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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装得若无其事，他其实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乔熠宵的模样。他慌张地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看向车内。他知道，乔熠宵并没有在看他，甚至不知道有他，他却在看乔熠宵。
看到那双圆圆的惊慌着的眼睛，他突然就想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只猫。
第二次，抬头再一次看到那双眼睛时。
他想，他要养这只猫。
并且，这一次，他要好好待这只猫，好好养这只猫。
他到底伸出了手，用掌心去抚摸乔熠宵的眉心。
乔熠宵慢慢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他眯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那人。
莫照坐到床边，轻声哄道：“乖，继续睡。”
乔熠宵迷迷糊糊地果然又闭上了眼睛，只不过，一分多钟后，他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眼中满是清明。
莫照知道，乔熠宵醒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乔熠宵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莫照开口道：“疼吗。”
“疼。”乔熠宵觉得没必要再逞强。
“那休息几天再去上学？”
“不好。”
“为什么？”
“老师、学生，对我印象都不好。”
“我们宵宵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你？”
乔熠宵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不愿意再说话了。还是没有办法好好与这人说话啊，他想。
莫照却又道：“下学期帮你换专业。”
本来已再度闭上眼睛的乔熠宵猛地睁开眼睛，盯着他。
莫照叹气，“宝贝，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听他这样说，乔熠宵心又是一冷。莫照一向会演戏，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下学期换专业，谁知道下学期他们又分别在哪里？谁知道下学期莫照还会不会让他继续上学？之前为了换专业折腾成那样，他都没松口。如今这么轻易地便说出这样的话，他真的不相信。
况且，他此刻心灰意冷，不管学什么专业，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人心在莫照眼中大多是透明的，乔熠宵的心理状态，莫照看得明白。莫照本以为他说了这些，乔熠宵会高兴一些，并未想到竟会这般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低落。他弯腰，再度去摸乔熠宵的眉心，问他：“饿不饿？”
乔熠宵摇头。
“那继续睡吧。”
乔熠宵现在也不知两人到底应该如何相处，他其实真的不想搭理这人，但不搭理又能怎么办，他不想看到这人一直在自己面前杵着。他暗自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去睡吧。”
莫照的眼睛弯了起来，柔声道：“宝贝，我不困。”
乔熠宵抖了抖，感觉鸡皮疙瘩又出来了，彻底不想再与他说话。
“我帮你请好假，下周再去上学。”
“明天就去上学。”乔熠宵不愿意。
莫照退一步，“那后天。”说罢又道：“最早也得后天。”
乔熠宵很想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但这样的谈话模式，这样他做不了任何决定的谈话模式，让他怎么好好与莫照说话？！他气地又闭上眼睛。
莫照坐了会儿，见乔熠宵彻底不愿意睁眼了，便起身道：“那我出去了。”
乔熠宵心想，你他妈装什么好人。这是你的房子，你的家。
“宵宵。”莫照又叫他。
他没理。
“宵宵。”莫照再叫。
乔熠宵烦躁地睁眼问他：“又有什么事。”
“和我说声‘晚安’好不好。”
乔熠宵皱眉看着他，很想骂他不要脸。但他知道，莫照这人特别难缠，到底张口说了句“晚安”，莫照这才笑着走了出去。
不待乔熠宵松口气，莫照突然又走了进来。
乔熠宵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莫照走到床边，低头看他，“忘记告诉你。”
“什么事。”
“在你手彻底好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乔熠宵看他，他觉得莫照一定很希望他听了此话之后感激他，因为他脸上就是这样一副求感激求表扬的表情。可是他凭什么要让这个死变态如愿啊？做错的明明是莫照啊！
他于是又“嗯”了声。
莫照还站着，在看他。
他索性又道：“晚安。”
“宝贝——”
不待莫照说完，他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拒绝与他交流、沟通。
虽然这番交流，完全达不到莫照的期待度。不过他知道，他家乔小猫这次真的受苦了。他便又隔着被子摸摸乔熠宵的脑袋，轻声道：“晚安。”
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关门离去。
乔熠宵这才将被子扯了下来，空气中还有莫照的气息，这股气息很讨厌，他彻底睡不着了。
一个人受到伤害，事后再刻意安抚一遍，这些伤害就会迅速消逝，不复存在了吗？
莫照是真的把他当一只猫了。
所以才会这样哄他。
莫照也真的高高在上惯了。
才会以为能够轻易改变他人的情绪。
隔日早晨，董阿姨没有过来叫他起床，他一直睡到自然醒。前夜，莫照走了之后，他很久才睡着。因而此刻再醒来时，不用瞧时间，他都知道应该已经挺晚了。
室内的窗帘还是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他撑着床坐起来，走去拉开窗帘，再拉开纱帘。外面的天气十分好，他眯眼望了会儿，伸手再打开窗户，几阵冷甜的秋风迎面卷来，纱帘微微飘起。
乔熠宵却狠狠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头脑这才清醒些。
他往楼下看去，看到了一小片桂花树。他扒着窗户往外伸出更多的身子，想再看得仔细些。他觉得董阿姨说得对，花园是很漂亮，还摆放了许多当季的菊花，开得十分热闹。
饶是情绪低落的他，这般景色，看在眼里，都觉得世界美好了不少。
花园里有个陌生人，在给花浇水，董阿姨在一边看着，与他不时说几句话。
隔着些距离，乔熠宵并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前段时间，住在普普通通的小公寓里，在乔熠宵刻意的忽视下，莫照也不是常过来，他经常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包养。只要不照镜子，看不到如今他的模样，他还能够自欺欺人。可此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绕着他工作，莫照给他们付薪水。
他再也不能掩耳盗铃下去。
不照镜子，不打量室内这一切，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董阿姨抬头，看到了他，立即笑了起来，大声道：“醒啦？我这就来！”
乔熠宵朝她点点头。
董阿姨回头往大门走去，还在花园里收拾花草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并对他恭敬地笑。
乔熠宵收回身子，关上窗户，不想再看了。
董阿姨给他做了栗子羹，“昨晚也做了，你睡着了，没吃成。今天我再给你做了份，快尝尝。”
“谢谢阿姨。”乔熠宵道谢后，拿起勺子开始吃。
董阿姨见他连吃了几口，便知道他是喜欢的，又道：“先垫一垫，很快就是吃中饭的时候了。”
“好。”乔熠宵吃下去了大半碗，正打算放下勺子。察觉到腿弯处有什么在拽他，他低头一看，葵葵前爪扒着他的裤子。他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声音也亮了起来，“你来了啊。”
董阿姨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即道：“昨天你一直在睡觉，就没敢让他找你玩。”
乔熠宵伸手把他抓起来，放到桌上，仔细打量了片刻，“阿姨，好几天没见，葵葵好像就长大了些呢？”
董阿姨笑道：“哪里好几天啊，也就一两天。”
乔熠宵喃喃道：“才一两天吗。”为什么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呢，日子怎么过得这样慢。
董阿姨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又是刚从医院回来，便知道他一定不开心。此刻见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头也难受，但也无他法。便又说道：“小猫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呢。”其实她也没养过猫，胡口乱说罢了，只是为了宽慰乔熠宵。
乔熠宵也没养过，听到这话，便道：“是吗。”伸手去摸葵葵的眉心，葵葵就眯着眼往他手里凑。他便又笑了笑，董阿姨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心想，难怪让她回去再把猫带来，果然只有猫能让他开心点。
“阿姨，猫到底要怎么养啊？”乔熠宵又问。
“哎哟，阿姨也没养过猫，你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着。”
乔熠宵便又低头，与桌上站着的葵葵对视，问他：“到底怎么养你才好呢？”
在董阿姨看来，乔熠宵这便是已经恢复过来了，遂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这般看来，这个餐厅中的阳光灿烂的秋日正午也挺不错。
第44章 四十四
中饭后，董阿姨便又去了花园里，招呼园丁去吃饭。
乔熠宵站在阳台上，看花园看了会儿，便去了董阿姨之前指给他看的房间内。据董阿姨说，那是书房，给他学习、写作业用的。他也懒得在意这些，他到书房是去找东西的，他的东西大部分又被带到了这边。
但那些东西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倒是真正属于他的那个二十四寸的箱子，反而没有被带过来。他找到书包，是最近一直在用的，在书包里翻了会儿，他找到了一个小本子。
按他说，买个一两块钱的本子就行了。万灵当时听说他要写日记，给他买了许多本子，在他看来，那些本子也不怎么样，偏偏贵得很。好几百快一本，万灵还满脸愧疚地说：“急着要，只能将就着用这个了。”
想到万灵，乔熠宵的手顿了顿。万灵似乎被莫照给炒了，深究起来，似乎也是因为他。其实相处久了，万灵还是挺好的。不过他自身难保，也就懒得再去管别人。更何况，万灵那样的机灵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好。
他翻开那小本子，说是买来写日记。其实乔熠宵是拿来记账的。
记录了从莫照给他第一笔钱到现在的每一笔支出。他是想记下来，他想以后还给莫照的。
万灵给他买衣服、首饰等等的钱，他倒是没记。因他觉得等到有一天走的时候，他不会带走这些东西的。账本上有莫照第一次给他的三万块，也有给他的新手机的六千块，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钱，包括他给乔冬阳的三千六百块。还有自己打工那半天赚到的一百块。
这两年过得艰辛，乔熠宵用钱也用得很仔细。
从前他也有一个小账本，被他藏在那个箱子里。眼前这个新本子，他也以为自己会记很久，到此刻，差不多记了有两张纸，现在他盯着那两张纸。看了片刻，他把那两张纸全部撕了下来，放在手里再看了几眼，全部撕成了碎片。
都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这些连三千多万的零头都不够。
他一把抓起碎纸，全部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又打开桌上的电脑，没有密码。
葵葵又从外面跑了进来，立在门边看他，他放下手，伸手道：“快来。”
小猫便跑到了他的脚边，他抱起来，放到桌上。摸摸葵葵的脑袋，他说道：“我要搜搜看，怎么养你。”
“喵~”葵葵似乎是听懂了，贴着他的手背，叫了声。
乔熠宵便又笑了起来。在网上搜索了一番养猫的小贴士，桌上还有打印机，他便索性整理好，全部打印出来。打印机发出声响，葵葵在一旁看着。猫看打印机，乔熠宵便看着猫。眼中其实还满是茫然，但乔熠宵明白，日子始终都是要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