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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本来想说出《白月黑血》,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钱闯江有没有玩过《白月黑血》,是不是其中人气角色麟争的拥趸,柳至秦一查便知,不用在此时打草惊蛇。
钱闯江捏着纸杯,“你问完了吗?”
花崇玩味道:“你很急?”
“不是。”钱闯江紧皱着眉,“我以为你问完了。”
“再聊一聊吧。”花崇抽出一支烟,“介意吗?”
钱闯江摇头。
花崇点燃烟,吸了一口。香烟有时能缓解紧张的气氛,让对话显得更加随意。
“钱毛江遇害当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钱闯江右腿抖了两下,似乎正努力控制情绪。
“当年你10岁,记不太清也正常,而且以前你接受问询时的记录还在,我回去查一查就知你说了什么。”花崇淡淡地说。
钱闯江却突然挺直了肩背,神色复杂。
花崇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刚才的话听上去毫无杀伤力,跟闲扯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威胁。
——我知道你说过的话,你现在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两段话一对比,你有没有撒谎,我一辨即知。
“我,我和二哥睡得早,我们跟大哥不住一间房。”钱闯江磕磕巴巴地说:“他回来的时间和平时差不多,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你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没有,我睡得很沉,夜里出事才被吵醒。”
花崇声音一沉,“有人证明你说的话吗?”
钱闯江警惕道:“你怀疑我?”
“对所有人,我都会问这个问题。”花崇道。
钱闯江的眉头皱得很深,“我和二哥住在一起,他能证明我说的话。”
“但他也说,他睡得很沉。”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钱闯江久久不语,花崇笑道:“民间有种说法——血亲兄弟之间,有时会有心灵感应。钱毛江得罪的人不少,你有没有想过,谁最有可能杀害他?”
“没有。”这次,钱闯江回答得很快,“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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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山味堂”时,花崇闻到一股桂花的香味。他回头看了看,柳至秦说:“里面的园子里种了不少桂花树。”
“和钱锋江‘交流’得怎么样?”花崇边往前走边问。
“我赞同你的说法,这个钱二少应该与案子无关。”柳至秦手心里居然捏着一小把桂花,“他没有掩饰对钱毛江的不满,和我说话时的情绪波动在正常范围内。”
“嗯,我昨天就觉得他没什么问题。”花崇拿走一戳桂花,握在手里搓了搓,满手香味——随手搓香味浓郁玩意儿的习惯是跟法医科的同事学的,命案现场,不得不碰触尸体,就算带着几层手套,并且用消毒水洗过,事后也会觉得手上有味儿,这时候,搓一搓香味特别浓的东西就很有用了。
“还要吗?”柳至秦把剩下的桂花也递给花崇,又说:“不过他对你意见很大。”
花崇低哼一声,“因为我昨天诈了他吧。”
“我问了一些有关钱闯江的事,他对这个弟弟完全是漠不关心的态度。”柳至秦说:“感觉他们整个家,亲情都非常淡。钱勇没多少日子了,钱锋江早就开始计划和钱闯江分家产。”
“如果钱毛江确实是死于报复,那么钱勇要负很大的责任。”花崇搓完桂花,“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钱闯江呢?”柳至秦问。
“他隐瞒了什么,但隐瞒的事不一定与钱闯江的死有直接联系。”花崇说:“他紧张得过头,对钱毛江的恨意也很大,可自始至终,他都刻意地掩饰着这种恨意。对了,我们昨天猜测钱毛江在木屋里虐待过除老板娘之外的其他同学,钱闯江说,他给钱毛江送烟时,听见里面的人正在扇一个男孩耳光。”
“这男孩是谁?”
“他没有看到,只听见哭声。”
柳至秦想了想,“男孩,哭声……我现在越来越倾向‘报复’这一动机了。”
“报复是最说得通的。”花崇点头,看了看时间,“还早,去一趟镇里怎么样?”
洛观村受禹丰镇管辖,两地之间如今道路畅通,开车只需半个小时。
柳至秦问:“先去医院会一会钱勇,再去找钱盼子聊聊?”
花崇笑,“我们太有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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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勇已快油尽灯枯,明明才五十岁出头,已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钱锋江没给他用最好的药,也不愿意将他送去市里的大医院,就这么慢慢熬着,平时很少来探望,只请了一个中年护工照料。
从某种意义上说,钱锋江是在报复父亲当年的偏袒。
钱勇说话很困难,听说警方决定重查钱毛江的案子,浑浊的眼中突然有了光芒,眼泪难以抑制地从眼角滑出。
他痴痴地望着花崇,挣扎着坐起来,竭尽所能道:“谢,谢谢你们。”
花崇有一瞬的错愕。
五个受害人,五个家庭,唯有钱勇是真心盼着他们的到来。唯有这个行将就木的人,渴望查出杀害儿子的真凶。
“我对不起毛江,也对不起锋江和闯江。”或许是人之将死,其心也透,其言也真,钱勇艰难地说道:“是我害了毛江,如果我好好管束他,在他第一次犯错时,就狠心纠正,他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不会被人报复杀害。”
花崇温声问:“你认为钱毛江是被人报复?”
“只可能是被报复。”钱勇不住地摇头,“他得罪了太多人,连家里两个弟弟都恨他,也恨我。”
钱勇情况糟糕,不宜说太多的话,但此时若是不问,今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柳至秦道:“除了卢娇娇,钱猛虎,张米,你还怀疑过其他人吗?”
钱勇沉默良久,苦涩地说:“我怀疑所有被毛江欺凌过的人,但是我没有证据,警察说,他们是无辜的,村里很多人背地里说,毛江活该。他的确做了错事,但就一定得死吗?他没有害人性命,他才14岁啊!”
因为太过悲伤,钱勇开始剧烈发抖,放在床头的医疗仪器出发短促的提示音。护士赶到,花崇和柳至秦退出病房。
“钱毛江的确没有害人性命,但在一些人眼里,他只有死了,才能抵罪。”柳至秦压低声音说。
“同一件事,在受害者眼中罪无可赦,在父母眼中就是罪不至死。”花崇叹了口气,“钱勇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了。”
“我挺希望在他去世之前,查到真凶。”柳至秦道。
“嗯?让他安息?”
“我们又不负责‘临终关怀’。”柳至秦摇头,“他应该知道,他儿子对别人做过的最恶劣的事是什么。”
“我也想尽快破案。”花崇说:“不过原因和你不一样。”
柳至秦停步,“什么原因?”
“照重案组的规律,过阵子说不定又要忙了。”
“也是。”柳至秦说着拿出手机查看地图,“钱盼子的家离这里有2公里。”
“坐三轮车吧。小镇弯弯绕绕的小路多,开车麻烦。”花崇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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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丰镇街头巷尾全是叮当作响的三轮车,大多数看上去破破烂烂,毫无安全保障。
花崇刚要拦一辆驶过来的三轮车,柳至秦往他身前一挡,按住了他抬起的手。三轮车司机狐疑地瞪了瞪他们,骂咧咧地骑走了。
“脾气还挺大。”花崇说完转向柳至秦,“怎么不让我招手?”
“那车太破了,说不定路上就得散架。”柳至秦往对面的马路看了看,“我们等一辆稍微好一些的。”
“啧,瞎讲究。”花崇笑道:“比这更破的车我都坐过,除了颠簸一点,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些长期骑三轮车的司机早就有经验了,总不至于骑着骑着就把咱们甩出去。”
柳至秦坚持道:“还是换一辆没那么破的。”
花崇更想笑,弯着眉眼说:“行,那你尽管挑。”
不久,转角处驶来一辆相对干净结实的三轮车,柳至秦赶在另外几个等车的人之前,把车拦了下来。
花崇坐进去,还拉了柳至秦一把。
三轮车“突突”两声,平稳地出发。柳至秦低声道:“这辆比刚才那辆好。”
花崇还没说话,坐在前面的司机就粗着嗓门说:“我这车,上个月刚买,你们放心坐,想去哪儿我都能带你们去。”
花崇与柳至秦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这司机听力真好。
司机边开车边吹自己的三轮车,柳至秦时不时回应一句,花崇完全不理,看着外面发笑。
然而,就在司机刚说完“我这车再开五年都不会坏”时,车突然一抖,停在路中央不动了。
几辆老旧的三轮车从旁边风驰电掣而过,有人大声笑道:“老王,你这车不行啊,才买就熄火了?”
老王面上挂不住,又急又恼,赶紧跳下来查看情况。这地方离钱盼子的家也就两三百米了,花崇懒得等,付钱离开。
老王还在后面喊:“我一分钟就修好了!”
花崇开玩笑道:“你看,你挑的好车。”
柳至秦哭笑不得,“那车看着比其他车结实多了。”
“这种三轮车毛病特多,越是新车越麻烦,反倒是开旧了,性能还稳定一些。”花崇轻声笑:“这你就不懂了吧?”
柳至秦被他的语气逗乐了,“领导说得对。”
正说着,不远处的双层小楼走出一名身材健硕的女人。
这地方女性普遍娇小,即便惯于务农,也不过是皮肤黝黑粗糙一些。
花崇一看便知,那是钱盼子。
钱盼子提着两个大垃圾口袋,扔进巷口的垃圾车,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往一旁的菜市场走。
“你跟着他。”花崇道:“我去她家里看看。”
柳至秦快步向钱盼子走去,隔着一段距离,借着周围的行人作为掩护。
钱盼子买了做晚餐的菜,拖着家庭妇女们常用的助力车离开市场,却又踟蹰了一会儿,转身朝菜市场旁边的服装商城走去。
那商城很小,上下两层楼,卖的都是低档衣物。不过禹丰镇消费水平本来就不高,很多人都在这里买衣服。
柳至秦跟了进去,只见钱盼子在卖女童装的区域停下,一会儿挑看,一会儿问价格,半小时后,买了一条粉红蕾丝公主裙、一套白蓝相间的可爱水手服、一件正红色秋季小披风。
“哟,又给莲莲买衣服来了?”一家店铺的老板娘说:“你啊,也太宠莲莲了吧,怎么不见你给军军也买些好看的衣服?”
“男娃娃穿那么好看做什么?”钱盼子笑答:“他成天出去疯玩,再好的衣服也给他穿坏。”
“你就是偏心莲莲!”
“女儿本来就该用心照顾,城里人不是常说吗,女儿应当富养。”
老板娘笑,“你啊,歪理多。”
钱盼子不再跟她争辩,“要放学了,我得赶回去给莲莲军军做饭,走了啊,有空打牌叫我。”
柳至秦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
钱盼子非常宠爱女儿,究其原因,恐怕与她年少时的经历有关。
柳至秦上前几步,喊了声:“钱盼子。”
钱盼子立即转身,神情疑惑,“你是?”
柳至秦没有隐瞒,直接拿出证件,亮明身份,“我们正在查钱庆遇害的事。”
钱盼子皱眉,“我已经和那个家没有关系了,请你们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活。”
柳至秦略感意外。他只知道钱盼子数年前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