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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音像店忽然响起了当红流行歌手邱彦的歌。尹尚希本来开心的神色立即暗淡下来,拽着郑海出了店门。
「真烦,哪里都能听到他的歌。」没走几步路,街边的发廊里也传来邱彦的歌声。
郑海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烦躁。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比他更出名的歌手的,郑海,总有一天,我会的。」尹尚希坚定的说道。
他因为声线和邱彦相似,所以一出道就被定义为三流模仿类歌手,一直活在邱彦的阴影下。
镜头拉近,给了尹尚希一个眼神的特写——既决然又饱含怨恨。
“咔——”
“林渝遥过来一下。”陈学民喊道。
林渝遥摩挲了下自己的胳膊,他穿着短袖,这会儿感到有些冷。
“虽然这场戏顾寻是主角,但你在旁边不是演个背景板,你能明白吗?不会说话,没有台词,可不意味着你什么都不需要演。”陈学民把他叫过来,说刚才那场戏的不足。
林渝遥点头:“抱歉陈导。”
陈学民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双男主戏,顾寻的角色跳跃性比较强,很抓人眼球。郑海则是比较平,但你不能让观众注意不到你,不能让顾寻把你整个人都盖过去。”
林渝遥专心听着教训。
“这场戏等会再来一遍,辛苦大家了。”导演下达指令。
外面太阳刺眼,陈学民率先往音像店里走。
“渝遥,进来转转。”
林渝遥跟着进去,顾寻也在里面。这家店是剧组找到的真实的店面,借用了一天来拍戏。
店面很小,藏在大街小巷里,古旧而令人怀念。
“我小时候,学校附近也有一家这种音像店,经常放了学去租DVD碟片来看。”林渝遥摸着一张片子,说道。
“那时候都看什么片子?”陈学民感兴趣的问。
“嗯……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之类的。”
“能看懂吗?你那时候几岁?”旁边的副导演好奇。
“十来岁的时候,随便借的,看了几分钟就想睡觉。”林渝遥自己想起来这事也觉得好笑,“那时候借张碟,一天五毛钱,对小孩子来讲很贵了。省完早饭,钱也不够,就去偷拿我妈放在枕头底下的零钱。所以每次借到这种片子,都会很生气,觉得浪费了钱。”
“哈哈,那是很亏本了。后来有被你妈逮到干了坏事吗?”一个摄影师问道。
“发现了……还挨了顿打。”林渝遥眼神闪躲了下,回答道。
顾寻走到他旁边,伸手按了下他的后腰:“对啊,打的可惨了,这里还留着疤呢。”
一群人挤在狭小的音像店里哈哈大笑,男孩子皮实,小时候因为干了一两件坏事而挨打,是再平常不过的。
林渝遥跟着他们笑,却慢慢垂下了眼睛,被顾寻按着的地方有块陈年累月未褪去的疤痕。他们关系亲密的时候,顾寻追问过是怎么来的。
林渝遥的解释便是如此:偷拿母亲的钱去租碟子看,被发现了,打的。
这是实话,却又不是实话。
在这样一个令人怀念的音像店里,在众人的哄闹大笑里,他记忆复苏,恍然回忆起了很多年前,这块皮肤被烟头烫上去时灼人的痛楚。
第15章
从有记忆起,家里只有两个人——母亲和自己。林渝遥没有父亲,小一点的时候不懂事,被同龄孩子欺负了,也会哭着跑回家,抹着眼泪问:“妈妈,爸爸呢?为什么别人都有,我却没有?”
再长大一点就不敢了,因为这是个禁忌话题,提到就是一顿毒打——鞭子,棍棒,指甲,或者是听起来很好笑的鸡毛掸子。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背上、腿上、胳膊上,一切能遮盖住的隐秘地方全是累累血痕和掐痕。等一段时间复原了,又会有新伤添上去。
林渝遥从小过得就是这般周而复始的生活。
衣服弄脏了,会被打。考试低于90分,会被打。打碎了一只碗,会被打……总之只要犯一点儿错,惹得母亲心情不好,刘红云就会把他推进家里的储藏室,关上门,跪下来,脱掉上衣,指甲或者棍棒落下来时,咬着牙不许喊出声。
这是刘红云的规矩,硬生生被套在了林渝遥的身上,而牵扯住他的是那份血缘关系,教人无法反抗。
林渝遥每天活得方方正正,上学下学、看书做作业,没有娱乐、没有玩伴,家和学校构成了生活的全部。十三岁时,他上了初中,刘红云找了家早出晚归的工作,总算有了口喘息的机会。
刘红云晚上八点半才能到家,林渝遥下午四点半放学以后有了近四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多是用来和同学踢球或者去街边的游戏厅打游戏。但多数时候,还没玩儿多久就沾了一身汗和灰尘,晚上回家被刘红云看见可能会觉出端倪,他每次都玩的战战兢兢。
所幸林渝遥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秘密的城堡——学校附近的一家盗版音像店,他开始从里面租碟片回家看。动画片、电视剧或者电影。看得懂的、看不懂的或者半知不解的。
虚幻的精神交流非常美好,它极大的抚慰了林渝遥枯燥单调又令人望而生畏的生活。
但好景不长,一晚他看着电影睡着了,刘红云回家后知道了他的阴奉阳违,当即发了一通火,打完又抱着他,语序颠三倒四的哭诉:“你怎么不能懂事一点,你知道我每天有多累吗?”……
最后以一句“你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作结。
林渝遥不怕被打被骂,但他十分恐惧刘红云一句句如怨如诉的抱怨,每一句都像根绵软的刺,包裹里心脏里,疼的厉害却又拔不出来,仿佛她所有的不幸和苦累都是林渝遥造成的,平白无故就担了桩罪行。
第二天刘红云把主卧室锁了起来,林渝遥和他短暂的娱乐生涯宣布告别。
他再去那家音像店时,都只能随便转转。时间久了,店里的老板就注意到了他,问他是不是没钱。
林渝遥拽着衣角不说话,老板说可以免费给他拿回去看,但之后要记得送回来。
“我妈妈不给我看……”林渝遥小声说道。
音像店的老板其实不像个老板,这话说起来好像有点怪异,但确实如此。老板二十岁出头,但很胖,一身脂肪堆积在柜台后的狭窄空间里,让他看起来像座敦厚的大山。
在店里厮混了许久,老板很少说话,他沉默寡言,掩盖在脂肪和肥肉下的五官纠结而愁苦,林渝遥原先是有些怕他的,但现在不了。
因为他邀请林渝遥每天放学后跟他一起看电影,在音像店的暗房里。
暗房很小,只有一个巨大的屏幕,门正对着外面的音像店,方便他们坐在里面时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当然,店内生意惨淡,几个小时都不见一个客人,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沉迷进了电影中。
老板经验丰富,挑的片子有趣而经典。他们在那间逼仄暗房里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傍晚和夜晚,两个人,一部电影。他们很少交流,或者说——很少通过语言和肢体来交流,但却彼此熟悉。
那是林渝遥童年和少年时期,最快乐且轻松的一段日子。 他性向的觉醒,也来自于那段时光。
老板寡言少语,但不是闷骚,虽是盗版音像店,但连色情片都没有。他自然不会带着林渝遥看黄片,只是有一晚他们一起看了部同性电影。
那部电影叫什么,林渝遥刻意的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惊讶和惶然,以及脑子里频繁闪现的他们班班长的脸。几乎是坐立不安的看完了两小时的电影,然后匆忙逃回家。
整整一个月他都没再去那家音像店,去学校看见班长时也会下意识的眼神躲闪。性向的初露端倪令他本来就难熬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或从梦中惊醒。
压力过大,可他无人诉说,家人或者同学,都无法倾诉。或许可以跟老板说说?林渝遥想。
然而等他再去音像店时,一切都变了。音像店大门紧闭,门栏上黏着丝丝缕缕的红色印迹,外面围着一圈黄色的警戒线,看起来竟像古旧电影里的杀人案现场。
这个联想让林渝遥无来由的心里发慌,他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旁边百货店的老板娘认识他,知道他经常往隔壁的音像店里跑。
“你是小孙的朋友吧?”老板娘坐在门口,跟他搭话。
“他人呢?怎么关门了?”林渝遥稳着声音问道。
“你好久没来了吧,前几天傍晚,有伙中学生来店里要看毛片,小孙说没有,那群小孩子哪里信,就到处乱翻,把店里搞得乱七八糟……”
百货店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说不到重点,林渝遥在她的一句句话里,越来越发慌。
“……后来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别看小孙胖,身体还真灵活,几个小混混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方带了刀,就直接一刀……唉。”老板娘叹了口气。
“小孙也没有亲戚家人在这里,尸体还是收尸队收的,两个人都抬不动他,你说这……”她差点笑了出来,又意识到不能开死人的玩笑,赶忙敛起神色,转过来脸来对林渝遥说道,“还好你这几天都没来,不然……”
音像店平时少有客人,老板遇害的时间就是林渝遥每次来的时间,如果他在,可能也难逃相同的命运。
林渝遥怔忡的站在店门前,无端觉得鼻子里窜进了一股铁锈的腥味。他一动不动,眼神无光,片刻后猛然颤抖一下,接着拔腿就往后面跑,跑到了马路对面的树下,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电影里时常有这样的画面,人在遭遇了极度难过和不敢置信的事时,就会呕吐。林渝遥以前认为这是一种夸张的表现手法,然而直到现在,在老板遇害的店门口,他才知道,电影就是真实人生。
「太恶心了。」他想,「太恶心了。」
恶心的不是那群杀了人的小混混,也不是正用嫌恶口吻说着“隔壁死了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们生意”的百货店老板娘……
林渝遥恶心的是他自己。在那一刻,在得知老板被杀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第一个涌出来的想法竟然是「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幸好那天我没有来。
林渝遥糊了满脸的眼泪,他还在不停干呕,吐到最后只剩酸水,嘴里是麻木的苦。
在别人遇害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为什么,人会是这么的自私和恶心。
第16章
人第一次面对死亡会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六岁或者二十六岁,亲人或者陌生人。
林渝遥第一次听到“死”是来源他的父亲。同龄的孩子欺负他,或在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里,都能听到“他没有爸爸”“他爸爸死了”这种话。
林渝遥想,死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一道模糊的影子,没有见过对话过,「死」仅是如此而已吗?
直到音像店老板被杀以后,他才分清生死的界限。
父亲的死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没有实感的想象,而老板却让他真实的面对了死亡——那是再也见不到,是无法挽回。
那几个杀了人的小混混进了少管所,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听说亲手捅刀的学生差一个月满14岁,所以幸运的不用担负刑事责任。孙志柏——音像店的老板,没有亲戚朋友,自然也没人为他的死讨个说法,这事便不了了之。没多久音像店就换成了一家书屋,原先的痕迹消失的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