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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特的气味缠了他很久,激得鼻子很痒,当他睁开眼,看到白花花的病房也没有太大惊讶,墙上的万年历却显示着八年后的时间。停顿太久的意识让他有些昏蒙,果然脑子还是要常用啊。
等了一会儿,缓过了晕眩,两个警察走进来
“您好,柳先生,我们是鹏京派出所的警察,想了解一下,您在2017年4月20日傍晚车祸的情况”
柳满这才意识到,他不是穿越就是失忆了。
和肇事司机谈拢价钱后,终于有护士想起这个可怜的小哥哥,递上水和他的随身物品,贴心的问用不用通知他的家人。
柳满的心脏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有些凌乱,他还没有彻底接受他失忆了这个现状,所有的行动都是信手而为,可是他现在突然找到了一个强烈的突破口
想见他!
柳满故作淡定的划开充好电的手机,好在他足够专情又懒惰,没有跟换手机密码锁。找到那个名字,递给小护士
“喏,打给他就好。”
语气傲慢又炫耀,天知道,他的胸腔骨都快被震碎了。
郑铭佑,八年后的你,是什么样子呢?
。。。。。。
柳满再一次从陌生却有着自己气味的床上醒来。
前天,柳满拒绝了郑铭佑的挽留。却也执拗不过的,任他载去研究所,在档案上找到了详尽的现住地址,又拿了一份停职申请书。友好疏离的送别了他。
毕竟,他只想象了八年后的郑铭佑,是什么样子,却忘记了思考八年后的他们,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上学的那两张卡还在用着,倒是方便了这个偷渡过来的小家伙。
除了昨天出门随便买了点吃的,再也没有走出这个保护壳。柳满实在是没有气力去琢磨什么料理,草草填饱肚子就摊睡下去,不甚清明的意识在来回穿梭,有迷蒙的梦,有混沌的喊叫……
他分不清梦境和记忆的边界,索性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
这一次,柳满没有漫不在意的昏睡,睁开眼的一瞬就撑起身子,摸到手机。翻滚着通讯录,尝试否定无端的揣测。
找到了!
他颤抖着手指,点下那个字。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 The number。。。。。”
凉气从脚跟上冲到大脑,那个梦,是真的。
。。。。。。
那应该是大三的五一,柳满嫌假短没有回家,和郑铭佑浪来浪去。从图书馆浪到出租屋,从电影院浪到出租屋,从篮球场浪到出租屋,总之,两个人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又是一个浪荡的下午,蒸腾的热气足以把这对小情侣的计划打散,买了一兜子雪糕啤酒就屁股擦火的跑回出租屋。老式旧楼的楼道格外阴凉,两人勾着手指,晃晃悠悠爬楼梯。
“诶,我听过一个故事,一对情侣被魔鬼抓住了,但是他只想吃一个人,就让他们石头剪子布,输了的那个被吃掉,赢了的那个活下去。”柳满吸溜着冰棍儿,口条含糊不清。
“然后呢?”郑铭佑从后面看着柳满趿拉着人字拖虚浮的脚步随口应和。
“然后啊,”柳满又嘬了一口快要流汤儿的雪糕才往下说
“然后,男孩和女孩约好都出剪子,一起死。”
每到昏热的夏天,柳满都会迷迷糊糊的反应慢半拍,像极了海洋馆里眯着眼睛,耷拉着脑袋的小乌龟。
“可是后来,男孩出了布,女孩出了石头。”
走在前面的柳满在还有半层台阶的时候突然停住,轻轻向下拽着郑铭佑的食指,回头看向郑铭佑,语气突然有些认真
“如果是你的话,出什么?”
郑铭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伸手横过他的雪糕棍,让黏腻的甜水错过柳满的小手,滴在地上,滩出牛奶的香气。
“我出剪子。”
柳满显得有些不依不饶,问为什么。郑铭佑无奈笑笑,就着勾着的指头拉近他,用额头轻轻磕了一下柳满的小脑袋。
“因为,答应你了的。”
郑铭佑的眼睛是纯黑色,专注去看的话,会有被吸进去的感觉,柳满好不容易清晰一点的大脑左右一晃,又是一片浆糊。
他现在,只想在这个破旧的楼道里,和眼前的男人打个啵儿,嗯,还是牛奶味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鸡蛋套在塑料袋里破碎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尖叫。
再然后,又是一场漫长的窒息。
昏迷前,柳满还在想,郑铭佑还答应过什么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之类的。
柳满醒来的时候,郑铭佑正站在窗前打电话,阳光透过他的肩膀挑逗浮尘,围着他绕圈圈,这是一个能让灰尘变精灵的男人,干练的短发,修身的西装衬的他身材挺拔,宽肩窄腰。
完美。
郑铭佑和柳满是彼此的开蒙者,早在柳满规划理想型之前,就已经把他刻到了心尖尖上,再也容纳不下旁的。
“行了,就这样处理,我明天要看到修改好的策划案。”
郑铭佑沉着音调草草挂掉电话,转回身,来不及转换的冷凝就这样袒露在柳满的视线里,柳满给这次的审视落下结论,真的是不一样了,严肃起来好凶啊。
“咳,想吃什么吗,渴不渴?”
刚才那套可不能用在柳满身上,瞬间切换轻柔模式对郑铭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水。”
柳满不知道口腔和心脏有没有相连的经脉,为什么他扯动枯哑的嗓子,会感到酸涩呢?
润后的嘴巴也缓解了柳满的憋闷,他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试图无视在空寂的病房里肆意横行的尴尬气氛。
基于柳满目前仅有的二十年来的生活来说,无论是感情经历还是社会经验都无法提供给他和以为是现任恋人的前男友相处的技巧。
幸而,郑铭佑在他喝涨前开了金口。
“你在房子里晕倒了,你昏迷前砸碎的火警报警器引来了邻居,把你送进医院,医院找不到联系人,给我打了电话,你已经昏迷了5个小时。”
柳满用拇指摩挲着杯口吝于回应。他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郑铭佑,索性不说话装深沉。
终于在郑铭佑削完一个苹果,割成小块叉好牙签放在碗里,换出柳满手心里的杯子后,表达了交流的意愿。
“医生怎么说”
没有人比郑铭佑更懂他的骄傲,向前男友求助这种事,无疑会让柳满感到羞耻。以柳满现在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是不能独自生活的,如果可以,郑铭佑也不希望把他们两个放在尴尬的境地,可是他身边能够放心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医生说,是精神起伏过大强烈刺激脑系统造成的应激性休克。近期内最好有。。。。。。有家人陪同生活,稳定情绪,勤加锻炼,定时吃药复检。问题不大,放心吧。”
郑铭佑不太敢试探柳满的底线,他不确定恼羞成怒的柳满会不会撅折他这根不算茁壮的橄榄枝。
他却忘了,柳满一直善于出人意料,从16岁到28岁,都是这样。
“那,你家里方便吗?”
突如其来的应答噎住了郑铭佑,他只好将想用来诱哄柳满的更加委婉的语气通通咽了下去。
“方便,方便,特别方便。你就放心大胆的住进来吧!”
想起沈秋,柳满本来还要调笑郑铭佑两句,但看着他在那里计划着出院、采购、吃食的局促样,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这样,柳满和郑铭佑再次同居了。
第四章 出柜始末
柳满再次踏进这栋房子心态变化不可谓不大。
上一次,是企图探访情侣间甜蜜生活的证明,以心灰意冷收场。这一次,他是一个造访另一个成年男性私密空间的不速之客,不知所措。
二居室的客房一直被用作杂货间,沈秋求收留的时候也只能被打发在书房的沙发床上,郑铭佑可不敢这样亏待柳满。想让先柳满住主卧,明天收拾好客房买张床,再恭恭敬敬的请柳满暂住。
“我睡客厅的沙发就好。”沙发是加宽版,但柳满睡上去也绝称不上宽敞,不等郑铭佑苦口婆心的劝诱,柳满适时的表达了自己的坚持。
“就这样安排吧,我觉得很好。”
两个人就这样同时忽略掉了沈秋睡过的小床,让柳满睡在类似别人专属的床上,其中的意味,让两人都有些别扭。
晚饭是郑铭佑在家做的,不论是当年的同居还是之后的独处,都是促使他厨艺长进的时期。前者为了分托恋人间的甜美负担,后者是为了照顾一下吃不惯重油的自己,对现在的他来说,区别不大。
柳满是匆忙被送医院的,自然没带什么消磨时光的物什,郑铭佑也做不出冷着柳满一个人的事,两人只好瞪着眼睛看无聊生硬的电视综艺。
只有节目里夸张的笑声飘荡在屋子里。
从见面柳满的话一直不多,即使存着向郑铭佑打探记忆的心思,也不会突兀的引起话题。可是这次,他无意与郑铭佑比谁更沉得住气,他真的做不到云淡风轻。
“我和家里,怎么样了?”
郑铭佑的沉默足以说明这个问题的不好回答,但柳满身边也确实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情况,毕竟他就是那个让柳满与父母决裂的罪魁祸首。
郑铭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不知怎么开口的窘迫了,那段时光,不论对谁来说,都是爬满常春藤的旧痛。
。。。。。。
柳满的母亲是小学老师,严肃要强,头发常年梳的一丝不苟,方圆百里的小孩儿听到名字都会抖一抖。
像其他大多数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一样,她也对柳满格外寄予厚望。
小城市里孩子都野,小女孩也有些飒爽气,混着母亲的威严和伙伴间若有似无的欺凌,柳满曾深陷恐女症的痛苦。无处排解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到暗处,却从未消散。
记忆及此,柳满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郑铭佑的。他拉他出泥沼,断绝了他的自我否定和偏倚的成长轨迹,虽说领着他走的也不是什么坦途,但凭着教会了他自我接纳和自尊自爱这一点,就足以柳满感怀一生。
柳满曾看过一篇报道分析,有一部分强奸犯实施犯罪行为的动机其实出于对女性的强烈的厌恶和恐惧,这让柳满感到一丝后怕。
她们张牙舞爪的形象扎根在柳满的脑海里。
直到郑铭佑说,
“人生在世会有诸多不易,女孩子更是会遭受许多无端的恶意,她们选择的自我保护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善于以柔克刚,有些也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能接受,但是,柳满,别去害怕,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内心柔软心地善良的人。”
柳满从黑暗里挣脱了,与自己的罪恶达成了和解。
这样的郑铭佑让柳满即使跪在父母面前的时候,腰板也挺得直直的,一脸倔强骄傲。
柳满的母亲买了当天的车票回到小县城,柳满和郑铭佑紧随其后。
她只扔出一句“恶心”,就用一扇铁门阻绝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
柳满在门前跪了一夜,他拒绝了郑铭佑的陪同
“你不能和我一起跪,我跪的是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这是我的愧疚,和你没有关系。我们一起跪就是向她忏悔,不同的,我们没有在做不好的事。”
然后,柳满的母亲在第二天早上开了门。
“别跪了,我今天就把房子租出去,电话号码也会注销,你好自为之。”
郑铭佑买早餐回来看到柳满捏着一张卡,抖着嗓子,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