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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坚决不肯出的。干脆就在殡仪馆找了个小板凳,抱着笔记本现场办公。
她将早已润色好的稿子稍加修改,把小婷口述的一些细节加了进去。
随着艺人们的离去,第二电影的许多工作人员也都相继离场。
白天殡仪馆里总有一波一波前来吊唁的客人,这里停灵的也不仅止朱警官一人,别家丧主多有喜丧,搞得挺热闹,吃饭打牌唱歌一条龙,还有开追悼会的,加上闻讯赶来围观明星的群众,嘈杂无比。
如今艺人已经离开,天也渐渐黑了,很少会有人晚上来吊唁逝去的亲友,殡仪馆自然冷清了下来。
谢茂安慰了小婷,安排她和朱父及老警察吃些东西,自己则走了出来。
浓浓暮色中,他一眼就看见了衣飞石的背影。
旁人或许会认为衣飞石是太无聊了,走出来透口气,谢茂不这么认为。
衣飞石是个很专注的人,这样东张西望漫无目的的情态,实际上是很明显的戒备状态。
太子是什么态度,暂时不知道。宁市这边却很可能狗急跳墙。
孙家的莽已经突破了下线,从花锦天被拘、朱警官车祸身亡开始,衣飞石就对这家人的理智不抱任何指望。目前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诚然谢茂身手很好,护住朱父和朱警官的尸首都不成问题,可衣飞石的本能就是尽量不让任何危险靠近谢茂身边,能把嘈杂阻隔在十米之外,他就不想往内收缩哪怕一公分。
所以,衣飞石选择出门戒备。
谢茂将端着的热茶递给他:“外面有特事办的人守着。 ”
衣飞石只是笑,将茶接住饮了一口,是九芝涟煨青叶,不是茶,更类似于驱寒饮了。
此时已近六月,暑气纵横。然而,殡仪馆是极阴地,停尸的冰棺沾了无数逝者的阴气,久而久之,自然有着诡异的冰凉。那被请来守长明灯的工人窝在椅子上睡觉, 身上还盖着小棉絮。
这种情况下吃驱寒饮肯定是正确操作,可是,衣飞石可是阴天子。
旁人都避之不及的阴森鬼魅之地,对衣飞石来说倒像是回家一般放松亲切,他哪里需要驱什么寒?
衣飞石仍是将那碗茶一口口饮尽,看着谢茂只是笑。他能怎么回答谢茂?我知道外面有特事办的人在,但我就是要在这里守着?
衣飞石不回去,谢茂也不想回去坐着。那灵堂的气氛太过压抑了。
可殡仪馆里也没什么风景可看。隔壁一间间的灵堂几乎都挂着遗像,有孝子贤孙大批人在这儿守灵的,也有冷清清连个亲人都没有,只雇了一个工人看长明灯的。
有子孙守灵的,后事自然不怠慢。
雇佣的工人就不一样了,天黑了就铺床找地方睡觉。至于那盏灯?灭了也无所谓。只要赶在次日清晨丧主家属赶来之前,把灯重新点亮就行了,面上不出大差错,丧主家属还能怎么样?
深信长明灯不能灭的家属,想必也很执着于灵堂安宁,绝不可能在灵前撕逼打架嘛。
这点拿钱不办事敷衍过去的奸猾,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谢茂和衣飞石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搁在这挂着挽联布满花圈的殡仪馆,终究是比较唏嘘。都说人死为大,糊弄活人也罢了,糊弄鬼于心何忍?
谢茂想起了自己的丧礼。
他虽没有孝子贤孙,可他死去之后,有衣飞石替他守着。
合陵之后,衣飞石追入地宫中,每天如常供奉瓜果清水,照看他的长明灯,仔仔细细地添油剪芯。
事死如生。
“小衣。”
衣飞石转过头来,认真听着。
虽然不太吉利,谢茂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倘若再有死别的时候,你实在太想我了,”他摸了摸衣飞石养得健康饱满的脸颊,不想回忆地宫中生生饿死、无比虚弱憔悴的襄国公。
“……我是准你殉的。”谢茂说。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谢茂就后悔了。
他是想起了衣飞石在地宫中忍受艰难饿死的痛苦。若事不能免,再到那一日时,衣飞石依然一意孤行非要殉葬,至少不要重蹈覆辙,让衣飞石再去经受那种自欺欺人地、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可是,这句话绝不该由他来说,更不能说得这么突兀,那么未雨绸缪。
眼前的大衣不是小衣,君上的衣飞石也不是心无旁骛只管爱着他的襄国公。他一句准殉出口,衣飞石很可能将之当作命令,日后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衣飞石不想殉也得殉了。
不等衣飞石作出回应,已经后悔的谢茂马上打补丁,试图找补回来:“不过, 若我是被人害死的,你总先替我报了仇才殉吧?”
圣人岂有寿终时?圣人之所以陨落,多半都源于意外,或自我超脱。
若真有人厉害到杀了谢茂,修为尚不及谢茂的衣飞石怎么才能报仇?报不了仇就不许殉死,那就约等于不许殉死。只不过是给衣飞石找了个活下去的理由而己。
衣飞石没有拆穿谢茂这番话里的前后矛盾。他同样有心照不宜的理由。
——若遇强敌,我这件铠甲还没碎裂,先生怎么会死?
先生若遇害,我必然早一步不在了。想来也不需要考虑应该先替君上复仇还是直接殉死之事?
记者准备好的稿件很顺利地发了出去。
有容氏保驾护航,这篇稿件传播得艰难却顺利。据记者了解,她的账号被封停两次,又两次被恢复。她的稿件被删了四次,同样是四次被恢复。
所有平台的稿件都不准许被评论,然而,准许传播。微博上可以转发,微信上可以分享。
记者本身不明白帐号两次封停、稿件四删四复是怎么回事,谢茂很清楚。童画在线给他汇报情祝。
一开始删除记者稿件和封停记者帐号的,都是平台自己的内容审查员。知道这篇稿子触雷,绝对是被封杀的下场,说不定还要牵连自家平台,得,没说的,别等着人民民主专政对付敌人的专政铁拳来暴揍,平台就先把这颗未萌芽的种子扼杀了。
本身这两家社交软件容氏就有控股,其中一家还是容氏科技集团的直接下属,一层审查停权删稿之后,高层就使用权限直接把记者的账号和稿件重新放了出来。
这是第一次恢复。
第二次删除稿件是某网络舆情监察的账号所操作。
容氏再次把稿件恢复。
第三次删除稿件则是另外某个网络舆情监察的账号锁操作。
容氏三次恢复稿件。
这时候新闻已经搞得很大了,各方面拆台势力闻风而动,简直是恨国党与带路党的狂欢。
反倒是人在国内的公知们全都鸦雀无声——这群人清楚得很,有些事能做,有些人能欺负,比如抹黑几个没什么背景的县市领导,营造出此国药丸,此国开倒车的恐怖景象,骗几口狗粮吃吃是可以的。
但是,直接剑指第一家庭?公知们可不傻。
他们还得留着有用之身继续骗狗粮呢。做爱国生意是要拼命的,做卖国生意则大可不必。
宁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殡仪馆。
宁市参与谋杀朱警官的领导几乎没有,许多市领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一个警察的死因存疑,谁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孙家买凶杀人也不会嚷嚷得天下皆知。
很多自杀身亡的死者家属都不会接受事实,总是会怀疑亲人死于谋杀,对警方给出的侦查结果疑虑重重。质疑的理由也很简单,通常都是这么一个:好端端一个人,平时爱笑活泼,怎么就自杀了?
结论就更简单了:你们就是不想立案,怕破不了案影响破案率,不想管我们,敷衍塞责,故意说他是自杀的!
这时候宁市的政法委书记还在叮嘱呢:“安排好安抚作,对家属要详细真诚热情地进行沟通。不要因为人……哦,哦这个,去网上发了帖子……是帖子吧? ……整出个大新闻来,就对人家抱怨。这是咱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嘛!”
市局唯唯应是。
书记话锋一转,脸色也变得严肃:“死者家属过于悲痛,对我们的工作产生了一些误解,这是可以理解的,是人之常情。但是!那一部分不明白真相就跟着起哄、闹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演员,明星,不能让他们如此地嚣张!我们的一线工作者也是需要尊严的,不能任由这些掌握了巨大舆论资源的演员明星随意诋毁嘛!这不单单是诋毁我们的一线工作者,也是诋毁政府,诋毁党!这个口子不能开!”
“蜀镇书记,这几个明星艺人都已经离开了,我看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殡仪馆那个花圈的问题?”市局请示道。
这所谓的请示,其实就是推锅。
怎么办?领导您说了算。就算干坏了事,我也是奉命行事,不关我的事。
“那几个明星艺人走了, 不是还留下了几个吗?我听说那个写花圈的就是幕后策划?这样的明星不是好榜样!不正能量!你去,把他扣下来!不写好检讨书,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真诚地向党和人民作出深刻检讨,不准他踏出宁市一步!”书记严厉地说。
市局觉得耳朵里嗡嗡响。这位究竟是不明真相,还是已经跟孙家沟通过了?已经选择了阵营?
“还有那个记者。”书记提起记者的态度就更差了,声音都提了起来,“ 是哪个单位的?本地媒体还是外地媒体?外地记者来本市做采访工作到咱们宣传部做过报备吗?”
“新闻报道要慎重,慎重。那网络,它也不是法外之地嘛!拿着党和国家颁发的记者证,当着无冕之王,四处吃拿卡要——他这是做什么?充当反动分子的打手?喉舌?急先锋?把那个记者也扣下来!我倒要找他的主管单位要说法!” 书记只差役骂写小婷专访的记者是吃里扒外的汉/奸/走狗。
“领导,老领导,蜀镇书记,您息怒。”市局把茶杯端起来,坐在书记身边,小声说,“殡仪馆外边停着二十多辆车,都是兄弟单位的配置……”
“什么兄弟单位?”书记吃惊了,“隔壁老郭又带着他那群土匪下山来了? !”
书记口中的老郭,是宁市附近陆军某旅驻地长官。华夏军队从来不鸟地方,横冲直撞牛批哄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再牛,搁军队面前,人家就是不买账。
“查过证件。那是部里垂直领导的部门,那部门内部还有点复杂……有武装。”市局说。
武装是个很暴力的词语。
普通警察日常配备的辣椒水防暴叉甩棍以及万年不许启用的老旧手枪,简直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警察系统内勉强够得上“武装”二字的,只有特警队。然而,哪怕是公安特警,和隔壁的武装特警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总体来说,华夏暴力机构中,基本上只有军队才能被称之为“武装”。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部门?”书记非常意外。
您这快退休的年纪了还在市委上不去,不知道的事恐怕是比较多的。
市局更小声地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殡仪馆里面写花圈的人,他妈妈姓徐。”
见书记是真不知道,市局心中叹息。这位老领导啊,思想太僵化,太不灵活,仕途不顺也是理所当然,“徐先生是他的亲舅舅。”不是表的,不是堂的,是亲舅舅!
书记原本严肃的表情,怔怔地多了一丝苦涩的茫然。
他是做人不够灵活,可他不蠢。
那篇被容氏几次恢复的采访稿只差没把孙家直接摁地上摩擦了,他下意识就认为这是反动势力针对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