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免了,”周聿铭摇摇头转向一边,语气刻板,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眉毛一横又扭过头:“你现在还去什么健身房,不听医生的话休养了?”
赵深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苦着脸含混过去:“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只要我心情舒畅,不就养得好了嘛。”
但周聿铭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糊弄过去的。在生活琐事上他比谁都有耐心。赵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生活得精细又有情趣的男人,可自从受了伤拜托周聿铭替他理家以来,他才发现从前自己和那些衣裤乱扔不修边幅的邋遢单身汉没有本质区别。
会替他考虑每一个细节,在他行差踏错时呵责他,只有家人能给予的关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享受过了。
他们每次在外用餐时,周聿铭都不忘摄影留念。有时候赵深带他去的是颇为高档的餐厅,侍应生对这种乡巴佬行径侧目而视,赵深也面不改色,护着他任他做想做的事。
他知道周聿铭现在会接一些邀约,为杂志报刊撰写文章、提供摄影作品,这就是他目前工作的手段。毕竟荒废了这么多年,找工作已然十分艰难,竞争激烈的媒体行业是回不去了,融入社会也不能一蹴而就。赵深心中有愧,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出手补偿,因为周聿铭要的就是自立,走出他的阴影之下。
“你老是帮我有什么意思?”周聿铭见了他委屈难过的脸色,只是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等我的收入稳定了,什么时候我也请你吃一回大餐吧。”
周聿铭的工作状况对赵深来说是个秘密。他好奇起来百爪挠心,又不敢找人查探,偷偷把周聿铭书桌上摆的杂志都订阅了一份,时间一久竟然真的让他翻出点东西。他沿着他们旅游的行迹搜寻相应的游记,最后找出了一位近来十分活跃的新人作者,喜欢给拍的照片加性冷淡的滤镜,喜欢在签名时画上一只抽象的小猫脸,在闲雅的文字中不经意提起和自己一起旅游的同伴“同游者A”,描述他的语气平淡中透着难言的亲密。
“走过槐花巷巷尾那家手工铺子的时候,A替我买了一打护身符,挑了一个乌木上刻着佛经的挂在我的脖子上。旅游景点的纪念品总是价格虚高,对收藏爱好者来说不够精致,对信徒来说又缺乏灵性,在它们身上花的钱不会有什么用处——除了拿来纪念。当我从抽屉中翻出这些可以系在脖子上的薄薄雕花木片时,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他在百年的古槐树下为我带上它,手指擦过我的脖子,传来浓浓的槐花香。明明是阳光最盛的中午,我却闻到了月光的香气。”
“新环城修建时的目标是打造地标性的购物中心,不但在建筑上标新立异,还野心勃勃地引入高奢品牌进驻。试营业时A带我进来,我们在新环城引以为豪的立体森林式电梯间穿梭,四周玻璃和灯光的设计极是奇巧,令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在一瞬间跨越了几十个年代。只是这种科幻感的超时空设计让人在电梯上有种失坠的感觉,A紧紧攥着我的手,我没有松开。抛开外观和内部设计,新环城的各项服务也做得尽善尽美。不过在商业中心最重要的购物体验上,新环城并不出挑,未来如何还有待正式营业后接受顾客的考验。”
“甄家寨的民俗风情挖掘得淋漓尽致,就算是新近整修的建筑也古韵十足。每一堵寻常的墙上都留着经年的烟火痕迹,像是难以解读的密码。只是土俗风味造得太过,寨子里活脱脱就是农家的生活样貌,A走在崎岖的小路上无比不习惯,中途还踩了一脚鸡屎。我看着他发青到快晕过去的脸色,没有办法,只好匆匆结束了这段朴素温情的旅途。”
赵深看到这里,已经笃定了他的身份。那些琐事细节独属于他们二人,天底下再无第三人可以想象。他好气又好笑地合上书,不想再看见自己的糗事。但心里有的只是淡淡的喜悦,像樱草色的轻烟,温温软软涨满胸膛。原来他在他的心中现在是这个模样,一个偶尔任性但总是温柔的朋友。搁在从前,无论周聿铭写下多少文字,其中一定没有他的位置,因为他是个三头六臂的大恶人。现在他终于走出阴云,有了一张清晰的脸庞,五官美好,胸膛宽厚,是个可以倚靠的男人。
他们现在的关系温和如水,却也称不上君子之交。朋友之间的界限早已超过,但更进一步的距离却犹如海市蜃楼,看似触手可及,却不可抵达。但赵深知道自己不会满足。他的心里有一头巨大而畏怯的怪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空洞里,越是寂寞就越是庞大。即使是身在同一个屋檐下,举手投足犹如至亲家人,他也无法满足。
贪婪的人想要的是全部。
除了这难以启齿的欲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深没有其它忧心的事。在他浮冰上行走的几十年里,这是人生中罕见的温柔,于是他也不敢心急太过,就这样在忍耐中度过这段忐忑的岁月。
小雨疏淡的黄昏,赵深踏入一家装饰素淡的中餐馆,挟着雨点的几缕飘风飞进门来,吹开廊边的竹帘。这家餐馆布局独具匠心,每一间雅座都以竹篱型的木栅隔开,外面垂着竹帘,座中的食客身影若隐若现。如此清幽雅致的地方,周聿铭钟爱它的情趣和菜式,而赵深仅仅是喜欢这里的安静。不过当他在飘飞的竹帘里一眼望见周聿铭时,心脏还是略略一跳——他不知道原来周聿铭私下里还会来这里吃饭,而且看样子,并不是孤身一人。
“你怎么来了?”周聿铭看到他时,眼中有一掠而过的惊喜,唇边也不自觉染上笑意,那笑意犹如一盏清茶,迎向故人。赵深许多年没有再见过他和别人私底下聚会了,一时间有些恍惚,但周聿铭见到他时自然流露的惊喜无意间安抚了他。
“有个会要忙,下午还要接着开,熬不住了来吃个饭。”他微笑颔首示意,借机瞟了周聿铭对座的人一眼:中等个子,年纪不小,瘦削无比,留长发,一副标准年代古早的文艺青年风格。
一看就只是普通朋友。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隐隐的难为情。
“这是我的编辑,海森,这是……我的朋友,赵深。”周聿铭替他们介绍。赵深于是也难得以谦恭的姿势同他握手。侍应生领着他去寻空座,绕了一圈,不偏不倚正好在他们旁边,被木格架挡住,透过淙淙的流水声还可听见那边若隐若现的话音。
“……别怪我冒昧了,就想问问,你是不是……”
那个海森似乎压低了声音,比划着手势。
“没什么可否认的,想不到让你一眼就发现了。”周聿铭的声音依旧是从容淡然的,一无异样。对面的人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也恢复了常态:“没事的,干我们这行的也不是没见过gay,取向不同也不算什么大事。其实看你写的东西,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得到。话说回来,刚刚那个……不是普通朋友吧?”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从前是,但现在不是。”对着这样略微过界的刺探,周聿铭竟然没有流露出半点愠怒,这令赵深都觉得有些惊讶。毕竟从前的周聿铭是那样一个敏感而固执,近乎神经质地守护着自己私人世界的人。“我和他现在不是情侣。”他的话仿佛藏着深意,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过去是,现在不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是呢?感情的事谁说得准?”海森回了两句,立马借题发挥,大发感慨起来。他讲得文艺,又口若悬河,赵深听个一鳞半爪的根本就听不懂,索性专心吃饭。
他解决午餐的样子还是那么优雅持礼,一如既往,但心思已经飞到了天边。那些模糊的对话像灰色的蝴蝶一样在他的眼前翩翩飞舞,扰乱他的视线,搅动他的思绪。
第四十一章
赵深觉得他和周聿铭应该找个时间谈一谈,最好是浪漫的灯光,旖旎的气氛,缠绕周身的暧昧达到顶点,在那一刻骤然捅破窗户纸,把一切挑明——那时候无可抵挡地爆发的汹涌情感,想必会轻而易举地将人淹没。他要在最好的时刻采摘极盛处的花朵。
但还没等他制定好周详的计划,意外就发生了,不,或许这不能称之为意外,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还会因为它的到来受到这么大的震动。
他父亲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那天,正好是手下团队向他例行报告的日子。秘书报出来电人姓名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愣,他们知道这两父子形同陌路,赵深怕是连他父亲的声音都认不得了,室内的气氛一时微妙地胶着。然而赵深面不改色,挥一挥手转身吩咐,继续,不是什么大事,一切都等工作结束后再说。
空调自动运转,调节着室内宜人温度,但办公室中的人都感到颈下悄然渗出冷汗。居于上位的男人专心致志聆听着底下人发言,眼底却好似长成一块冰冷的生铁,无情又锋锐。私人手机的铃声一声声响起来,聒噪刺耳得犹如老鸦啼鸣,赵深竟然也不去按下,只是饶有兴味地听着这不详的铃声从来势汹汹到偃旗息鼓,最后心灰意冷地鸣金收兵。
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很挫败?这是他第一次败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珍贵的初败,要给他留更多时间好好品味。
随着铃声的衰败无力,他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憔悴男人的身影,曾经也英俊儒雅过,但现在已华发暗生。当权力与金钱带来的光耀从他身上褪去,他就还原成一个正在走向老年的平凡男子。旧的狼王倒下了,新的狼王在它的血泊之上心满意足地发出第一声长嗥。
胜利,复仇,经久不衰的话题,双重叠加的喜悦。
等他拖无可拖了,才接过电话,进行一场父子之间的通讯。也难为他那个至今不忘以家长自况的父亲坚持打了这么久,看来,他是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
“你竟然违背诺言?”他父亲的嗓子里活像含着一团烈火,“那毕竟是……你的弟弟!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明明已经协商好了,财产和权力都是你的,只要你留你弟弟一条命……你为什么非要把他送进监狱?”
“什么送进监狱?”赵深漫不经心地探出手指解开领口,动作恣意潇洒,语气中的惊讶浑然天成。外表是恶魔,声音里却住着天使。
“他动作太大,惊动的不止我一个人,虽然我把身边的人都警告过了……但如果他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我也无可奈何。不过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电波里传来几声咳嗽,赵深听见他父亲屈辱地咽下了怒火——如有实质的怒焰。他嗯嗯地听着,却压根心不在焉。他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从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命运的丝线就又回到了他的指掌上。
适合出面的人总是有的,动机也可以顺理成章,把他们鼓动起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要有利可图。赵深一步步设下陷阱,引他们入彀。对于赵阙绑架他时那人的横插一杠,其实他从来都不服气,也不领情,他救他无非是出于利益,而赵深并不乐意当筹码。
所以他在答应留赵阙一命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动声色地丢出了自己的底牌。他会让这个卑劣的家伙罪有应得,但不弄脏自己的手,就像他那总是隐身于幕后的父亲一样。
“原来是被人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