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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她惊得跳起来,瞬间明白了当时丈夫的恐惧,“他们会觉得,是我杀死他的!他们会把我判为杀人犯!”
“汉姆还能抢救。”独奕尽可能平缓着她的情绪,“他还有气息,说明你没有捅到主动脉,现在叫救护车,快。”
“不行,不行!”莉莎颤抖着大喊,“所有人会怎么看我?朋友邻居们都会知道——”
独奕叹了口气,狼狈地走向电话机。
“停下!”她冲了过来,死死抓住他,“不要打电话!”
“汉姆正在死去,他的情况比那晚的你更危险!”
忽然,一种焦虑的希望划过她的眼睛,“对!和那晚一样!我们不去医院,我们可以打印他。现在就去地下实验室,我们打印一个一模一样的他!”
“我认为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独奕挣开她的手,“如你所见,我们犯罪了,并不会因为打印一个新的汉姆而抹掉罪恶。”
“不不!我没有犯罪!”
她忽然从地上丈夫的手中夺出枪,指着自己:
“打印一个新的汉姆!否则我就开枪自杀!”
独奕看着她,手指伸向电话机——
“砰!”
她扣响了扳机,子弹擦着鼻尖而过,震落了天花板上的灰烬。
她把枪口挪向自己的太阳穴:
“打印他!汉姆杀过我,又造了新的我。我杀了他,现在再造一个新的他,我们就扯平了,没有了罪恶!”
沉默。两人对峙。
独奕看了眼地上的汉姆,这个可怜虫最多再活五分钟。他想,电话是打不成了,再纠缠一会儿,如果汉姆的脑死亡,那可没人能修补汉姆的大脑。
“好吧。”独奕最终让步,“人命最重,快带他去实验室,再过五分钟,连打印都没有机会了。”
SCENE VII
独奕和莉莎抬起汉姆,用他的指纹和虹膜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实验室大得超乎想象,不亚于某些研究所。“是谁在资助他呢。”独奕心想。在他们走进的一瞬,所有设备自动激活,超级计算机从休眠状态惊醒,字符跳动的光影映在他们脸上。
各种型号的活体扫描仪器,丰富的生物材料和隔离材料,还有众多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黑箱子”,令人眼花缭乱。
“快!”独奕迅速掀开一个棺材似的扫描器,“必须在脑死亡前完成建纬和录入!”
他抽出两根数据线,飞快地插入端口。莉莎哆哆嗦嗦,将浑身是血的汉姆放入扫描器。
顾不得坐下,独奕站在计算机旁敲击键盘,建纬和录入需要时间……绿色的浮点像是正在聚合的鬼魂,人体的形状出现在屏幕上。
“建纬”,是指对活体进行从整体到部分,直至每一对碱基的数字化编码,构建出生命的内部坐标。
幽绿色浮动着,脑部的建纬格外缓慢。人脑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物质,由百亿个以上的神经细胞和千亿个以上的神经胶质细胞组成,每个神经细胞又可能与其他神经细胞存在一万个以上的联系……独奕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一定是疯了,怎么可能在五分钟内完成脑部建纬?
独奕回头看莉莎:“由于你的选择,我们可能真的会被判杀人罪。”
莉莎捂着受伤的右臂,脸色苍白:“为什么,不是只要把他的身体扫描就能造出汉姆吗?”
“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名叫亚当。”独奕从电脑前起身,眼睛幽暗,“还记得吗,只有人是有灵的。”
“有……灵?”
“我们能造出活人,不是因为我们能造出灵,而是因为,我们用着微小的泥土和生气,瞬间拼出了一模一样的亚当。”
莉莎怔怔地看着他。
“你还不明白吗?”他握紧拳头,“如果那个亚当是活的,我们造出的就是活的。如果那个亚当是死的,我们造出的就是死的!
“因为……我们是造不出灵的。”
他转身看着变幻的屏幕:“克隆与打印的最大区别,就是克隆妄想创造灵,打印抄袭灵。所谓活体打印,就是为活体建立精密坐标,在坐标完成后的那一瞬,活体的全部状态被录入计算机。那一瞬他的血液涌到哪里,数亿个肺泡如何收缩,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元发出怎样的电信号,都会被忠实并静止地记录。
“然后,我们再用生物原料,在数学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拼出同样的亚当,那一瞬间的亚当。”
独奕笑了:“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光荣的抄袭。如果我们足够聪明,我们甚至可以修改某些参数,比如汉姆修复了你的肺部,原理就如Photoshop中的修补工具。但此刻,问题出现了。他的大脑即将死亡,而建纬与录入远未完成。如果录入完毕时,亚当已死,那我们就只能得到死去的亚当。什么?你说让我去修补?对不起,这世界上没人会修补灵魂!”
“别说了。”莉莎近乎哀求。
“此刻,我才明白这是多可笑的技术。”独奕像个自说自话的诗人,“问题不是大脑,而是灵魂。”
莉莎抚着手背上的伤口:“那为什么当我醒来时,我还是我?我的记忆性格和之前一样……”
“是啊,这是一场决定论者的胜利。”他伸出手,年轻的手掌在光下发亮,“灵魂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他们造出一模一样的人脑,造出机理一致的枕叶颞叶杏仁体,造出那一瞬所有神经元的电信号传导,他们就能造出一模一样的记忆、性格,甚至那一瞬的想法和梦境!是不是像一架机器?是的,在科学眼里,我们的身体就是一台机器。他们只需抄袭各个零件,就能造出灵。”
“我们对灵一无所知,但我们造出了灵。”独奕凑到她眼前,“这就是科学的时代:我们无所不知,我们一无所知。”
“叮!躯体建纬完成,等待脑部建纬。”
机械的女音传遍实验室,莉莎的眼里涌出惊喜的泪珠:“还有希望对吗?只用了三分钟,躯体就完成了建纬——”
独奕沉重地摇头,像个溺水的人,渐渐滑落到地上:“难道你以为,脑和躯体的录入是独立的吗?”
“不是吗?”莉莎近乎咆哮。
“脑和躯体的录入必须同时进行。”独奕低声说,“建纬就是建立生物内部的精密坐标。只有在完整坐标的基础上,才能扫描躯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电信号,录入那一瞬间的生命形态。而现在,我们只有躯体坐标,但汉姆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能先录入躯体再录入大脑吗?”
“你能用自己一分钟前的躯体和此刻的大脑相拼吗?所有的神经信号都会错乱。记住,我们只能造出那一瞬的亚当。”
莉莎握紧了双手,似在祷告。
雨声磅礴,独奕垂下头:“让我们忏悔吧,夫人。”他垂着眼睛:“我们亵渎了伟大的灵。”
“有罪的不是我们。”莉莎摇头,脸色苍白,“是妄为者发明了这些机器。”
灰白的光里,独奕放弃了反驳。
“叮!”
明绿的指示灯忽然亮起:“脑部建纬完成,建纬正在拼合——拼合完毕,即将录入……”
如同天使宣读福音于人世。
莉莎的热泪重重地垂落:“听!我们成功了!”
独奕震惊地抬起头,只用五分钟就完成了脑部建纬,这不可能……不,或许这台计算机经过改造达到了千万亿次,用可怕的速度完成了建纬!
真是,伟大的技术。
他从地上站起身,扑向计算机:完整的汉姆正躺在幽绿的线条里,密集的浮点晃动,如一头绿莹莹的水怪。
“叮!录入结束。录入时间:2015年9月26日19点18分6秒12 46 ’。”
一瞬间,莉莎瘫倒在地,热泪俱下,放声大笑。
雨水猛烈地敲击窗户,如同盛大的奏鸣曲,奏起高潮。
独奕走向扫描器,打开门,拉出了满身血渍的汉姆。独奕探了探鼻息,心中一惊:
“他已经死了。”
“是在录入完成的一瞬间吧。”莉莎拍着胸口,“我们真幸运。”
“可能吧,但我觉得脑部建纬有点太快了。”独奕放下汉姆,不忍地别过眼。
莉莎不以为意:“你来修补心脏,我去处理尸体。”
“去浴缸里分尸吗?”少年抱着肩看着她,“我认为处理尸体是汉姆的权利。”
“听你的。”莉莎微笑,用厌恶的目光瞥了一眼汉姆的尸体。
少年新建了空间坐标,将心脏部分“切”了出来,在新的三维空间里,他删掉那些受损的部分,复制粘贴完好的。
独奕观察了一会儿,将心脏“填”了回去,将新的数据线插入计算机,按下了Enter键。
几个黑箱子上的指示灯瞬间亮了。
至少需要一夜时间。打印活体会在瞬间完成,但在打印之前,必须以二维为基础准备生物材料,并精密排列。
为了便于理解,可以想象成将人体裁出千万个横截面,在每一张比纸还薄的截面上,将材料按坐标整齐地码好,这项工作需要十多个小时。
当这项工作完成后,千万个纸一样的横截面会在瞬间拼合,毫无缝隙地重叠,形成新的活体。以细胞膜为例,细胞膜上的磷脂与蛋白质等在瞬间聚合,在化学键与力学作用下,形成了新的细胞膜。
独奕半躺在电脑椅上,抱着头,眼神迷茫。
“当汉姆醒来时,记忆会到哪里?”莉莎问他。
“到他昏迷之前的那一瞬。就像你,醒来时的记忆就是海边沙滩,只是你以为那是梦境。”独奕摸着下巴,“但是你丈夫知道活体打印的所有秘密,一醒来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可能还要再杀了我们。”
“你休息吗?”
“不了,我等着。我先帮你处理下枪伤。”
幽绿色的光点还在跳着,窗外雨声渐渐息了,一夜不眠。
“叮!”
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少年瞬间惊醒,现在是9月27日7点12分,材料排列完成。
只需要敲一下Enter键,新的汉姆就会被造出来。
他看了看地上汉姆的尸体,他的手指有些抖。
“啪”,键盘发出细小的声音。
“黑箱子”们飞快运转,发出巨大的嗡鸣。但这声音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它骤然结束时,一片静寂。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千万种化学物质被聚合,无数的微粒聚合产生了大分子和生物键,从碱基对到细胞再到眼球和睫毛瞬间形成。
在嗡鸣声结束的一霎,汉姆出现了,他的心房像鸟翼一样舒张,心室有力地收缩,炽热的血液被有力地射入主动脉。
他的心脏接着十二个小时前,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叮!打印结束,请将产品取出。”
莉莎掀开了门:汉姆正赤身裸体地躺在里面,皮肤温热,胸口平稳起伏。
“天哪!这就是汉姆!真是奇迹!”
独奕不语,帮着她将汉姆抱出。
莉莎惊喜地抚摸着汉姆的脊背,又拉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掌:“你看这儿,汉姆的右手掌上有颗黑痣,这里一模一样!”
独奕理性地提醒:“活体打印完成后需要几分钟适应,他会马上醒来,你不想让他待在这里,看见自己的尸体吧?”
“我扶他去卧室!”莉莎如梦初醒。
“我来帮你。”独奕拉起汉姆的左臂,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十几个小时前,汉姆还用这根手臂和他厮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