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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忧心如焚。赵深想要排解这份不安,随口喝道:“周先生身边的保镖呢?他们跟丢了人都不去找找?我付他们工资就是为了养着他们玩忽职守的?”
手下原本惴惴不安,听到这句话却如蒙大赦,向他禀报:“保镖们向周先生的同事打听了。周先生事先留了话,他去会展中心了,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依他下属的想法,赵深听了这话,总该安下心来,而不是维持这一副脸色铁青怒气森然的样子,他们做下属的也就不必心惊胆战。但出乎他的意料,赵深非但没有长舒一口气,反而噌地转头,眼神幽暗,瞳光却明亮,磷磷地像燃着两束鬼火,生生将他吓了一跳。
“不,他怎么会给我留话?”赵深语速越来越快,手指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其实他早该想到,周聿铭是那么一个认真严谨,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人,怎么可能上班时间跑出去逛街?何况他的行踪,从来也不会主动向自己透露。那样内敛而防备的一个人,头一回给他留下这样一句不明就里的话……“不对……”
旁边的下属看见他脸上神色风云变幻,两道浓黑的眉拧成一个人字,心中都是暗惊。秘书崔小姐看一看表,最终还是出言提醒:“赵总,时间快到了,您还要出发吗?”
赵深瘦长的脊背一振,这才清醒过来。不过他脸色冷凝,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得像初消的冰雪,只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落到了另一场噩梦之中。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去了!现在马上通知司机,带上人载我去会展中心!立刻!“”可……李局的时间很宝贵,要是错过了……“”……那也没什么办法。”赵深吐出沉甸甸的一口气。和李局的约谈本是他布局中的重要一环,但同失去周聿铭的可能相比,其它板上钉钉的损失都微不足道。只有真到了最后的关头,别无选择,才知道抉择其实来得如此轻易。人心天生不在正中,任何东西往天平上一放,到底分得出孰轻孰重。
T城今天出现了一辆横冲直撞的豪车,一路上飚得鸣笛高响。所幸今日交通还算通畅,赵深那颗沸腾的心不必被生生截在路上。汽车像漆黑的闪电在道路上飞逝,赵深觉得自己的身躯也要飞出车外,灵魂飞出身体,像一道一往无回的箭矢。他总是做错事。但在今天的这一刻,他终于认清自己的本性,明知是错也不肯悔改。他是一支响箭,一生的等待都是为了射出的这一刻。哪怕他的目标早已淹没在一片黑暗中,也决计无法回头。当他做足了准备牺牲,他才真真正正算是爱上了一个人。
去爱一个人,用飞蛾扑向火焰的力量。
商场内极尽铺张,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装饰,也不知耗费了多少精贵的涂料。烈火一燃,便如火星飞入油锅,溅起道道火花,蹭地一下势成燎原。偏偏商城里人声鼎沸,这些个油泼火燎的声响并不突出,藏在欢声笑语错乱嘈杂的背景音中,像是只在暗地里惊心动魄的鼓点。然而这鼓点越来越响,直到整座恢弘的建筑都被这气势汹汹的鼓点充斥,人们的心脏都随它一起勃动,一起轰鸣。
人们抬起头,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片自僻静处滚滚而来的光焰,鲜红的火光里万事万物都开始扭曲。转眼之前,这里还是祥和安宁的大都会,从火光升腾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熔岩喷溅的死亡地狱。人们的骨骼和心灵都在焚烧中发出被倾轧、被碾碎的咯吱声响。
周聿铭就在这样的惨叫声中被惊醒。短短片刻之前,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山穷水尽,再也不可能更坏……然而他抬眼的那个瞬间就明白了,谷底之外仍是谷底,深渊之下还有深渊。绝望的嘶喊化作悲啼的浪潮,一下将他淹没。
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人人都失却了章法。如果从天空向下俯瞰,这些惶急奔走的人群就像一粒粒针尖大的蚂蚁,在倾倒的油锅中做着无谓的挣扎,而油锅上的烟已经燃起来了。周聿铭也只是这些蚂蚁中的一只。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比起旁人更为冷静,艰难地从记忆里翻出火灾自救的知识,希冀着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逃出生天。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和白岸的约定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不愿去想失约的代价,也不再去思考白岸现在在哪儿……偶尔掠过他心头的是一丝懊悔:如果今天他没有来,那么此刻他还安安稳稳地上着班,看着喜欢的书本,晚上会有人来接他,在他们的大床上可以听到屋后院子里松树随着风摇动,发出汩汩的涛声。但他来了,他死在这里,这些平凡却鲜活的日子就永远地褪色了。比那更悲哀的是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真正死因,他并不是刻意逃脱,刻意报复,同理也就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样的意外中殒命,是衔着多大的冤屈。
所有人,包括那个人,当他们找到他火场中焦黑的一寸骨骸时,都会觉得他是咎由自取。
甚至是求仁得仁。
但是只有他知道,他心不甘,情不愿。
烈火吞噬一切的温度与他擦肩而过,他突然很想活下去。畏惧死亡是人类的本能。
会展中心的设计呈环状,偏偏他在的这一部分建筑在最中央的圆心上,离外界最远,必须穿过外环的几座商城才能重归地面。按理说救生通道本应随时畅通,但是今天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有几处通道都遭到堵塞,而且……周聿铭奋力地抬头环顾四周,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得不到疏导,摩肩接踵的人群早已乱成了一团,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火场空气本就稀薄,周聿铭呼吸时都感觉到肺像撕开冬天干裂的纸片一样豁剌剌地响。人挤着人,人推着人,人踏着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烈火的炙烤下忍受龟速的挪动,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踩踏事故就在各处轻而易举地发生了。
周聿铭长得高,在推推搡搡中勉强还站得稳。他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就不幸了,她父母不在身边,小小的身形被一推就倒了下去,在人群中如一朵浪花没入大海,留不下任何痕迹。周聿铭下意识地倾身上前,一把拉住了她。旁边的人川流不息地朝着最后的生门奔去,而他只能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抓紧孩子,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周遭是风雨巨浪一样的人群,更远些的地方是人间地狱般的火海。他们的身影是一叶小舟和一根芦苇,那么孤苦无依地晃荡着,命在顷刻。
高温让周聿铭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应该往前走,走下去,一步也好……可他不能松开手,不敢挪动步子。在他朦朦胧胧的视野里,依稀出现了一个挺拔傲岸的身影,奋力拨开人群向他奔来。千万人的人潮里,他是唯一一个溯行逆流的人。周聿铭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隐隐约约地知道,那一定是赵深,是他现在正想着的那个人。
——是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果然他是要死了吧?周聿铭瞪大眼睛,努力聚焦,想去追寻那个他想象出来慰藉自己的幻觉。他护着的小女孩在大声哭喊,哭得撕心裂肺。那么可怜的孩子,他想安慰她,可是他也说不出话。能说些什么呢?死亡很可怕,谁都不想死,这些其实他都知道的。
他看着赵深奔向他。灭世的大洪水中,诺亚站在方舟上眺望着带来生命讯息的鸽子,或许就是这样的心情。尽管他的鸽子不是真实的,还出人意料地伤痕累累,他还是觉得快乐。
奇妙地,所有的恨、苦痛、不能言说的纠葛,在四目相对的时候都烟消云散。周聿铭无比清醒地想着,他好像又回到了初生时一张白纸的模样,现在可以上天堂了。
幻觉里的赵深对他伸出手,用的是无比清晰的声音,还带着那么真实的哭腔,震得他胸膛发痛:“我终于找到你了!”
直到那只坚实的手掌按在他的手臂上,周聿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他这个渴水之人在沙漠中见到的海市蜃楼。赵深手指上的肌肤贴着他的肌肤,肌肤上的纹理印着他的纹理,肌肤下的血管脉络映着他的脉络。他可以感受到皮肤下跳跃的热度,那样的高烧,比周遭的火焰更滚烫,却并不曾灼痛了他。那样的温暖让他好像一下从户外的冬天跃进了温泉里,热气酥酥麻麻流入四肢百骸。
“你……怎么会来?”周聿铭恍恍惚惚,哑着嗓子问。赵深答非所问,只用一双黑亮的眸子凝视着他,要把他的影子吸进眼中暗不见底的漩涡里去:“我来救你出去,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第二十七章
赵深一点点费力掰下他撑着栏杆的手,接过来攥在自己手心。周聿铭的脚步虚浮无力,赵深撑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赵深平日里在健身房中锻炼出的体魄此刻才终于派上了用场,滚滚浓烟中,也难为他仍屹立不倒。周聿铭救下的小女孩子还跟着他们,她现在倒是不哭不闹了,木瞪瞪的,但像条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依赖着自己最后的救星。
火势已经无可遏制。远处的火烧得像一片猩红的森林,而近处的火炎,在细碎的毕剥声中,一点点吞噬所有光鲜的外壳,直到这所华丽的建筑只剩下支棱的钢筋光秃秃林立。赵深带着他匍匐行走,周聿铭好几次腿脚发软,差点扑到地上,都是赵深狠狠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揪起来。周聿铭觉得赵深那双手好像是钢筋为骨,水泥浇筑的,远比这栋建筑还要顽强。
他领着他去找员工通道,却发现门不知被谁给锁上了。赵深气得浑身发抖,嘶喊了一声:“操!”他抬手一拳打在门玻璃上,脸色冷得像冰。玻璃被他的大力打得摇了一摇,赵深怔愣一秒,一下跳起来,找了块碎落的建材就跑来哐哐地砸玻璃。周聿铭也学着他的动作。火场死一样地沉寂,只有他们奋力砸门的声音那么响,争分夺秒地同蔓延的大火赛跑。
从门洞的碎玻璃中爬出去后,两人手上身上已满是血痕。但他们毕竟已看见了曙光。周聿铭感到力气一点一滴回到自己身体里来,他的手和赵深交握着,这一回是彼此搀扶,将两个人的力气融成一份,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下去。
爬到最底层,消防队员终于匆匆赶到。周聿铭把救下来的那位小姑娘交给了他们,自己却依旧紧握着赵深的手不放。他的心脏迟钝地感受到了后怕,正高速跳动着,让他心烦,心慌,心悸。或许是由于身后那兀自不休的大火在他心上投下的血红阴影,他此刻仍需求着身边人的重量和体温。
他们极慢极慢地走出废墟般的火场。到处都是劫后余生的人们在哭泣拥抱,而他们神色浅淡,只是手拉着手。两扇洞开的门外,风猛然灌过来,清凉的像是夏日庭院里淌过石板的一眼流泉。舒缓的风拂过他脸颊,周聿铭缓缓闭上了眼睛,脱力地倒在赵深的怀中。赵深也跌坐在大理石地面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他发抖的身躯。
“对不起,让我躺一会儿吧,”周聿铭喃喃地说,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灵魂却一点点落回了温暖的躯壳里,“真的很对不起。”
T城地标建筑突发大火,伤亡严重。这一事件当天就引爆了网络,惹起轩然大波。火灾的起因是一家饭店的违规操作,但是真正导致了这场惨剧的还是会展中心内部的管理不善。警报器故障、通道堵塞、指挥疏散不力,以及被部分专家口诛笔伐的管道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