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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被部分专家口诛笔伐的管道设计问题,在报道中,这些原因被一律称为“承办方和管理者的失职”。
这是个市里的重点项目,头一回交由私人公司承办。赵深也是凭借外祖家的关系才拿到这个机会的。这层关系一经人捅露,势必会遭到无穷无尽的攻讦。赵深知道赵阙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只得暂缓了接下来一系列与政府的合作。
舆论来得迅如雷电,凶如猛虎。赵深缓了口气就开始应对公关,忙得无暇闭眼。周聿铭受的伤比他重,被他送到医院去疗养。告别的时候赵深紧紧握了一把他的手,垂下眼帘说:“我解决完其它事再过来看你。你先安心休息着,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到时候再告诉我。”
他欲言又止,双唇一抿就把叹息咽了回去。微微的风扑在周聿铭脸颊上,一下一下,像是他枕在赵深怀中时落在他额发上的吐息。赵深临走之前补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我都能帮你分担。”
周聿铭在病床上悄悄转脸,默不作声地去看他的背影。他脸上身上都有皮外伤,无数枝枝蔓蔓的细小伤口,只是稍作处理就要披甲荷伤的回去,再赴一次荆棘遍地的杀场,再救一场凶险无情的火。
他可以替周聿铭分担,但他肩上的担子周聿铭却担不得。周聿铭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下他终于也亏欠了赵深一次,欠的还是他还不起的东西。
长久以来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就像随着季节无可挽回的更迭,爬在窗檐上的冰雪总有消霁的一天……自从第一缕阳光射进紧闭的窗扉开始,他就有所预感。只是融成了水的一冬冰雪,在春天又该往何处去?
赵深挟着怒火回去,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番公司,把那些嫌疑重大的相关人员都一一剔除。这起事件疑点重重,但着实是天衣无缝,尽管连警方都怀疑是故意纵火,却也找不出漏子。赵深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只有尽数发泄到同赵阙的争斗中。带伤的狼往往更为凶猛,他们二人一个遍体鳞伤,一个身陷绝境,斗起来自是杀红了眼,半点退路也不留。
出席新闻时,赵深特意对面上的伤痕不加掩饰。他深知媒体追逐噱头的秉性,总裁亲身救火是怎样吸引眼球。果不其然,他那张俊美无俦又伤痕累累的脸,就是最好的危机公关。
此间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被周聿铭营救的那个女孩在接受他的致歉时认出了他,哭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女孩一家人围着他千恩万谢,记者长枪短炮的闪光灯噼噼啪啪不休地响。赵深那些精心准备的寒暄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小姑娘眼底的泪光比相机的闪光更叫他惊心,他从未被人这样注视过——他这样的人,原来也有被人感谢的一天。
他知道这些溢美之词,原本都是属于周聿铭的。周聿铭那么好,用什么话形容都不过分,而他只是不小心在他身旁沾了一点他的光辉。周聿铭才是真心想救人的那个,而赵深不过是想努力让他高兴。
回去的时候把这些告诉他,他一定会开心的。赵深暗暗想着,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病房里灯光冷彻,周聿铭狠狠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时眼里带着点惨然的笑意。他问赵深:“你相信我吗?”
“只要你说,我就信。”赵深站在他床头,看着他清削的身形,忍不住替他拢了拢被子。他低沉的声音在病房中一圈圈回荡;”其实你哪里会撒谎,一眼就看得穿。“原来赵深也不是完全不懂他。周聿铭双肩微震,一颗浮动的心安稳地落下去,像陷于柔软棉花之中的身躯一样忽然有了重心。
“是白岸,”他轻声说,“是他骗了我,你信吗?”
赵深脸色骤然一变,他眼底升腾起的是夏日雨季滚滚的雷云,面色却倏忽转白。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是白岸?”此时心里想起的却是同长大的白岸重逢的那一日,藤花架下的少年眉清目秀,挽起的不合身衣裳下露出修长的手脚,莹白纤纤,如初生之树。
周聿铭喃喃道:“信我。”
他开始叙述白岸对他的所作所为,威逼利诱,两面三刀,陷他于死地。他的语气近乎麻木,只有他自己才觉得惊心,原来他对这个背叛他的人已恨之入骨。
赵深听完也呆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喉咙里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一般。“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非要让你死?”
“我也不明白,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任何事。”周聿铭疲惫地说,“你要我解释他的动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这些事的的确确都是拜他所赐。”
赵深忽然上前揽住了他,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胸前,急急切切地打断他,不想见他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当然是信你的,不管他想什么,为了什么,只要他害了你,那都一样罪无可赦。”
周聿铭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朦胧的睡意在脑海里萦回。他早就习惯了在双人床上入眠,因为赵深回来时总是吵醒他,到了后来,如果不是两个人躺在一起,他就不得安睡。昨天这间宽阔而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人辗转反侧,如今才在这熟悉的怀抱里寻回了黑甜乡的温度。
“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我不会再允许她这样和你作对。请你原谅她……”
周聿铭知道他会办到的,就像他相信这个人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白岸或许是走错了一着棋,不过就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确信自己对于赵深有怎样大的威能。那是一个能为了他冲入火场的人。
赵深轻轻抚弄着他的头发,柔声允诺:“我答应你,我会为你做到的。”
黑暗的房间里,白岸颓然躺在地上。床单,被子,抱枕,一叠叠塌下来压在他身上,散发着昏暗的霉味。他不敢开灯,躺在这封闭的房间里,开灯他会害怕,痛苦,然而关上灯,他就会慢慢地发霉。
他没有勇气思考,什么都不想做。自从得知周聿铭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绝望。他要跟上天打一个赌,可上天不愿意给他赢的资格。一路走来,他如履薄冰,可也总是功亏一篑。原本白岸还咬着牙不肯认输,可看到赵深也在受难者的队列中,和周聿铭相互扶持着走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赵阙向他打来电话,咒骂他,挖苦他。而他甚至没有含垢忍辱腆脸讨欢的力气。
白岸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叫阿丰哄骗周影露跟他走,深入赵阙势力的腹地,让他将她牢牢控制。然后他就回到了这个发霉的房间,任由自己在这些无生命物体的掩埋下渐渐干涸。
他本该逃走的,可是他没有。他一直躺在这里,等待着甜蜜又痛苦的审判的钟。
门被推开,屋外的光照进来,光晕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朗朗华灿。白岸捂住脸低低地笑起来,末日审判的钟声在他耳畔一下一下地敲响了。
第二十八章
赵深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屋内。他从前只知阳光可以灼痛久经黑暗的眼睛,却不知太深重的阴影烙在视网膜上也会发痛。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半身都埋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张精致如昔的脸。鼻梁挺直,睫毛浓秀,双唇那微翘的弧度宛如翕合的花瓣,由衷地惹人怜爱。
但这样一副青春美好的皮囊下,掩藏的却是喷薄的毒汁。赵深以全新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认清这就是那个他曾经无比信赖的人。看到他这样颓废的模样,不必再经试探,便可确信他即是罪魁。他犯下的罪孽,就像他卸妆后眼底那一圈乌青的暗影一样一目了然。
当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试探,他太凶狠,又太有决断。而白岸深知他这个人。从他进门的一刻起,他就是来宣告死刑的。”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赵深微微摇头,语气是叹惋的,眼神却很薄凉。”……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白岸垂着头,不敢看,却又不忍心避开眼睛,隔着垂帘般的睫毛去瞟他轻忽的影子。”没有办法?“赵深玩味地笑了,”原来你倒是被逼的。我很好奇,他怎么控制了你?你是我一手捧起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而你却投靠了他,背叛了我。“白岸一下扬起手,然后重重地落下去捂住眼睛。过了很久,久到赵深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准备叫人上前逼供,才听到他全无生气地开口:“他手上有我的照片,很多……很多照片。”
“和很多人的,也有和不是人的。什么都拍了。全部都有我的脸,脸和下体还是特写……”
白岸的手挡着脸,齿尖咬着唇,直到鲜血娓娓地流下下颌,才抽泣起来,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
然而赵深的反应却同他想象地全都不一样。
“就这些?只是些照片?”他带着点惊异地问,“不过是些照片,就把你逼得人都不做,要去做畜生?”
白岸几乎是用声带嘶吼了一声。听不到出气,只有他不似人类的号啕。他语无伦次地反问:“什么就这些?你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这些年好不容易拼来的一切,只要有了这些照片,就全毁了……”
“你告诉我,我也不是没有办法。”赵深不为所动,“只要我处理了那个杂种,你本来可以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明星。——可你还是觉得他比较能耐。”
百叶窗里被分割的光线,一条条都投在白岸的脸上,将他那张万人着魔的脸切得支离破碎。他缓缓地扬起头来,忽然吐字无比清晰地对赵深说:“赵大少,不是人人都赌得起。”
他赌不起。习惯了聚光灯下、香水萦绕、万人簇拥的生活,谁都不能将他赶回到孤儿院散发着垃圾酸臭味的破旧斗室里去。谁也不行。
“我明白了。”赵深终于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这样的人,他原也见得多了,并不如何震惊。只是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懒得正眼相待。
“最后一个问题,要周聿铭性命的人是不是你?”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电,一下把白岸所剩无几的理智劈回了体内。他颤颤巍巍地说:“不是我,是赵阙逼我的……他说,他想看你痛失所爱……”
其实这句话倒是赵阙的原话,也就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撒谎。赵深的瞳孔陡然收缩,他没有回答,然而他身上澎湃的怒气就是最激烈的答复。
“……真是个卑鄙懦弱的小子!”
白岸听着他满是寒意的唾骂,身体虚软地颤抖着。看着赵深抬腿要走,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纵身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
“他不会放过我的!救救我!赵哥!救我!”
那百灵鸟般的嗓子哭得哀戚婉转,悲恸起来都是一波三折。但赵深毫不怜香惜玉,转身飞起一脚就踹在他心口。白岸有如一个被击碎了发条的玩具娃娃,以弯折的姿势倒在地上,双手摸摸索索地扣住自己轰雷般作痛的心。
“哥……”他泪水一下流了满脸。不再是荧屏上惺惺作态的哭相,没了所有偶像包袱,哭得像任何一个平常人一样丑陋。
他真的不想赌。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他一旦去赌,永远都是输。
挣不来命,挣不来心。
赵深不再理他,转头吩咐带来的手下:“给我看好他。暂停他作为艺人的一切活动。让他老实交代他在我公司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配合……”他的眼睛微微弯了一弯,走出去关门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