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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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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茂听得出来,衣飞石对衣尚予斩杀老将、谋士,很有几分不满。谢茂仔细想了想,从衣飞石顺势接近他,想用他逼奸一事离间皇室与衣家,再到后来果断射杀守城校尉、透露东篱先生可能是陈朝奸细……林林总总,都能看出衣飞石是想让衣尚予造反的。
  不肯造反的是衣尚予。
  衣尚予宁可斩杀心腹老将,也不肯拥兵自立,倒不是他真的忠于文帝。
  这位被民间传说为谢朝守护神的绝世名将,是真正想要结束这个乱世的义士。谢朝此时还有李仰璀、粟锦两位将军各自拥兵镇边。若衣尚予愤而自立,那两位会怎样?起兵勤王?还是效仿衣家?不管怎么选择,只要衣家自立,谢朝瞬间就会分裂成渣。
  收复天下的大好形势一夕之间崩塌,怎么对得起死在沙场之上的兄弟袍泽?
  “不瞒殿下。卑职当日正是因为劝说我父另立旌旗,方才被我父痛责军棍。”衣飞石连这话都敢跟谢茂坦言。
  衣飞石这句话说得令人震惊,谢茂答的话就更偏心得没边儿了:“不怪你。若是大行皇帝在,你只会乖乖的,哪里会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还忍不住发作衣尚予一句,“你阿爹忠义无双,可惜不知好歹,怎么能为这个打你?你是为他好!”
  哈?我劝我爹造反,你体谅我,是你公道,是你明事理,可是,你还骂我爹不知好歹?到底是你姓谢还是我姓谢?可怜衣飞石酝酿了一腔热血要倾吐,生生被不按常理出牌的谢茂憋了回来。
  懵逼了片刻之后,衣飞石才终于找回了节奏,可这话说得就有点磕磕巴巴了。
  “殿下,乱世已有百余年。我出生时就没见过太平。若大行皇帝再有二十年圣寿,我的儿子,或许就可以在太平年月里降生。”
  衣飞石这话说得很内涵。可谢茂听得懂。
  衣家不是忠于哪一家哪一姓,衣尚予忠诚的也不是谢氏皇族。他忠诚的是天下。
  文帝是位雄才伟略又宽仁大度的皇帝,他敢用衣尚予,敢信衣尚予,衣尚予才能毫无掣肘地在疆场封神二十年。打仗打的是钱粮,是人心,离开了文帝的支持,衣尚予的日子就变得很艰难。
  为了保证谢氏政权能继续收复天下,所以,衣尚予不会造反。
  可是,在当今皇帝的统治下,衣家没法继续打仗了。这种情况下,衣家也不介意换个能支持衣家的皇帝上位。
  ……你不想造反,你就拉我造反?可以的。
  谢茂不理解的是:“为何是我?”
  衣飞石沉默片刻,说:“我在朝闻殿,见过殿下亲笔所书水利、城建、农事、税赋、教育等实论十八卷。我虽不能尽知尽懂,却从中读出了殿下的心胸。——殿下心怀天下。”
  这才是衣飞石真正选择谢茂的理由。
  不是因为谢茂那一句句殷切的关怀,也不是因为谢茂那一两件笼络的厚赐。
  以衣飞石那不可思议的洞察力,早已读出了谢茂温柔殷切的面目下那一颗心深似海。他想过很多,他想过也许谢茂登基之后,也会和谢芝一样忌惮衣家兔死狗烹,可是,相比起谢氏宗室中庸庸碌碌只知权术的诸皇子,他宁愿赌一把。
  他想要服侍这位少年时就用稚嫩笔迹在白卷上绘出盛世华章的雄主,他想亲眼去看一看,信王描绘中的盛世是怎样的光景。他想看见田垄间硕谷累累,他想看见雄城百万人丁,个个温饱欢笑。
  为了那个手卷中描绘的盛世,他宁愿赔上自己,赔上衣家,一场豪赌!
  衣飞石眼中有光华陆离的神光在闪烁,看着他温厚面孔下澎湃的激情,谢茂才恍恍惚惚地记起……他好像确实写过那么一堆东西!
  刚穿越来时,他以为自己是某点龙霸天,看看这人设,乱世,皇子,不就是要打天下治天下泡遍天下美男吗?年纪小时,别的事也干不了,没事就把以前记得的知识点都写一写,免得长大了忘记了。后来出宫建府,那一堆手卷就混进书册里放进朝闻殿了。
  重生了好几世,一百多年都过去了,他哪里还记得这档子事?真忘光了。
  把衣飞石打发去朝闻殿“看书”,真不是故意拿那堆东西钓衣飞石。单纯就是想给衣飞石找个独处的空间。哪晓得衣飞石居然把他以前写的治世手卷翻了出来。
  莫名其妙就混了个小衣来效忠!谢茂此时的感觉,就像是从衣柜里找一件久不穿的衣服穿上,手往兜里一揣,哟呵,咋有这么大一沓钱呢?自己栽荫自己乘凉的感觉,不要太爽!
  这对谢茂而言,当然是意外之喜。大喜!喜从天降!
  谢茂了解衣飞石,他知道衣飞石没有更多的野心。
  衣家一门三名将,个个都心怀天下,品性高洁,世所罕见。
  前世衣尚予、衣飞金被谢芝砍了脑袋,为了天下太平,衣飞石依然实心实意为谢茂所用,手握重兵不起一卒之乱,衣家品性可见一斑。
  现在衣飞石跪地宣誓效忠,那就真的是想要辅佐他、追随他,为他打天下。
  分明都不打算当皇帝了,迎着衣飞石那亮晶晶的一双眼眸,看着他少年热血的一身风骨,谢茂还是莫名其妙地蹿起了一种久违的豪情。剑指天下的豪情!北斗以南皆臣妾的豪情!朕目之所及,皆王道乐土的豪情!
  麻辣个鸡!小衣都跪了,朕岂能不拼命?不就是再刷个千古一帝吗?劳资熟练工!
  思及此,谢茂正色上前,与衣飞石对坐而拜,空首相谢。
  金口玉言,掷地有声。
  “必不负卿。”
  ※
  次日,衣飞石就换上了信王府的侍卫服,随侍谢茂进宫哭灵。
  衣飞石常年跟在父兄帐前,京中认识他的人就不多,何况,有资格进宫为皇后哭灵的,都正经有官身,他认识那几个纨绔朋友,还真没资格来这种场合。他换了信王府的侍卫服,外边还罩着素服,越发显得不起眼了。
  这一日,皇二子谢沐就没有再出现过,听说偏殿妃嫔处,吴德妃也没有来。
  皇长子谢沣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太常照例要念祭文,念一句谢沣哭出一个鼻涕泡,不知情的还以为死的是他亲妈。皇三子谢深仍是没什么存在感,跪在阴影中悄无声息。
  谢茂就看见皇四子谢浈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袖子往眼睛上擦。
  袖子上很显然抹了姜汁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才擦了一下,谢浈眼睛就更红了,几乎睁不开眼,泪水簌簌而下。他也不吭气,就闭着眼睛任凭眼泪刷刷地往下滚……然后,借着举手的时候,又悄悄含住袖口里的一根细竹管,悄悄啜了一口。
  往袖口抹姜汁辣面是旧俗了,总有人演技不好哭不出来。可像谢浈这样还带个竹筒来补充水份的,还真是前所未见。谢茂叹为观止。
  皇五子谢琰还在大理寺狱。
  昨天谢茂就谏言让谢琰回来参加皇后丧礼,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现在看来,谢琰是真的没指望了。亲妈死了都不给回来奔丧,人伦都没了,皇帝这是要把他彻底打落尘埃。
  皇六子谢池今年只有七岁,保姆嬷嬷照顾他跪着,他乖乖跟着磕头,然后假哭一下。
  皇七子谢涧年纪更小,只有两岁,是由保姆嬷嬷抱着的。他可不管什么,高兴的时候就笑,不高兴了就哭,没多久,石贵妃就吩咐人来把他抱走了。
  看了半天戏,致祭完毕之后,谢茂又去长信宫探望还未病愈的淑太妃。
  “小衣来了。就在外边。”谢茂向淑太妃透底。
  如今他与淑太妃才是最坚固的同盟,淑太妃虽然不相信他的能力,很多计划都不向他透露,可他有必要和淑太妃资源共享。——当然,这也是告诉淑太妃,衣飞石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制定计划时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搞到小衣身上划不来。
  衣飞石肯穿上侍卫服跟谢茂进宫,这就是自诩为谢茂家臣。远比什么提亲娶回家要靠谱得多。淑太妃只觉得儿子真是次次都给自己惊喜:“好。”吩咐身边大宫女,“开我私库,有一副黄金明光甲,叫王爷带回去。”
  “茂儿,国士报之,国士待之。他愿为你所用,万不可再轻亵玩弄。这世上漂亮玩意儿不知凡几,阿娘赐你狡童娇侍二十人,这几日国丧过了,就给你送去。你好好的,不要再欺负衣家的小子。”淑太妃殷殷叮嘱。
  不等谢茂说话,她想了想,又说:“要么阿娘给他也赐上几人?可惜你皇父的公主们年纪都大了,……三王家有个郡主,年纪倒差不多,你问问他,若是喜欢,以后阿娘给他指个宗室公主。”所谓宗室公主,显然就是宗室女加封公主之后,再嫁出去。
  谢茂先还含笑听着,这会儿都说到给小衣指公主了,顿时不干了:“他还小呢!急什么!”
  淑太妃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气道:“我就知道你不肯!”
  谢茂故意哎哎叫了两声,淑太妃连忙给他放开,他笑了笑,说道:“以后再说。”
  从宫中回了信王府,谢茂先把淑太妃所赐的那一套黄金明光甲交给衣飞石。
  真不愧是亲母子,一个赠剑,一个赠甲,脑回路都差不多。
  这身明光甲以黄金打造,看上去金光灿灿威仪十分,不过,实用性不怎么强,真打起仗来穿着这么一身儿,明晃晃地四处反光,只怕刚冲阵就要被射成筛子。
  不过,衣飞石还是爱不释手。这么好看的甲胄,就算不穿,撑在家里看看也高兴啊。
  谢茂没提淑太妃要给衣飞石指公主的事,在他想来,衣飞石肯定是要公主不要他的,他才不肯率先让情敌出场。只试探地说:“阿娘说,你为我所用,就不许我欺负你了。”
  皇帝要当,小衣也想……那什么呀。这辈子还憋着,那也太残忍了吧?
  衣飞石正拿软布擦那金灿灿的铠甲,闻言回头:“欺负?”瞬间想明白欺负的意思,见谢茂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很显然也是想听他的答案。
  他不说话。这话怎么说?对,你不许欺负?不,你可以欺负。衣飞石说不出口。
  谢茂见他身姿羸弱犹在少年,心里一疼,也舍不得再问:“嗯,吃饭。”
  ※
  杨皇后丧礼第十五日,大理寺传来噩耗。
  皇五子谢琰不堪讯问,怒触监槛,颅骨迸裂身死。
  皇帝大怒,即刻命令羽林卫进驻大理寺彻查此案。大理寺卿文康下狱待罪。
  ※
  “你这个毒妇!”
  皇帝在长信宫中大发雷霆,指着淑太妃骂,“琰儿已被下狱问罪,朕也答应过你,将他贬为庶民,你为何还不放过他!”
  淑太妃一改在杨皇后跟前娇弱无依的模样,媚眼一翻,手里的纨扇就冲皇帝扔了过去,正好砸在皇帝头上,皇帝眼中眸光一闪,淑太妃已蹬鞋下榻,叉腰骂他:“你倒是出息了。你儿子闹家务,与我有何相干?受了儿子的气,到我这儿来撒野!”
  她不止骂,她还伸手打,一巴掌捶在皇帝肩膀上,“你个王八蛋!”
  皇帝被他又砸又骂又打,火气反倒没那么大了,退后一步,不自在地哼:“你骂谁?”
  淑太妃翻白眼:“你爹是王八,你就是王八蛋。”
  皇帝噗就笑出声来。给亲爹戴了绿帽子,这对皇帝而言,是一种很得意自豪的事。尽管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不能透露出一丝风声,可他还是为这种隐秘的自豪感虚荣舒爽。
  “湛湛,你不讲道理么。琰儿触柱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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