背在了身后,而那数十条黑龙脖颈间不知什么时候都缠上了几缕金色的丝线,一端在那些黑龙脖颈间绕了几圈,另一端那丝线看起来虽然细如发丝,似乎一割就断,但肉身还被捆着的谢白完全知道这丝线有多么难对付,根本不可能割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冰下人直接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以至于殷无书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垂下眸光看了谢白一眼,而后低头在谢白眼角边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抬手猛地一推谢白,一把将他推进了那片离开冻原之地的雾气里。
谢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天翻地覆,他张了张口,想说“不行”,结果当“不”字出口的时候,他已经身在了雾气之外,殷无书的身影再看不见,迎接他的只有被惊动了的敖因。
那股之前阻挡过他的推力不合时宜地再次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在他出来的瞬间,一把将他推到了数百米开外。
谢白有些茫然地看着横在入口前张牙舞爪的敖因,以及那一片朦朦然的雾气,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冰下人的话,殷无书的话在他脑中交替重复着。
他不想留殷无书一个人在里面,即便殷无书强大得根本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他。但是他不知道进去之后究竟是真的能帮殷无书,还是会给他造成更大的阻碍,成为一个累赘。如果那些黑水下压着的真的是毕方十万幽灵军,会吞灵噬魂的话,殷无书必然还要分心来护着他。
“小白!”一声亮脆的声音突然而至。
谢白猛地回头,就见娄衔月和那只鲛人正从远处匆匆而来,而在他们身后,黑云依旧没散,妖气滚滚,无数不同的灵力夹杂在其中,昏天黑地,一片混乱。混乱之中,隐约可见两股隐隐的气流相互缠斗,似乎都想要彻底吞掉对方。
“老妖们都疯了,这一路上没一处太平的,到处都乱哄哄的打成一团。”娄衔月火急火燎地在谢白面前刹住步子,道:“殷无书呢?”
殷无书……
谢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那片雾气蒙蒙的屏障:“在里面。”
他的音质一如既往地冷,只是这冷之中莫名有些空洞洞的,娄衔月一听这语气就皱起了眉,有些担心地看他:“小白你没事吧?殷无书在里面怎么样?你进去过没?这地界根本没几个人来过,不是里面有十万妖山和冰雪冻原,镇着极其危险的东西么?”
谢白:“是啊。”
娄衔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连古阳街都乱了,怪不得殷无书叮嘱立冬和风狸片刻不能离开太玄道,现在那边就靠他们和洛竹声镇着,不然简直要翻天了。你怎么了?你不会进去了又被殷无书轰出来了吧?那混账跟你说什么东西了么?他那跑火车的嘴,没几句真话,你别……”
以谢白的性格,不可能到了目的地光在门口站着干等,所以娄衔月猜测他必然已经进去过了,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又站在了门口,除了被殷无书弄出来,不可能有别的情况了。毕竟谢白也是个犟脾气,就连殷无书亲口说的话他都不一定会听,更何况别人,尤其在他孤注一掷的时候。
谢白眉头微皱着,依旧盯着那片雾气,没回答娄衔月的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你别吓我啊小白,你这太反常了,怎么恍恍惚惚的跟做梦一样。”娄衔月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又担心地低头看了看他脚下绕着的小黑猫,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鲛人也有些懵,他“喂”地叫了谢白一声,道:“你怎么了?别是魂魄离体有些想不起来事情了吧?我听说魂魄离体之后会丢三落四,变得健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头就忘了。你别是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吧?还好我在,要不我给你造个梦你回想回想?”
谢白被“造梦”之类的词给微妙地刺了一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在冻原上瞬息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想做梦一样不真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一百来年的生活都过得极不真实,像梦一样。
他明明应该跟殷无书一起生活在古阳街的院子里,两层小楼下春有桃花冬有红梅,日子平淡而闲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生到死。怎么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他下意识地回了鲛人一句:“造梦能有什么用,都是假的而已。”
谁知鲛人却张口回了他一句:“谁说是假的?鲛人一族分很多支好吗?虽然都擅长蛊惑人,但是方式不一样。最大的几支确实是靠编造假的梦境来蛊惑人,但我们这支从来只造真梦。”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重新换了种解释法:“不对,其实严格来说我们这支都不叫造梦,就是把你这生当中最美好或者最重要的瞬间重新勾出来而已,哪怕你自己都已经忘了。不过当然了,我刚才说给你造梦不是那次在孔雀湖的那种,只是借用梦的方式帮你回忆一下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却被你忘记的事情而已,或者你如果受其他因素干扰太多的话,我也有办法让你暂时屏蔽掉那些干扰,不过这个你自己也要付出一部分代价的,怎么样?你是不是真的魂魄离体变得健忘了啊?是的话就赶紧啊!”
谢白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盯着那片雾气看了数秒之后,突然回过头来,盯着鲛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鲛人要炸:“我刚才浪费口水说了半天给你出主意你一个字都没听吗?!”
“你刚才说什么?你们这支不造梦?都是真的?”谢白的漆黑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鲛人,他的眼中莫名有种非常强烈的情绪,暗潮汹涌山雨欲来。看得鲛人有些怂,下意识小碎步退了两步,道:“额对啊,我们不造梦。假的东西在我们看来是最劣质的东西,我们可不屑于去编造假的东西,其实真实的梦才更有质感不是么——”
谢白没有那个心思听他讲理论,打断道:“什么叫即便你已经忘了,如果真的那么重要,怎么会——”他刚想说,如果真的那么重要,怎么可能会忘记,但他还没有说完,就想到了一样东西。
鲛人还在接着他的话给他解释:“怎么不可能,可能性多了去了。万一脑子被挤过磕过失忆了呢,万一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了呢,万一被人下了药呢。”
摇烛散……
世传摇烛散能修改人的记忆,改变得毫无痕迹,真实得就好像从来都是那么回事,从来没有被篡改过一样。
谢白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人抓了一把,说不出来是骤缩得发疼还是鼓胀了太满的情绪,他轻轻问道:“在孔雀湖的那天晚上,你们给我造的梦,也是真的?”
鲛人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梦了什么东西,但是我以我们这一支族的名誉发誓,绝对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有一点儿假的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娄衔月:“……你这恶心孩子。”
谢白却根本顾不上跟他们说话了,他满脑子都充斥着“真的”这两个字——
所有都是真的,那整个梦境,全是真的。他自己记忆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