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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医生查不出来具体原因,只好猜测可能是那天淋雨着凉所致,无论开什么药都不见好,唯有阿司匹林能勉强压制住他头颅内翻腾叫嚣的剧烈疼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隶其实心底里隐隐约约明白……
这次的低烧和头痛,似乎和淋雨这样的物理原因并没有什么关联。
他皱着眉头,仰头靠在柔软的皮质椅背上,抬手捏着自己的鼻梁。
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因为受到压力而显现出无比怪异的光晕变换——眼前毫无预兆地骤然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没有月光的夜色,漆黑闪耀的枪口,以及……无尽的坠落。
韩隶猛地睁开双眼,额角不知何时已然密布汗珠,他大口地喘息着,漆黑的眸中闪过惊魂未定的神色。
——是的,这几天,只要他一闭眼,那个诡异的梦中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
而且,每次似乎都会为那模糊而断裂的片段内增添新的细节,仿佛是一个技巧高妙的画师为他的画作一点点地增补着轮廓和色彩,让那些不甚清晰的画面逐渐变得连贯而生动,那些黑暗阴潮的画面从梦境里翻卷出来,犹如潮水般瞬间吞没占领他的脑海,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栩栩如生。
他甚至能够嗅到那个绑匪在寒冷夜色中温热恶臭的吐息,感受到手腕处绳子粗糙的摩擦,尝到口腔内蔓延的血腥味——
以及,腿骨与膝盖骤然的穿刺和断裂。
韩隶不得不经常去伸手触碰一下自己膝盖以下的肢体,只为了确认那里不是空空荡荡的裤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韩隶伸手拿过电话接了起来,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隐约的不耐:
“……说。”
那边的声音透过话筒听上去有些失真,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韩哥,之前堵你的那几个混混我们找到了,据说是最近东边城区来了新势力,我们查了查,好像是那边放出来了你和我们这边有关联的谣言,相信的人不多,只煽动了那几个没脑子又想干大事的下三滥来找你的麻烦,这件事应该和韩家那边没有太大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城里来了新玩家。”
韩隶眉心处的皱褶更深,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桌面上不远处半折起的城区地图,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缓缓地说道:
“继续查,最近是puzzel扩张的关键时期,不准有任何意外的出现。”
和那个诡异的梦中不同的是,在当初在那次绑架中,他的腿所幸施救及时,虽然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但是至少还能勉强走路。
当初那男子的无心一言,令韩隶被迫直视曾经种种他不愿,也不敢细究的点滴蛛丝马迹。
怀疑是颗种子,一旦被种下便枝叶繁茂。
母亲的死因,他的被绑架,外公家的衰落,被掩盖在韩家盛大富贵表象下的漆黑污泥渗出腥臭的水渍,令人遍体生寒。
他对这个家族的最后一点依恋与希冀被掐灭,与韩家为伍令他作呕。
为了不再招到杀身之祸,也为了长远的布局,韩隶以家族为先为理由,自愿低调地远走外省,然后在韩家势力不能及的范围隐蔽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缔造自己的帝国雏形,而puzzel就是他征程的起点,以它为核心,韩隶隐蔽地发展了一系列的产业,规模都不大,没有到引起韩家关注和警惕的地步,但是却密布所有的重点关键行业。
而现在正是puzzel的发展再上一层楼的关键节点,即使是韩隶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即使头痛如此,他也仍旧留在puzzel顶层处理和办公。
毫无预兆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雨中少年的被淋湿的锋利眉眼,韩隶动作一顿,打开了和林子愈的对话界面,面色平静地凝视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将屏幕按灭——
他衷心地希望程晨和此事无关。
林子愈没有直接去上课,而是转身走到了学校旁边的甜点屋,一股脑地将柜台内陈列的甜点和面包都来了一份,装了满满一大袋子,然后吹着口哨向着程晨的班级走去。
他的心情跟天气一样晴朗愉快。
要知道,这可是他和韩隶认识的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某个人表现出清楚的兴趣。
而且居然还是让自己去帮忙处理一下骚扰他的混混!还特意叮嘱自己在学校里好好关注一下他!
——哇哦!
按照这么多年林子愈对韩隶的了解,这种程度的关注绝对不一般!
林子愈沉寂数年的八卦之心终于熊熊燃烧了起来,脑海中在一路上勾勒了八百个版本的恩怨情仇。
他一边走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
毕竟就连自诩专情的他这么多年都换了几任女朋友,而韩隶的情史始终一片——空白难道这么多年韩隶对那些向他示好的女生视而不见的原因终于找到了吗!多年洁身自好竟然是由于性别不合!
林子愈有些心虚地扭头看了看身后。
他有点害怕韩隶突然从某个角落窜出来,用那双黑的吓人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缓慢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不过……不管怎样,打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毕竟韩隶也叮嘱他要好好关照人家的不是吗!
林子愈随意地伸手拉了个从班里走出来的学生,把自己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面包蛋糕三明治塞到了他的怀里,自然地吩咐道:“给程晨,就说是韩隶给的。”
——增进感情,完美。
那个学生吓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什,什么?”
林子愈眉头一挑:“没听懂?”
那个学生吓得连忙摇头,然后逃也似地快步走进教室,将东西往沈空的桌子上一放,小声地丢下一句话:“那,那个,韩隶给你的。”
沈空正趴在桌子上睡的人事不省,被那骤然砸来的一袋子东西惊醒了过来,然后下意识抬眼地看向教室外。
教室外已经空无一人。
林子愈自觉做了件大好事,于是早就学雷锋不留名地转身离开了,愉愉快快地吹着口哨向着自己的班级走去。
见门口已经没了人影,退回去的希望便破灭了。
沈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从里面掏出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真情实感地对系统说道:
“早知道做好人还有免费早餐,我可能早就开始了。”
系统:“……”
教室里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同学都瞠目结舌,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晨认识林子愈?而且林子愈竟然还给程晨送早餐??世界怎么了???
坐在教室角落的徐临盛也同样震惊,尚算英俊的面孔被从未散去的傲慢的神色摧毁了大半,他伸手拽过刚才帮忙拿进来东西的那个同学,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刚才那是林子愈?”
同学苦着脸点点头,有些结巴地说道:“对……他说,是韩隶给的。”
程晨不止认识林子愈,还认识韩隶???
徐临盛脸上的吃惊之色更深,他放开那个同学,跟自己身边的跟班说:“你去请程晨来我今晚的生日party了没?”
跟班愣了愣:“徐少,你不是说不要那个书呆子穷鬼在你跟前碍眼吗?”
徐临盛伸手打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放屁,我没说过,你赶快去请。”
跟班慌忙点头,刚刚向远处跑了几步,又扭回头来,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个……徐少,如果他拒绝怎么办?”
徐临盛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的party可是在puzzel举行,多少人排队几个月都定不上位置,这可能是这个穷鬼这辈子唯一去这种高级场合的机会了。”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夜色渐渐浓郁了起来,苍蓝色的天穹被晕染上了深墨色,黯淡的云层遮掩住了夕阳的余晖。
沈空在不远处低调的独栋建筑的前驻足,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简约而富有设计感的标牌上烙印着一个简单的英文词;
“puzzel”
身边的其他同学兴奋地低声絮语着,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过生日的徐临盛的事迹。
——家境优越,学校维护,有手段有资源,而且长的还不错。
基本上就是学校里的人生赢家,即使嚣张自大,自视甚高,但是依旧有不少人买账。
沈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在不动声色间把这个人的事迹听了个全套。
其实他之所以会跟着来,没有别的原因……
这个徐临盛的名字他在剧情中见到过——他就是那个挖到韩隶真实身份是韩家弃子的人,也是那个出于嫉妒和恶意而带头排挤和霸凌他的人,也是他,在剧情节点中被韩隶残忍地挖出了眼睛。
沈空扭头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身边的同学们,不出意外地没在人群中看到韩隶的身影。
毕竟剧情中,在主角受转来前,韩隶在整个班级中都是半真空的存在,再加上徐临盛从最开始对他就有种莫名的敌意,所以这次他生日宴不被邀请也并不稀奇。
走在人群前方的徐临盛向着守在门口的侍者出示了自己手中的卡片。
一行人顺顺当当地走进了puzzel。
门内的装潢出乎意料的简单,建筑内的模样更像是某种概念的集合,横平竖直,线条锐利果断,带着中不近人情的距离感,但整合起来之后又有着不一样的韵味。和那些沈空曾经混迹的那些豪奢靡丽,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堕落味道的高级会所大不相同。
沈空有挑挑眉,对老板的品味有些意外。
puzzel一共有六层,他们一行人被领进了位于四楼的独立包厢,比起大堂内的有棱有角,包厢内的装饰更加温和华丽,四周点燃的光束犹如环绕着脖颈的珠链一般将房间紧紧包裹,令整个包厢都显得闪耀而悦目。
徐临盛在包厢的正中间落座,其他所有被邀请来的学生按照亲疏远近也都依次坐下。
沈空非常自觉地选择了一个位于灯光的死角的位置,低调而安静地坐了下来。
五光十色的酒水犹如流水般送上,包厢内很快被嗡嗡的交谈声和觥筹交错的碰撞声充斥,整个房间的氛围逐渐地活跃了起来,音乐也渐渐向着激烈转变,灯光逐渐调暗,人的胆量仿佛也在黑暗和酒精的催动下越来越大,房间中央进行的游戏尺度也越来越大。
沈空百无聊赖地啜着杯中的果汁,目光场上赚了一圈,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离开了包厢。
走廊内一片安静,隔音的墙壁聒噪吵闹的音乐封闭在房间内,只有开关门的时候才能听到一段音符从包厢内溢出。
沈空去吸烟区抽了根烟,然后捉了个侍者问到了厕所的位置,刚刚走到拐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有些烦躁地问道:“……那个程晨到底去哪儿了,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他?”
另外一个人嗫嚅着说道:“不,不知道啊,没人看到他往那里走了。”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这两个声音他都并不熟悉,但是话里话外似乎都对自己分外熟稔,而且……来意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