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傅时遇上前抱了一下他,轻声道:“那你明天在家等我。”
第二十四章
程疏高三那年的冬天,据天气预报说,是容城二十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在放假之前,程疏已经很久没和傅时遇说过话了,在他跟傅时遇说别给他保送使绊子之后。
可最终保送名额也没轮到程疏头上,知道结果之后,程疏在卫生间的小隔间里待了一个大班空,在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回了座位。
那一节课他什么都没听下去,却又硬逼着自己的精力放在课本上,程疏听到老师叫傅时遇起来回答问题,傅时遇的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轻响,然后是他的声音响起。
程疏想,没关系,高考的时候好好考,也能上那个大学。
他就难过了那一节课,谁都不知道他曾经难过过。
他不再去想那个失之交臂的保送名额,却一直在想前段时间和傅时遇的那次谈话,愧疚早就从开口的那一刻生根发芽,迅速地长成参天大树。
但程疏不知道怎么向傅时遇道歉,他有些开不了口,而傅时遇已经不再给他递台阶了。
过年的时候,程疏给傅时遇买了一个笔记本,又大又厚,够傅时遇乱画许久的。那年容城冷得不行,雪积到人的小腿肚,程疏在傅时遇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有些紧张地按响了门铃。
傅时遇家做饭的阿姨给他开的门,程疏拽着书包带,说道:“您好,我找傅时遇。”
阿姨说:“时遇回泽城了。”
屋内傅时遇的姥姥听到门口的动静,问道:“是时遇的同学吗,来屋里坐一坐吧?”
程疏摇了摇头,礼貌地告了别。
他那时候想,等开学的时候再给傅时遇吧,要好好地向他道歉。他明明清楚傅时遇是什么样的人,他当初鬼迷心窍也好,太害怕了也好,都不该那样怀疑傅时遇。
开学的前一天,程疏做了一晚上似真似假的梦,一会儿是傅时遇说没关系,一会儿是傅时遇冷着脸根本不搭理他。
他忐忑地等了一个早晨,傅时遇的座位上仍是空的,等曹虞走进教室,程疏才知道,傅时遇已经转学了。
那天晚上放学之后,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程疏将那个笔记本从傅时遇的桌子里面拿了出来,塞回了自己的书包里,然后关灯锁门,一个人回了家。
那年的夏天也是热得厉害,高考的前两天开始下雨,有人说是人工降雨,为了让高考那两天的气温降低一些。
高考那天程疏起得很早,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又检查了一遍证件,确认无误后放在桌上,又将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球衣,巧克力盒子,纸条……还有松饼。
程疏深呼吸了两口,默默地给自己打气,程疏,最后两天,你就可以离开了,加油。
他没做过这种跟自己对话的事情,说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将掏出的东西都锁进柜子里,然后起身准备出去洗漱。
第一下没拉开门的时候,程疏以为自己手滑了,在他的意识还未跟上的时候,巨大的不安已经笼罩而来,他又拉了一下,门锁里面发出锁和锁孔相撞的细碎声响。
程疏的房间从来不会上锁,程冲和那个女人随时都能进来,所以他从来都是随身带着那些让他宝贝的东西,怕被程冲毁坏。
程疏被吓坏了,抖着嗓子喊道:“有人在家吗,能不能帮我开下门?”
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疏再开口时已经不自觉地带了哭腔,喊道:“阿姨,你在吗?求你帮我开开门。程冲,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们。”
他疯了一般使劲拽门,使劲地喊,但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疏扑到窗边,从上往下看,他们这栋楼在最后一排,而且楼已拆迁,大多数人家已经搬走,程疏一家算是钉子户,楼下很少有人经过。
程疏浑身都在发抖,等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路过,他哆嗦得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说不成话:“求你,帮我报警,门锁了,我要,我还要考试……”
那个人抬头看他一眼,快步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想惹事上身,还是以为他是哪家的疯子。
太阳高高升起,程疏几乎绝望了,他被锁在这十几平米的一方空间里,哪儿都去不得。
程疏的视线最后落在防盗窗的角落里,那里一根铁丝撅起,破出一个并不大的洞来。程疏踉跄地跑到房间里,找到一把剪刀,用力地别那一块地方,他的手被划出好几道伤痕,幸亏房屋老旧,防盗窗也锈蚀得厉害,几根铁条被他撅起,洞更大了一些。
程疏在后来的很多年都想不起那时候的心情,像是疯了一般,不知道疼,不知道怕,吊在四楼的防盗窗上,肩膀下不去,被铁条深深地卡住,还一个劲儿地往下用力。
楼下渐渐围了几个人,有人喊着让他别动,说已经报警了。在民警破门而入,帮他锯断旁边的铁条时,程疏手里始终抓着他的文具袋,哭着问现在几点了。
有一个女民警红着眼睛跟他说别怕,等好了他们用警车送他过去,一定能赶上考试。程疏那时候才渐渐地感觉到身上的疼。
后来,旁边门诊的医生跟着上了警车,在路上帮程疏简单包扎了一下。第一场语文考试,程疏迟到了十分钟,他带着泪痕和颤抖拿起笔,开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一天的考试进行完,班级要集合一下,虽然先前各科老师都再三叮嘱,没全部考完之前不允许对题,还是有不少同学忍不住互相询问。
曹虞早就听说程疏第一场迟到了十分钟,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担心影响他的心情,也不敢问,只是不断地跟他说,没关系,别多想,接下来好好考就行。
程疏没和人群多待,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让任何认识他的人看见他。
那天晚上他没回家,而是去了不远处的一个警察局。值班的警察问他有什么事,程疏紧紧抓着手中的文具袋,站在窗户外面,低声问能不能在值班室里睡一晚上。
民警皱眉看他,暗黑天色笼罩而来,十多岁的少年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却无端让人心里不好受起来。
在程疏转身想走的时候,民警叫住他,说道:“进来吧。”
程疏在值班室的长椅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天亮没多久,程疏便起来,将身上盖着的薄毛毯叠好放在椅子上。
值班的民警刚打了早饭,叫住他:“同学。”
程疏站住,民警递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盛着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程疏摇头不要,值班民警又塞他手里一杯滚烫的豆浆,笑得眼角皱纹堆叠:“鸡蛋滚运的,吃完肯定考一百分,我闺女每次考试前都是这样吃。”
程疏沉默了两秒,没再推让,说道:“谢谢。”
他走出值班室,经过窗户边的时候,窗户突然打开,那位民警对他说道:“好好考试,等考上大学,以后出人头地,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朝阳缀在楼间,金暖轻薄的阳光倾泻而下,程疏走出很远之后,才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那天早晨他坐在没人的地方,混着眼泪吃完了早餐。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他再也没有哭过。
等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程疏回家,面对的是一房间狼藉。
他上了锁的小柜子被撬开,宝贝了很多年的球衣被剪得破烂不堪,那是他妈妈去世前给他买的,专门买大了好几号,说是等他长大了还可以穿着打篮球。
松饼也被剪得乱七八糟,里面塞的毛絮四处都是,程疏蹲在地上,默不作声地一点点捡起来。
程冲站在门口,看着他哈哈大笑,程疏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能从小恶毒成这样。
程冲的妈妈,程疏名义上的后妈,没有丝毫愧意地说道:“我昨天还以为你已经出门了呢,你不是一直嫌冲冲随便进你的房间吗,我就顺手锁上了,之后有事便带着冲冲出门了。阿姨不是故意的,以后不锁了。”
程疏说:“没事。”
“考不上什么大学也挺好的,上学有什么用啊,跟着你爸在五金店里帮忙多好,我以前就跟你爸说过,他就是不愿意管你……”
程疏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然后起身道:“不管考上什么大学,我都会去上,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疏出门之前,程冲要来抢他手里攥着的松饼碎布,程疏突然回头,狠狠地踹他肚子上,程冲没想到他会反击,被踹愣了,也不哭,呲牙就要上来打程疏。
程疏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再往前一步,我真敢杀了你。”
那女人尖叫着喊你要做什么,一边把程冲往后拉,程疏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去了一处工地找了活,他肩膀上的伤很严重,后来又化脓发炎,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右胳膊几乎完全不能用。
程疏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彻底离开这个城市,他还对他的父亲抱了一丝期待,他在等待一点可能会有的温情。
后来,是曹虞先找到了他,带他去了医院重新包扎了伤口,帮他找了一个轻松一些的工作,每个周末还会去接他回家吃饭。
程疏很少说话,一些和他不太熟的人甚至怀疑他是哑巴,曹虞除了偶尔听到他说一句“谢谢”,也没听他说过什么话,除了一次,程疏问他,傅时遇去哪里了。
曹虞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些模糊的信息,说傅时遇转回泽城的高中,高考完应该会出国。过了很久,程疏又问,去哪里。
“英国吧,”曹虞说,“好像是。”
程疏点了点头,从那以后也没再提过傅时遇。
高考成绩出来,程疏比平时低了一百分左右,只能上一个很普通的一本。曹虞问他要不要复课,程疏摇头,他一秒都不想再在这个城市里多待。
一个月后,程疏才在工作的地方看到他爸,程毅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程疏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程毅点头,将烟扔地上碾碎,说道:“你回家跟你妈道个歉,把你弟弟都吓发烧了。”
程疏说:“他们把我锁起来,不让我高考。”
程毅不耐烦:“一个考试有什么重要的,考不好就回来咱俩一起开店。”
程疏说道:“他们还把我妈给我买的球衣弄坏了。”
程毅啐了一口:“弄坏就弄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不是我妈,程冲不是我弟,”程疏看着程毅,像看一个陌生人,“你也不是我爸。”
程毅被他的话气得不行,不远处还有挺多人,又不好动手,最后骂了一句:“你他妈爱去哪去哪,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从那以后,程疏真的就没再回去过。
第二十五章
傅时遇得到的是一张报纸,那时候的网络还不发达,一个考生在高考当日被反锁在屋内的状况也引发不了什么热度,只是一个地方性的小报纸曾将其当作高考趣闻刊发了一小块文字,配了一张小小的模糊的图片,发行量估计也小得不行,现在业已停刊。
桌上的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傅时遇再去拿烟的时候,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将烟盒捏扁,扔进了垃圾桶,视线仍旧黏在报纸上。
那几百个文字被他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明明都是他终日打交道的漂亮汉字,如今却像生出獠牙,撕咬上视线,却又谁都不肯相让。
图片的像素不高,黑白格点若隐若现,只是模糊地看到悬在楼间的一个人的轮廓,卡在防盗窗里,半个身子坠在下面。傅时遇盯着那个黑色人影头侧一根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