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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催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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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他根本没看见谢锦天,可谢锦天却觉着那叫喊紧随着那眼神而来,放大到震耳欲聋的地步。那或许是这些年来压抑在潜意识深处的所有积攒的悲凉与痛苦,它们濆旋倾侧,趁着理智决堤之际汹涌而出。它们淹没了双眼,便成了痴妄,倒灌进心田,变成了疯癫。自此,走火入魔,回天乏术。
  自那个夏夜房间里发芽的恐惧,开枝散叶地钻过时间的缝隙在谢锦天的脚下探出芽来,一头扎进他的身子,束缚了他的意识。谢锦天就这般眼睁睁看着易杨被架进了精神卫生中心的大门,直到华灯初上,指指点点的人群渐渐散去。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的轨迹,如同梭线般编织着这座城市灯红酒绿的一隅。这样令人唏嘘却又不尽相同的故事,不知今晚又上演了几出,谢锦天就仿佛个迟到的演员,不知该贸然入戏,还是全身而退。他的理智和情感站成了对立的两端,理智在冷静地分析着前因后果、利弊冲突,而情感却并不理会,只回望着记忆里,那场他缺席的苦痛的开场。
  此刻的易杨,就像当时的谢煜,同样令他觉得陌生而恐惧。如果当时,他能一鼓作气地冲进房间替他解围,也许就没有以后的这些缠夹不清、互相渗透的创伤。他的自私,保护了他这些年,令他免于被问责,可无所作为有时却比将错就错更难辞其咎。如今他又站在了十字路口,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无法保证是万全之策,可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他继续放任内心那个懦弱的孩子的逃避,那么也许他就要彻底地失去易杨了。
  一旦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反倒不那么惧怕不得善终的结局。渐渐冷静下来的谢锦天拨了萧牧的电话,然而忙音响了许久后便传来了用户正忙的提示,显然是被挂断了。谢锦天于是去给保安递烟,问刚才的几人往哪儿去了,保安给他指了个方向。
  正往门诊那儿赶,手机却忽地想起,竟然是萧牧回拨了过来。
  谢锦天匆忙接起来,彼端传来的却是另一人的声音。
  “谢医生……”
  是程衍。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借萧牧的用一下,想问你知不知道易杨妈妈的电话?”
  谢锦天立刻便猜到是他们要办什么手续,必须家属签字。
  “有,你等一下。”脚下不停的谢锦天报完易杨家的固定电话,顺势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程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撒了个谎,“没什么,易杨让给他妈捎点东西,我刚回来,想直接送去。”
  谢锦天听他这么说,心里略有些被堤防的悲凉,可转念一想自己对易杨的所作所为,也是罪有应得。
  “萧牧在你边上吗?”
  程衍没想到谢锦天会这么问,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如实相告道:“不在。”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唐突。”谢锦天已经站在了门诊大楼前,“但我想求你一件事。”
  易杨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却又仿佛是最真实的。眼前像蒙了层纱,没有人替他揭开,他便就此沉浸在朦胧的镜花水月中。
  脚下是绵软的,身子是轻盈的,有谁进来,喂他吃什么,他拿在手里一看,分明是小时候吃的那种打虫的宝塔糖,于是他的身子缩小到记忆中那矮小的模样,哄他吃药的易成刚微笑着,扭头继续给他打那个大书橱。书橱上立着几本书,随着那乒乒乓乓的动静被震落下来,摊开在他的脚边。
  一阵风吹来翻动了书页,那书页里夹着的照片便如同蝴蝶般围着他翩翩起舞。小小的易杨疑惑地四顾,这个照片上的男人是谁?
  他在车站等车,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在咖啡厅里消磨时间,在车里打电话,穿着白大褂从喷泉前路过,给学生们讲课……
  他的脸分明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好似生死永隔。
  易杨心中一阵烦躁,不再理会那些照片,转而推门出去了。然而那个照片里的男人就站在门外的阴影中,他似乎等了许久,双眼潮湿,发丝也滴着水珠。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易杨的脸,指尖触到肌肤的刹那,他的眼眶便红了,像将要下雨的布满红云的天。
  易杨心中蓦地一痛,正要辨认那陌生的情感从何而来,却见那男人背后忽然又探出另一张如出一辙的脸面。那张脸狞笑着,如青面獠牙的鬼,那咧到耳根的嘴里吐出猩红的长舌,瞬间便缠住易杨的颈项,将他拽向自己。
  易杨的呼吸急促起来,那窒息的恐惧令他拼命挣扎,退开时他踢倒了椅子,撞翻了花瓶,险些因为失去重心而倒下,幸而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了他。
  “怎么了,吓成这样?”
  惊魂未定的易杨仰头就看到易成刚布满青色胡渣的下巴。
  “刚才有个……”说到一半,才发现之前那个身后附着恶鬼的男人已不见了踪影,地上只余一条鲜红的领带。
  窗外,隐隐有个声音惊恐万分地叫嚷:“滚!别碰我!混蛋!你为什么还不死?”
  “有个什么?”易成刚顺着易杨的视线看去,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易杨的头顶。
  耳畔的声音就此消散在这令人陶醉的温情中。
  “没什么。”易杨转过身,环住易成刚结实的腰,却又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因而仰起小脸一本正经道,“爸爸,我会好好读书的,你不要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说什么傻话?”易成刚拍了拍易杨的背,“快去盛饭,我洗个手就来。”
  易杨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谢锦天怔怔瞧着跟前不停叫嚷着要他滚的易杨,只觉得心被浸在了冰水里,又捞出来扔进了火力烤。
  他不记得是怎么被医护人推搡出去的,只知道走廊里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有人端着放了针筒的盘子进去又出来,随后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别刺激病人……他需要休息……家属也不行……”依稀有个穿白大褂的人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许久以后,谢锦天才被接连的几声“谢先生”唤醒,这才发现跟前站着的是程衍。他花了些时间消化方才发生的一切,那个忽然从静止状态切换到歇斯底里、面目狰狞的人,真的是他苦苦寻找了这些天的易杨?那神经质的表情和机械重复的谩骂,就像一台因为卡带而运转不良的录音机。他的愤怒与恨意或许不是针对他的,可却依旧将他鞭笞得体无完肤。
  “对不起……”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谢锦天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这三个字竟出口得如此顺理成章。可除了这句,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语能令他稍稍减轻他的罪孽。
  “我不该让你见他的。”程衍心有余悸地后悔道,他全然没想到易杨反应会那么激烈。
  之前程衍在电话里听到谢锦天的坦白时,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谢锦天会去查易杨的行踪,随后耐着性子守株待兔,也没想到谢锦天会因为察觉了蛛丝马迹而跟踪萧牧,恰巧撞见今天这一幕。鉴于之前谢锦天的所作所为,程衍着实不想让他再见到此刻情况糟糕的易杨,可对于他正色厉声的痛斥,谢锦天不但照单全收,还道,只要能见易杨一面,他宁可以后再不打扰他。程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趁着萧牧陪吴招娣去办入院手续的空档,让谢锦天看易杨一眼。并不知道故事的全部的程衍,甚至天真地期望着,见到心心念念之人的易杨能够因着一个“情”字被唤醒神智。
  可怎料谢锦天刚出现在易杨跟前,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易杨立刻变得狂躁起来,他先是见了鬼似地后退,分明房间里空无一物,他却接连绊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幸而,他扶着墙站稳了,却又开始叫嚷着要谢锦天滚开,质问他为什么不死。
  让情况陷入这般胶着的窘境,程衍难辞其咎。可当看到同样受了刺激的谢锦天,在近乎绝望的悲凉中反反复复问着“怎么会这样”,不免心下一软,叹了口气道:“我们本来打算锦天去杭州,谁知道走前他那个大学教授说想见他一面,我们想着那教授家离高铁近,便提着行李去了,哪知道那教授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见易杨的……”
  “是谁?”谢锦天猛地拽住程衍的肩膀,双目赤红。
  “是你父亲。”


第50章 终其一生
  原来之前在精卫中心门口撞见的那个两鬓斑白的教授,就是余潜。
  余潜的身份并不难查,他和谢煜曾是同学,一起上山下乡,相视莫逆。就是他帮着谢煜催眠了撞见父亲丑事的谢锦天,后来又巧合地成了易杨大学的客座教授,顺势接近他,成为他精神上的依靠。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谢锦天冷笑着挂断电话,他真小看了远在海外却还“默默关心”着他和易杨的谢煜。
  分明是秋高气爽的清晨,愤怒却如同一场暴风骤雨,声势赫奕地席卷了谢锦天的心境。他无法冷静思考,拿了钥匙便出了门。
  只是请了年假的谢锦天一时忘了这是工作日的早高峰,刚出小区,他就被堵在了十字路口。想用速度的刺激来宣泄情绪显然是异想天开。谢锦天气恼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急促的喇叭声仿佛哀鸿的悲鸣。谢锦天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扭曲的脸面,在易杨眼里,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易杨怕的是他,还是谢煜?又或许他们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将易杨逼得走投无路、万念俱灰的厉鬼。
  凝滞的情绪如同缓缓蠕动的车流,堵得人心浮气躁。挪上高架以后,才通畅了些许,可谢锦天却不知该往哪儿去。曾几何时,他最瞧不起被情绪控制的人,可如今才发现,当面临丧失的可能,又有几人能泰然处之?他失去的是他自以为占据的道德的高地,是名为“不悔”的坚不可摧的盔甲。
  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操控着方向盘走上了一条渐渐熟悉的道路,谢锦天被一个红灯堵住时才发现已经到了从前的小学附近,一回头,便见着夏雪说过快要拆了的那座亭子。
  之前谢锦天始终没来,是因着这里于他而言,也是一处创伤。就是在这里,夏雪拆穿了他的谎言,就是在这里,易杨归还那个铁盒说要与他两清。如果说感情是一场终要分出胜负的战役,那么这里,便是他的滑铁卢。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就好似冥冥之中的捉弄,逼着他演一场无地自容的反省。
  谢锦天不想再与内心争辩,他难得顺从地走向那亭子。
  干涸的池塘,暴露着一对破碎的景观灯,像那一日,易杨的眼。
  若不是压抑已久的悲愤酿造的绝望,又怎会在见到谢煜的瞬间便一触即溃,余潜是他最后的精神依靠,可连他也骗他,诱他来配合着完成一场掩耳盗铃的原宥与救赎。恐怕易杨抓起餐刀的时候未必是真想刺伤谢煜,而更多的是想要毁掉自己,和这肮脏的一切同归于尽吧?
  谢锦天坐在亭中,怔怔看着不远处背着书包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步入学校,他们像雏鸟一般欢快,还未学会飞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那些个唠唠叨叨的庇护。送孩子的父母们,总是看着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里才转身离去,那些许落寞的背影,却也令人憧憬。
  也许他和易杨一直以来所渴望的,就是这些平凡而琐碎的幸福吧?可时光无法逆转,那种原生家庭造就的缺失,令他们始终有种难以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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