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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跟前,他才发现别绪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似乎没有回避的打算。
“他是你……”吴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迟疑地开口问。
“朋友。”别绪利落地打断,直接询问道,“找我什么事?”
吴霜不想在一个无关的人面前谈论往事,况且他是了解内情的,不知别绪这句“朋友”前面是否差个限定词。
两方对峙片刻,别绪没给他太多犹豫时间,开口时已经有些不客气:“叙旧的话就免了,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以前的事情……对不起。”吴霜这句迟来的道歉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可惜人事已非,再谈论起当初的过错,不管是忏悔的一方,还是原谅的一方,似乎都没了心力来追究清楚。
别绪没有丝毫触动,点点头:“我知道了。”
吴霜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唇边,最后只能徒劳地把嘴闭上。
他重复了一遍:“真的对不起。”
“你现在不必对我道歉。”别绪毫不留情,“当初的事对现在的我已经造不成什么影响,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只希望你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针见血道:“但是你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即使我今天说一百遍原谅,你也会记得,曾经的自己有多不堪。”
吴霜的脸“唰”地白了,他嗫嚅片刻,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别绪最终还是留了几分情面,他们曾经是关系不错的同学,即使算不上亲密不间,也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到底,吴霜只是一时走偏,本质上不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不过别绪也没圣父到会转过头安慰对方,他最终只能说道:“而且我没打算原谅。毕业那年我就说过,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江湖不见。”
丢下这话,他偏偏头,对温尔轻声招呼:“走吧。”
吴霜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酸楚,苦涩,自怨自艾,还有一种早知如此的解脱。
他曾羡慕过别绪的肆意洒脱,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份羡慕慢慢变为了嫉妒。
也许是年少时不堪一提的自尊作祟,也许是头一次尝到不如人的滋味,一念之差,他把别绪推到了悬崖边。没想到对方坦然接受,沿着峭壁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当,反倒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在一旁胆战心惊。
之后大家都步入社会,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不动声色的折辱,和暗箭难防的龌龊,再回想起旧日时光,才恍然当年那点不甘算得了什么。
设身处地,他终于能够体会到一分别绪当初的处境。
只是一贯端坐在高处的人,即使被用心险恶地拉下来,跌落时的姿态也堪称优美。
吴霜用尽心思,也只配庸庸碌碌地费力生存,而反观别绪,却依旧潇洒,一如年少模样。
温尔能感受到别绪心情不佳。
他在旁边极力减少存在感,但也不是聋子,把别绪的往事听了个大概,大致拼凑出故事的走向。
温尔小心地观察着别绪的神色,安慰的话在心里转了几个圈,又全都被他给否决了。
他只恨自己太过嘴笨,说不出得体的话,只能任由沉默蔓延。
眼看今晚就要这样结束,温尔鼓足勇气,在别绪推开房门之间拉住了他。
别绪扭头,就看到温尔拽着自己的衣角,十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你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说,我嘴很严的,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温尔紧张兮兮地盯着别绪的眼睛,而后赶紧补上一句,“如果方便的话。”
别绪叹了口气:“我不是因为过去的事心情不好,而是生气他毁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唱完歌,聊聊天,气氛都在,多么好的表白机会。良辰美景,天时地利,没想到在“人和”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多年不见,吴霜早不早晚不晚,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跳了出来,还捎带着一桩糟心的陈年往事,简直是哪里不该点哪里。
别绪全身都憋着火,还无从发泄,开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温尔听他解释,面上乖巧地点头附和,心里想着,才怪呢,净找借口。
别绪看他敷衍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承认:“行吧,也有那件糟心事的原因。”
他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想知道具体细节,我等会儿讲给你听。”
别绪当真把往事说成了睡前故事,并且情节足够离奇,发展十分狗血。
“我读大二时有个女生追我,我拒绝过几次,她一直坚持。那姑娘人挺好的,我不想她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向她出柜了。她当时表示理解,还祝福我,没想到过了几天,我们学校的bbs上突然有人挂我,说我是gay还骗感情。”
“不会是那个女生吧!”温尔瞪大了眼睛,难以接受。
想了想,他试探着猜测:“是刚刚那个人?”
“对。”别绪点点头,“他发帖子说我gay,还追求过他,他不喜欢男人所以拒绝了,没想到我转头就去追别的女生。他伸张正义,把我挂出来,希望其他人不要上当。”
“哇——这真的——”温尔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他的心情。
他当然相信别绪的人品,所以更替别绪遭受过这种无中生有的指责而感到委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他好像挺喜欢那姑娘的,也许他真的相信自己在伸张正义吧。”
温尔气得眼圈发红:“那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被人泼脏水?”
别绪倒是面色平静,他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起往事,闻言甚至安抚地笑了下。
他捏着温尔额边一缕还没擦干的湿发,语气相当轻慢:“反正我也怼了回去,直接给他留言‘我是gay,但没追你’,把他气得三天没睡好觉,底下跟帖的都在嘲笑他。”
别绪看温尔瞪大了双眼,义愤填膺的模样,伸手把一旁的毛巾捞过来,覆在他头上。
“气性这么大,我都不生气了。”
温尔从毛巾里探出一双眼睛,隐隐地泛出一点水光。
“这种人也太坏了吧,让你在全校面前被出柜,凭什么呀?你又没有招惹他,他就算被骂也是自作自受!”
“对,他是很坏。”别绪笑着揉他的头发,甩出一串水珠,“他被骂也是自作自受。”
温尔突然伸手,把毛巾从头上扒下来。他不会骂人,想不出别的词,瞪着别绪看了半天,又气得把毛巾重新盖上去。
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别重复我的话,骂点其他的让我听听。我真是太生气了!”
别绪被他的要求逗得不行,按着他头发的手逐渐颤抖,最后整个人笑瘫在床上,捂着肚子“哎呦——”地叫。
温尔后知后觉,先是气愤,后来被别绪拉着,也没忍住跟着一起笑。
他一会儿裂开嘴,一会儿又尽力收拢脸部肌肉,皱着眉头不住地嘟囔“他真的很讨厌!”,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好。
别绪好容易找出空缓缓劲,一眼看到温尔分裂的神情,又一秒趴回床上,一手死死掐着被子,一手颤颤巍巍地擦泪。
“你真的……别……哎呦喂——逗我笑了……”
温尔跟着笑了会儿,重新归为严肃。
他认真地说:“你没有错,是有人太恶毒,以后尽量少和他来往吧。”
温尔言辞恳切,奈何别绪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他一边抽着气,一边听到温尔在脑子里翻了半天字典,好不容易挑到“恶毒”这个词,赶紧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这估计就是温尔骂人的极限了。
别绪笑得脱力,在温尔床上赖了半天,过了好久才重新坐直。
他拍了拍温尔的头,轻声安抚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那人要是不出现,我都想不起来这一茬。”
看温尔依旧愤愤然,别绪作势感慨:“我看你这么气,说不定就会后悔,当年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他。我应该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在学校寸步难行!”
温尔眨眨眼,心里开始纠结。他觉得坏人应该受到严惩,但也舍不得别绪陷在过去的泥潭里,终日与丑恶为伍。
最终他看着别绪淡然的神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既然当事人都选择遗忘,他没道理还念念不忘地在旁边提醒,让不堪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别绪看他想通了,道了句“晚安”,回到自己房间。
他其实隐瞒了一些事情,或者说,他没说出故事的全貌。
吴霜为什么要这么做?别绪当时也不理解。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作为同一个系的同学,关系还称得上不错。
直到那姑娘火急火燎地找到他,说自己曾经拒绝了吴霜的表白,因为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就是别绪。
直到看好他的导师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和他谈了几个小时,大意是这件事闹得全校皆知,而他的回应稍欠妥当,可能会对他的保研名额产生影响。
直到他最终放弃读研,而原本打算收他的导师最后把吴霜纳入门下。
……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纯粹的看不惯,就算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最后数来,那些驱使人们做出坏事的起因,终归结于利益。
只是有的人想想罢了,有的人抵不过诱惑,于是便付诸行动。
不过这些,就不用让温尔知晓了。
别绪眼前浮现出温尔气愤的脸,仅知道一部分,就让他竭尽所有骂人的词汇,剩下的内容太过劲爆,且仅凭前因后果,还不能定论。
那就当做是吴霜嫉妒他的才华吧。
这是别绪能想到的,最容易接受的理由。
第二十一章
21。
第二天再去餐厅,别绪没有见到吴霜。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两人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吴霜还是顾着几分脸面,没有继续死缠烂打。
温尔的表现就直白许多,他像个警惕的扫描机,一寸寸看过餐厅的每个角落,这才放心地对别绪露了个笑,很高兴的样子。
别绪陪着他堵了半天门,看破不说破。直到温尔满意了,才堪堪把餐券交给接待员,拉着人走了进去。
吃过早餐,他们回房间收拾行李。
两人打算中午离开,全部整理完,才九点不到。
温尔窝在露台边的吊椅里,闲来无事翻翻朋友圈。温雅昨晚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张红油翻滚的火锅。
他点了个赞,给妹妹发消息:
… 玩得开心吗?
温雅秒回:
… 特别爽。
温尔笑笑,还没来得及接着回复,便接到温雅的视频邀请。
温雅昨天和小姐妹们逛了一整天,已经筋疲力尽,现在还待在酒店里没出门。
她开着视频叫了声“哥——”,旁边立马窜出几颗小脑袋,纷纷向温尔打招呼。
“哥哥好!”
温尔认识其中大部分人,微笑着回:“你们好。”
一群花季少女,正是火热奔放的年纪,当着温尔的面七嘴八舌地夸赞:“哥哥好帅!”
温尔听到这话,坐得笔直,连连摆手,特别官方地回道:“大家也都很漂亮。”
别绪倚在另一端的沙发上,听到温尔这边的动静,几次探头望过来,定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他怀里抱着电脑,手指有节奏地按着键盘,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内心十分焦灼,盲打半天,屏幕上全是没意义的字符乱码。
温雅知道哥哥应付不来朋友们的热情,扣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