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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策,斟酌着开口:“艾玛……”
手迅速地被松开了,艾玛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什么也别说。”
“我、我很抱歉……”
“求你了,什么也别说。”艾玛垂着眼睛,看不出表情,“为什么要说抱歉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除了……除了过马路太慢。没有必要觉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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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清迈美萍酒店(The Imperial Mae Ping Hotel in Chiang Mai ),曾经是清迈最豪华的酒店之一,至今泰国王室成员到访清迈时仍频繁下榻,旧译作梅滨酒店,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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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昔日重现 A Déjà vu 完
第三章 骤雨繁花 Rain and Flower
吃完了饭,一行人磨磨蹭蹭走走停停,到旧城边缘时已近七点,因为是夏季,天光依旧大亮。
夜市入口有吹打表演,演员们衣着色彩鲜艳,统一化了浓妆,金冠鬼面的巫女长舒广袖。因为平安祈福的朴素愿望和周遭欢乐祥和的气氛,并不显得如何俗气。
商家们已经殷勤地摆好了摊,拉起了电线,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放眼望去简直玲琅满目,应有尽有。卖飘逸衣裙和阔腿裤的女店主、卖泰银首饰的本地艺术家、卖孔雀翎和鸡毛掸子的老太太、卖捕梦网的中年男人、卖印着大麻叶的帆布袋的时髦青年……一条长街被讨价还价的声音淹没了。
另有一处专门贩售食物。菜蔬被明火爆炒,掀起的香气一浪一浪。安德鲁兴致勃勃地牵着米娅的手一家一家地看过去。
“这是什么?”他指着炸得边缘起焦,剪成一段一段铺在生菜上的大肠问苏迦。
“肠子,猪的。”苏迦答道,用手指指安德鲁的下腹部,比划道。
“………肠、肠子?”安德鲁震惊的表情终于逗笑了米娅。她问:“你们不吃香肠吗?在美国……嗯,芝加哥?”
“不,不吃。美国是美食荒漠,”安德鲁夸张地说,“芝加哥人只吃深盘披萨和烤肉,好可怜的芝加哥人。”
说着他就买了一份大肠,表情悲壮地用竹签插起来吃了一口,“竟然意外地很好吃,”他又嚼了一口:“我不去想它从哪里来了!”
一行人渐渐走散,安德鲁拉着米娅继续兴致勃勃地尝试异国食物,钟灵和同行的几个中国女孩停在一个卖木雕的摊子前,艾玛和另外几个同伴正在试阔腿裤。
苏迦被人流挤进了一条岔路, 停在一间大殿门前,贴金缀银的重檐在灯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柔和的光。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这竟然就是白天众人停留的那间寺庙,在熙熙攘攘的观光客与夜幕的妆点下,这贴箔描金艳光腻人的建筑,显出了一种迥异于白日的贞静。
苏迦从巷口一窥,正对上殿内那尊金身卧佛。
像被东南亚人信奉的所有神一样,这尊像衣袂飘飘,身体线条圆润,丰唇含笑,望之可亲。唯独那一双巨大的长眸,暗浸浸的两点,幽光明寐。墨色与金光,在这闹市的一隅合二为一。
庙内有免费的甜酒供应,由橙衣僧侣们一杯一杯送到游客们的手上,交接时双方合掌诵佛。
殿外前就是一家烤玉米摊,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烤好的玉米上还有未除尽的须,清香里混杂着焦香,滋味隽长。
白天供奉这神佛的是俗世香火。入了夜,照亮祂的换作了人间烟火,象鼻神与四面佛走下莲花宝座,欣然与信众同乐。
中天明月高悬,浮云在侧,不掩其光。仰望这危楼灯火,光晕里跃动着一点活泼的寂然,肃穆里夹杂着近乎悲悯的温情,这与俗欲互为表里的庄严让苏迦不忍,也不敢惊动。
他喝光了甜酒,带着一根价值30铢的烤玉米,悄悄离开了这个路口。
夜市上有一家烧火漆印的小店铺,店外挂了大号的纹章,苏迦正饶有兴致地一一辨别,一个人矮身钻进店面,用英语对摆弄着酒精灯的白发店主打了个招呼,“塞缪尔,你今天过得好吗?”
“好极了,你呢?”
两人正低声交谈,苏迦已经挑好了想要的印鉴,正待去向店主咨询两句,看到矮棚里那张面孔,却不由地呆住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犹疑地出声:“何、何先生?”
周日夜市之于何肇一,早就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了,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这间一周才开一次的小店铺的主人。
六年前,塞缪尔刚刚搬来清迈,何肇一与他在酒吧偶遇,两人一起,很是消磨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之后的几年,何肇一在世界各地飞飞停停,与塞缪尔通过邮件保持着联系。近来他开始尝试装置和铜雕,时不时就要向这位行家咨询一二。今晚他正在工作室里浇蜡模,想到这是塞缪尔一周里难得有一次的开张,就来当面向他讨教几个小问题。
清迈是很小,只是何肇一没想到,在熙熙攘攘的夜市里也能偶遇苏迦。
他像是忘记了几天前那场尴尬而失败的挑`逗,摘下帽子,向苏迦礼貌地点了点头,用中文说道:“你好,来逛夜市吗?”
苏迦点头回答:“是的,和……朋友们一起。”
何肇一压下话头,转而向塞缪尔说:“我不打扰你了,再联系。”起身欲走。
苏迦把手上的零碎往店主的桌上一拍,急匆匆地追出去,却低估了夜市的拥挤程度,他眼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着急地高叫了两声:“何先生!何先生!”
身边的游客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也只是一眼而已。
苏迦垂头丧气地回到塞缪尔的店铺里,不住地为自己之前的鲁莽行为向他道歉。店主的白色长发在脑后束了一个潦草的马尾,闻言冲苏迦宽容地笑了笑:“不要紧,年轻人总是可以轻易获得谅解的,尤其是……像你这么可爱的。你还想要火漆印吗?”
苏迦点了点头:“要的。”
“需要我帮你挑吗?你喜欢什么?哈利波特喜欢吗?”
“好的。”
“那么……”塞缪尔粗糙的手指划过一排铜印,停在了其中一枚上:“就格兰芬多吧。”
“嗯。”
“想印在哪里?这里有明信片也有信封,不挑点什么吗?”
苏迦从转架上挑了一张印有石雕佛像的明信片,里面的佛陀双目轻闭,眼尾上扬,双唇丰厚似含笑,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慈悲。
塞缪尔接过一看就了然地笑了:“啊,四面佛。”他一边在酒精灯上融蜡一边问苏迦:“知道四面佛的起源吗?”
“知道一点吧。印度教里的梵天吗?”
“是的,是的,但又不止。梵天是创世神,在佛教传说里,我们所在的这三千世界,都是他的杰作,而其中最美的,是一位容貌无双的女神,名叫妙音天女。”
“他爱上了她?”
“哦,是的,聪明的小伙子,他当然会爱上她。万能的神除了自己的造物,还能去爱谁?他倾慕她、迷恋她,发自内心地想要拥有她,无法停止地注视她。”
“听上去真美。”
“故事在外人听来都是美的,对身在其中的那些却未必。天女既畏惧梵天无上的权威,又畏惧他炽烈的爱情,害羞地躲开了,”塞缪尔将蜡油浇在明信片上,接着说,“梵天是含蓄的东方神,跟宙斯不一样,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分开了?”
“他们可从来没有开始过,”塞缪尔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接着说,“梵天没有强求,可他也没有就这么算了。他凭借自己无边的法力,无论天女去到哪一个方向,他都向那里长出一张脸来。如是再三——”
他摸了摸蜡印的边缘确定温度:“于是,为了看到他的爱人,梵天长出了四张面孔。”
一只被灯光迷晕了头的蜻蜓撞进店来,正落在杂物堆积的工作台上。苏迦拈起它,将这可怜的小东西送出这爿温度过高的矮棚。
塞缪尔已经拔下了铜印。他看着那枚平滑完整的火漆印,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明信片装在一个信封里递给苏迦:“来,给你。格兰芬多,胆识与勇气。小伙子,祝你好运。”
这一夜的月亮极好,虽然一半隐在暗处,却照得云层清亮通透。街边一家一家的店铺,白炽灯一盏一盏,好像一条光河,要流到天边去。
这样一个璀璨的俗世。
苏迦低头挑芒果时,手中装战利品的信封里飘出一张小纸条,还是店主先发现了。
“是个地址,万柳街。你要去这里吗?沿着护城河走一段就到了。”
苏迦愣了愣,抓起纸条转身就走。
托塞缪尔的福,苏迦没有走到万柳街。他在夜市边缘的一家手工糖果摊位前,提前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何肇一手上已经拿了一袋芝麻糖,一袋榛子酥,一袋巧克力,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再买一袋核桃磨牙棒。他先注意到苏迦,脸上露出了一个“哎呀,又被你捉到了”的懊恼神情,却还是先开口打了招呼:“你好。”
苏迦其实也不知道,真的再次遇到何先生时,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像趋光的虫,被未知的欲`望驱使着,见过一面还想再想见到他,看过一遍还想再看到他,可是当他真的站在面前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再开口的还是何肇一:“要下雨了。”
“啊……?是吗?可是天看上去还是很晴啊。”
何肇一注意到苏迦手上的明信片,问道:“这是……塞缪尔那里的?”
“是,是的。”
“他是不是又讲了一遍四面佛的故事?”何肇一的眼风里飘出一个微妙的笑来。
“啊……对。”
“佛教传说里,他只知道这么一个。多少年了,还靠这一套哄人,一点长进也没有……啊,对了,你要吃糖吗?”
“不、不了。”
“要下雨了。”何肇一看了看天,又说了一遍。
苏迦也跟着抬头,却依然无法从墨黑的天色中看出一点雨意。他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接话:“不过雨季是快到了。”
“你在这里要呆多久?”
“啊……?”
“雨季就是这一两周了,到时候飞机可不好走。”
“还有、还有四周。”
一只蜻蜓停在了何肇一手中的糖上,可惜他正偏头与苏迦说话,没有注意到。
苏迦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越跳越快。好像有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果然,一道闪电划过,清迈上空雷声阵阵,暴雨倾盆。
饶是有先见之明的何肇一也没料到雨来得这样快。他皱了皱眉:“糟糕,我以为时间足够,就没有带伞。”
盛夏的骤雨来得迅猛。同样猝不及防的游客们四下躲雨自求多福,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长街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苏迦回头看了一眼何先生:他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显出难得的狼狈。苏迦忽然心情大好,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来,他拉起何肇一的手,道:“何先生,跟我来。”
他们在污水横流的小巷里奔跑。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像是逆风执炬,又像是引火自焚,他顺从于一种原始而凶猛的冲动。
苏迦在一个巷口停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