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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检查很快,但是等结果要一点时间。
钟关白举起速写本,上面的小钟关白说:“陆首席,我们有一个随堂测验,请务必参加。”
下一页,小钟关白歪着头问:“陆首席,你最喜欢谁?A。钟关白;B。关白;C。阿白;D。白白。”
陆早秋从钟关白的手里拿过速写本。
厚厚一本差不多都被画满了,差不多对陆早秋一天的生活安排全都画在本子上。
陆早秋看着钟关白,眼神柔软得像要化开:“昨晚没睡?”
钟关白一呆,这个问题他没预料到,所以没有画,只好向陆早秋摇摇头。
陆早秋翻回“陆首席,你最喜欢谁?A。钟关白;B。关白;C。阿白;D。白白。”的那一页,对钟关白说:“铅笔。”
钟关白把笔递给陆早秋,陆早秋在本子上写:“ABCD”。
明明是自己出的题,钟关白还是撑不住有点不好意思。他厚着脸皮把速写本往后翻一页,后面一页写着:“陆首席,ABCD都是正确选项,给你一百分,奖励:念诗。”
钟关白弯下身,眼睛亮晶晶的,对陆早秋念:“陆首席,你是——”
他刚张嘴,突然一慌。
陆早秋是听不见的。
这件事,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习惯。
陆早秋把钟关白的慌乱全看在眼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像平时阻止钟关白念诗的时候那样,给了钟关白一个深长的吻。
“咳。”负责做检查的医生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两位先生,结果出来了。”
钟关白马上走过去,用身体挡住陆早秋的视线,几乎用一种胁迫的眼神看着医生,问:“是好的结果,对吗?”
Chapter 17 【《沉思》… 吕思清】
医生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好结果就是好结果,什么叫‘可以这么说’?”钟关白追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找不到原因。”医生抬手打断钟关白的疑问,“找不到原因就是好的结果。你明白吗,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钟关白皱着眉微微点头,“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听见?”
医生说:“高压氧配合药物治疗,他的主治医生会决定具体的治疗方案,两周以内都有恢复的可能性。”
“那两周以后呢?”钟关白被“两周内”这三个弄得心情复杂,好像希望和绝望就是一线之隔。
“可能性比较低。”医生的话很有保留性。
钟关白收紧了手指,握成拳头。
医生往后退了一步:“先生,虽然你的手臂受伤了,但是如果你想动手,我可是会还手的。”
钟关白松开拳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毕竟一个小时之前我刚解决了一个暴躁的病人家属。”医生耸肩。
钟关白的注意力还在那句“两周内”上,他问:“这种病,治好的可能性大吗?”
“治愈率并不低。但是治疗效果和病人的心理状态也有关系,如果病人压力太大,很可能对治疗效果产生负面影响。”医生看着钟关白,“你看起来太紧张了,你会把病人也带进你的情绪里。他对你非常关注,所以你的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对他产生很大的影响。”
钟关白微微低下头,“……没错。”
“放轻松一点,尽管这很难,但是,试着这样做。”医生浅灰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见惯生离死别的平和,“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爱人生病,都会表现出强烈的负面情绪,好像我们在对他生气,气他为什么要生病。尽管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你懂吗,那种愧疚感会压垮他的……好吧,我不常和病人家属说这样的话,但是……”医生拍拍钟关白的肩膀,灰色的眼睛眨了眨,“兄弟,你们好歹在我面前接过吻。”
愧疚感会压垮他的……
钟关白沉思了一会,对医生说:“谢谢。”
等医生走了,他拿着文件袋,转身走到陆早秋身边。
他给了陆早秋一个充满信心的笑,然后拿起速写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准备写字。
陆早秋说:“不用。你把文件袋给我。”
钟关白犹豫着把文件袋递过去。陆早秋法语太好,看了一遍已经知道情况,但是他没说话,只安静地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钟关白看了一会陆早秋,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只有下颚左侧的琴吻是浅红色的,看起来有点像吻痕。
钟关白忍不住摸了摸那块印记。
陆早秋是从不疏于练琴的人,他左手手指上永远有薄茧,下颚左侧永远有琴吻,左边的锁骨上永远有一块印子。
钟关白对这几个地方爱不释手,喜欢到仔仔细细去摸的时候心里总有点发疼。
陆早秋睁开眼,轻轻握住钟关白的手,“关白,帮我……”
钟关白询问地看着他。
陆早秋摇摇头,“没事。”
钟关白的指尖摩挲着陆早秋左手手指上的薄茧,顿时明白了那句“帮我”后面,陆早秋没说出口的话。
下午陆早秋进高压氧舱做治疗,钟关白立即开车回他们租的房子里。
他知道,陆早秋当时想说的是:“帮我拿我的琴。”
钟关白不是一个足够细心的人。
但他是一个钢琴手。即便他有一天听不见了,他还是会渴望触摸琴键。
那么,陆早秋也一样。
陆早秋主要用的琴有两把,一把十八世纪初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放在北京,一把他母亲留下来的琴放在南法他们现在住的海滨小城。
钟关白走之前摆在院子里桌上的玫瑰已经被晒失了水,花瓣枯萎掉下来,和木头桌子一个颜色。
他匆匆把平时要用的物品都收好,再带上陆早秋的琴。刚走出院门,他又返回去,把陆早秋租房子时给他买的书全装在一个箱子里,一起带走。
车快开到尼斯的时候,他手机响了。
钟关白出国之后换了号码,几乎没人知道,他一看是唐小离,于是开蓝牙耳机接了。
唐小离听到他的声音,心放下了,开始揶揄:“你这是考虑复出还是结婚啊,这么大阵仗。”
钟关白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心思问,“我这开着车,有事说。”
唐小离说:“你人在哪呢?”
钟关白:“去医院,我老婆还在医院。”
唐小离:“陆首席?你们不是还一块拉琴呢吗?”
钟关白:“什么?”
唐小离:“不是,就机场恐袭那事,有人现场拍了视频,微博上不很多YouTube搬运工么,结果有人认出你在里面,还有个神秘男子保护你。就没过多久,又出了一个你和神秘男子在餐厅弹琴的视频,也不知道谁拍的……那什么,你们弹完吧,还来个激吻,你都不知道国内网上现在成什么样了,陆首席‘某著名音乐学院管弦系教授’都被扒了。评论都在讨论攻受,我都没眼看。”
钟关白骂了句脏话,差点摔了耳机。
他在娱乐圈那几年,一直把陆早秋保护得特别好,他领奖什么的,也从来不带伴儿,就是怕影响陆早秋。
钟关白在音乐学院的时候一直很高调,没人不知道他的性向,进了娱乐圈以后虽然没亲口承认过,但是不少人都默认了,他也不反驳。
唯独一个陆早秋。
想要捧给所有人看,最终还是收到衣襟里,放在心口上。
唐小离说着,自己也回过味来:“你们弹琴在恐袭之前?”
钟关白深吸了一口气:“陆首席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唐小离那么一张利嘴,半天没说话。
他见陆早秋的次数不算多,就特别记得第一次去他们家,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钟关白来开的门,开完门没理他就走了。他进门听到一阵小提琴声,曲子挺耳熟但叫不上名字,就跟着钟关白往里走。
钟关白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他跟着向里一看,里面居然在放《猫和老鼠》的动画片,只是没开声音,一个清瘦的男人正在拉小提琴,视线虽然落在屏幕上,手里的琴和弓却像有生命一样。唐小离看了一会,发现琴声的节奏跟动画片里Tom和Jerry的动作居然正好能配上,他那时候才突然想起来《猫和老鼠》的配乐确实都是经典的古典乐。
钟关白靠在门框上,一脸着迷地看着那个男人拉琴的背影。
动画片一集结束,男人放下琴弓,左手也松开,小提琴完全靠下颚夹着,转过身,像个不知人间岁月的世外人一样,朝钟关白歪头浅浅一笑,眼神温柔得要化开:“关白,来弹琴。”
唐小离被那个笑晃了眼睛:“钟关白你们家藏了个神仙啊?”
钟关白的眼神落在男人身上:“……是啊。”
唐小离现在想起那一幕都觉得惊为天人,再听到这个事,瞬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半晌他说:“你要是钱不够,一句话。网上那事吧,我让秦昭的公关处理,你别管了,先顾好陆首席。”
钟关白说:“不跟你说谢了,我还有个电话要打。”
他是要打给季文台。
季文台接电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钟关白,你叫陆早秋那小子早点回来,老请假像什么话,休婚假都没有这么休的。是吧老温?”
那边温月安的声音淡淡的:“我没有休过婚假。”
季文台唉声叹气:“老温,你要是休了婚假就不至于现在是我大晚上来给你扫院子……你这棋盘还摆这?”
温月安说:“还摆这。”
季文台又说:“你说我们院的那谁谁至今对你念念不忘,一生未嫁,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干脆就……是吧,至少有人照顾你。”
温月安没回答,只问:“是阿白?”
季文台这才想起来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于是对钟关白说:“你小子什么事啊?”
钟关白说:“我们在尼斯机场遇到恐袭,早秋暂时……听不见了。”
季文台把扫把丢到一边:“什么叫‘听不见了’?”
“突发性耳聋,正在治疗。”钟关白发现他无论第几次说出这些话,都没有变得更容易一些,“医生说治愈率还是很高的,前两周是关键。”
季文台沉吟片刻:“有什么需要和进展直接给我电话。”
钟关白:“嗯。还有,季老师,我们,我和早秋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担心他……”
温月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文台,把电话给我。”
钟关白:“老师?”
温月安说:“阿白,早秋这个孩子,你不要小看了他。”
钟关白应了一声,又说:“我不会。”
温月安说:“在你带他来我这里之前,他自己来过一次。”
钟关白一愣。
“我平时不见人。那天上午,他敲了一次门,没人应,我也没有邻居,他就一个人在院子外拉了一首《沉思》。不久之后下起雨,我以为他拉完就走了。没想到,天黑的时候,他在门外说:‘不打扰温先生休息,学生明天再来。’”
温月安坐在轮椅上,看着院门口的一盏石灯和石灯上的门檐。
那天,温月安开门的时候,陆早秋正好站在门檐下,雨水从门檐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石灯映在他身上,能看到提着小提琴盒的手指上缠着绷带。
温月安看到那双手,道:“阿白提起过你。”
陆早秋朝温月安深鞠一躬,“温先生。关白说要带我来看您,又担心您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