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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液体的水宛如冰块般落在她的手里,任凭她拿捏。
展示完毕之后,宿贞又轻而易举地把一层水隔着杯壁推回去,使一切恢复原状。
“如果你所说的修行是这个,”宿贞指着那只玻璃杯,指她刚刚玩过的神乎其技,“雕虫小技。”
她拿起自己的pad,打开一个文件:“这是容氏旗下萌豆项目的最新助学计划。”
“接受萌豆助学的女童只要能够入学并获得五十个学分,年满十六岁之后,盛世教育集团会负责替她们安排高于当地平均薪酬水平的工作。”
“你从小在东部沿海的城市长大,可能不知道华夏内陆乡村的教育难处。政府和社会在教育产业上的投入都很大,最近十年经济大好,乡村中小学的校舍都修得非常漂亮,有篮球场,有塑胶跑道,还有图书室、电脑室。”
“这些都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还有很多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学校有了,支教的老师有了,学生呢?”
“对许多乡村女童的家长来说,上学是个浪费时间、耽误功夫的事,女孩儿在家干活儿,十六七岁就跟着亲戚去城里打工,替家里赚七八年钱就能出嫁了。义务教学不需要学费,有营养午餐计划,社会上的助学工程还有各种捐赠……这些统统都阻止不了女童失学。”
“为了提升贫苦山村中的女童入学率,萌豆项目曾经给失学女童发放过奖励金。不考虑执行上的贪腐问题,每年一千块入学奖励金,从一年级发放到九年级,三年级以下的女童领取最多,年纪越大,劳力越强,失学率越高。也有一部分家长在骗取奖励金之后,依然留女童在家照看弟妹、做家务农活。”
“我担任盛世教育大总裁十多年时间,直到去年七月份,萌豆学分助学计划才正式尘埃落定。”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宿贞的PAD上写得很清楚,这个所谓萌豆学分助学计划的首席执行单位是盛世教育集团,联合执行单位则是盛世制造集团、盛世服务集团、盛世建筑集团……等等等等,几乎容氏旗下所有的产业集团都在联合执行单位的名录里。
换句话说,只要加入了萌豆助学计划的贫困户女童,只要家长保证她们受基础教育的权力,在她们十六岁之后,就能得到一份比普通人更有保障的工作,在容氏旗下的企业做工。
如果宿贞仅仅是容氏教育集团的总裁,她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哪怕这是个双赢的计划。
如今各大工厂都面临着用工荒,定向培养蓝领是各大企业的战略计划,然而,宿贞这个计划的执行期太漫长了,前期投入巨大,跨集团合作也有沟通上的问题,做起来困难重重。
一直到她真正掌权之后,她才有可能完成萌豆助学这样的计划。
这仅仅是宿贞所经手的无数个项目中的一个。这是个完全公益的计划,还有许多完全利益的计划,也都涉及到了跨产业合作。
“我在尘世中修行。”宿贞说。
与谢茂相处终究有不可思议的好处。
谢茂给她一块能量原石,教给她虚拟修行之法,修行突飞猛进之后,宿贞的想法渐渐地变了。
曾经她最沉迷于阴阳五行之术,她自创的御敌道术堪称三百年来第一多第一猛,她热衷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她可以轻描淡写地说,那不过是雕虫小技。
最开始宿贞在容氏争夺权力,是为了替儿子守住应得的一切,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修一人,成仙。
修万万人,封圣。
宿贞并不知道她已经踏上了另外一条路。她想求的自然也不是封圣。
只是手里握着容氏这么多资源,看着众生悲苦,心怀恻隐,忍不住就想努力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她将这条路上所遇到的艰难、狡诈、险恶、辛苦,都视为修行。
以一己之善硬扛俗世之风雨摧折,可比抽出一道冰雪长鞭劈头盖脸打人有技术含量太多。
衣飞石心生感慨,无话可说。
另一边,正听徐以方絮叨的谢茂也不禁含笑,宿女士终于走上正道了。
就宿贞以前修那什么女人没咪咪男人没唧唧的道,原本就没什么意思,反正谢茂记忆中的修法不是那样的。对新古时代的修士来说,成仙很难,破碎虚空很难,他虚假记忆里那个世界就不同了,人人都可修真,破碎虚空不稀奇。
艰难的是封圣。
不过,我到底封圣没有?记忆里是没有。可记忆是假的。小衣是阴天子,我是他的“君上”,按道理说我应该是封圣了吧?圣号是什么呢?我因何封圣?谢茂歪在沙发上啃柚子肉,漫不经心地想。
徐以方正安排明天的年饭坐席,掰着手指数人头,突然问谢茂:“你哥哥呢?”
谢约翰依然被看管在京郊的四合院里,这事儿谢茂没有瞒着徐以方。
她是个善心人,如果谢约翰自己离开也罢了,现在他被谢茂扣着不放,谢润秋还派人来暗杀,这种同样来自于谢润秋的毫不容情地戕害,使她对谢约翰有了一丝同病相怜。
“茂茂,你拿个主意。如果他没什么问题,不妨叫他来家里吃饺子。”徐以方说。
——如果他有捣蛋害人的嫌疑,就不要叫来了。我就是想起来随口问一问。
谢茂是真的挺喜欢徐以方了。这个妈不白莲不圣母,善于检视自身,很懂得分寸。对于自己无法包揽的事情,非常尊重当事人的意见。有点小女生脾性,喜欢依赖儿子,谢茂也不介意被她依赖。
“我让应祥送他过来。刚好有点东西让他捎来。”谢茂说。他需要谢约翰的鲜血作替身。
徐以方看了看在收拾年货的保姆阿姨,小声问谢茂:“岳云也来吃饭吗?”
“原本让他守着大哥。既然大哥回来过年,他大约要回杭市?不回就跟咱们一起过吧。”谢茂觉得无所谓,反正不缺那一双筷子。
“也行。”徐以方数完了坐席人数,开开心心地看早就拟好的菜单去了。
※
当天夜里。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衣飞石伏在谢茂怀里,低声说。
“你说容锦华?”谢茂懒洋洋地玩衣飞石的手指,越玩越觉得衣飞石的手好看,“他心目中的‘团圆饭’可不是跟父母儿子吃一吃那么简单。往日在老宅,他吃得少了吗?容家的老爷子、老太太恨不得他干脆住在老宅里,容舜不也经常去陪着?他就是想跟你和宿贞吃饭。”
“……”衣飞石想说的是谢约翰,他私心里很反对接谢约翰回家里来。
家里徐以方和石慧都毫无自保之力,谢约翰究竟什么想法,谁也无法肯定。
谢润秋就那么放心地派了谢彪出来杀谢约翰?半点后手也无?事后想起来,谢彪针对谢约翰的暗杀简直宛如一场闹剧,不止没达到任何目的,反而送了一堆人头。
万一谢约翰只是谢润秋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家中防备得再好,徐以方和石慧都是弱点。
不管伤了谁,后果都很难以承受。
谢茂玩着玩着就贴向了衣飞石的脑袋,嗅着刚刚清洗后的香气:“这都晚上十一点了。容舜回去也有两个小时了吧?他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正常。”
我要怎么才能把话题从容锦华转到谢约翰身上?衣飞石正考虑这个问题,一直在拨弄他短发的谢茂已经不想再玩手指和头发了,一只手捉住他的衣襟,一只手掀开被子:“小衣……”
※
次日清晨,谢茂与衣飞石还没起床,岳云已经把谢约翰送来了家中。
童画也早早地赶来准备年饭。她是个孕妇,家里再忙也不会让她动手,徐以方给她搬了把凳子,端上燕窝苹果,让她在一旁监工——喜欢吃什么口味,指挥厨师做。天大地大,新媳妇最大。
见容舜没来,徐以方问她:“舜哥儿呢?”
童画比划了一个头变两个大的过程:“妈妈不回家吃饭,家里地震了。”
涉及容家内部,徐以方不好多问,连忙打住这个话题,又端了些做好的零食给童画挑选。
自从与徐以方同居之后,宿贞就再没有下过厨房,倘若在家里,早上起来了也是带着秘书和助理在办公室工作,只有谢茂和衣飞石来了,她才会早些下楼。大年三十都没例外。
没多久,童画和常燕飞就为凉拌秋葵是否应该加糖吵了起来。
童画坚持要加一点糖,这样才能提鲜。徐阿姨您评评理,凉菜哪有不搁糖的?
常燕飞坚持加糖的都是歪门邪道。你不是北方大妞吗?怎么吃饭跟南方人一样娘兮兮的,还加糖?加糖能吃吗?哼!
徐以方默默把秋葵分成三份,叮嘱抿嘴偷笑的厨师:“一份儿照童小姐的吩咐做,一份儿照常先生的吩咐做。”剩下一份,照着你自己的正常方法做。别理这两个幼稚鬼!
谢茂和衣飞石滚完床单过来时,大半冷盘凉菜都做好了,童画和常燕飞也已经恢复了友情,正在联手斗地主昆仑,常燕飞脸上贴满了条——童画表示脸上带妆,你跟我都是农民,输了全贴你脸上。
“石老师救我!”童画连忙求助。
谢茂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审视还没做好的热菜:“我来做一个。”
衣飞石便笑一笑,坐在童画身边,教她出牌。
一大早出门买花的石慧拖着小车回来:“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
童画和常燕飞都很捧场。
石慧先去厨房找徐以方汇报,随后把小车里的鲜花抱出来,一一分拣插进花瓶,偶尔向徐以方请教怎么插更好看。
谢约翰一直远远地坐在廊厅里,看着屋内热闹温馨的忙碌气氛,问岳云:“真不考虑让我走?”
“我考虑有用?”岳云嚼着石慧刚给他带的蜜汁肉脯,“老板娘盯着你呢。”
他的老板是谢茂,老板娘可不就是衣飞石?谢约翰听了忍不住失笑,抬眼一看,正在教童画出牌的衣飞石果然时时刻刻盯着他。
“我后悔了。”谢约翰看着满屋子温馨的家庭气氛,“我不该来找茂茂。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我们家老头子命很硬,百战不死,九转登真。这是比帝皇还尊贵的命格。”
岳云嗤之以鼻:“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的命是生下来就注定能登真成仙。修行本就是个不断改命的过程。命里注定三岁死,名籍仙册说不得就成了万年老妖怪。拿着八字去算道士的命格,有几个算得准的?”
“羲和说的。”
“你让羲和到我跟前再说一遍,我马上打得他叫‘欧巴饶命’。”岳云听不得羲和两个字。
“我是想说,老头子真的很不好惹,要不你带我去岳王庙过节?”谢约翰诚恳地说。
岳云睨他一眼,冷笑着说:“你知道我们岳王庙春节时有多少游客吗?今年电影大卖,游客只会更多。要不,我把你藏在西湖底下?不过你也要记住了,跟你爸爸打架的时候别把脑袋伸出来,吓到湖上坐船的游客多不好。”
正说着话,门外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没多久,大门打开,容舜提着礼盒进来。
谢约翰与岳云都皱了皱眉。
“容小子。”岳云跟容舜还算有些交情,起身拦住他,“刚去了什么地方?”
容舜似乎很惊讶他能看出来:“我去陵园给妈妈烧了香。”
大年三十去烧香?岳云略觉无语。
不过,现在年轻人不懂规矩,动不动就乱拜坟烧香,好歹也是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