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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翠翠当时怀胎三月,路家父母拿她肚子里这个当宝贝命根子,路虎也得靠边儿站。
本来路元去城里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在路家父母眼里,路元在的时还要多口人粮食,现在走了正好把饭省出来给儿媳妇补身体,好给老路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长子嫡孙,多气派。
村子里的日子还都算是相安无事,不过因为吵过一回,路家母父跟路大刘一家子就格外互相看不顺眼。路大刘的老子娘跟儿媳看不上路家人,每每见着人都得牙尖嘴利地怼上一回。
不过时间到了八月份的时候,路大刘的老子娘突然就犯了病,犯病前她正在河边跟几个小媳妇边洗衣服边唠嗑,不知道怎么就头晕一头扎进河里,把旁边几个媳妇吓得不轻。
当时路母在河边另一头洗菜,瞧见了心里别提多高兴。
路母回家把这事儿一说,沈翠翠吃完鸡蛋羹擦擦嘴,笑了:“大刘娘今年得快小六十了吧,这一下扎河里还得了,也不知道她这身子是出了什么毛病,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路母哼笑一声:“我看她这一回不大好。”
沈翠翠说:“妈,我这犯恶心呢,晚上做饭不吃鱼了。”
路母宝贝乖乖地摸摸她微凸的小腹,又是心肝儿又是乖孙地喊了两句,起身说:“行,那妈晚上给你杀只鸡,把鸡油撇了给你做鸡汤面吃。”
话还真叫路母说准了,路大刘他娘这次还真不是啥小病,镇上医院治不了,说得转院去大城市里头找专家瞧。
一听说城里的大医院,路大刘她娘就不干了。
我的个乖乖哟,那城里人开的医院,是她们这种乡下人住的起的?
路大刘他娘在镇上打了三天针就回家里躺着了。
可病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大刘媳妇孝顺,瞒着大刘娘给路大刘去了电话,把他娘情况一说,又说能不能把娘接城里看病。
路大刘急了,这哪有不能的,肯定得看呀。
正巧这时候宋煋在工地上把钱给要到了,路大刘一合计,就让他媳妇带上儿子,接着他娘一起来江城,瞧病。
都说村子里消息传的快,路大刘把他娘接去城里看病的事没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婆子媳妇都拿这个敲打自家的爷们儿,让他们都好好跟人家大刘学着点,可到了路家,路父只知道蹲在门槛上抽烟,路虎早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剩下路母跟沈翠翠在房里缝小衣裳。
路母心思平静不下来,把针线扔框里,狐疑道:“翠翠,你说那个路大刘不会真在城里发财了吧,你今早是没瞧见大刘他娘脸上笑的跟朵花一样,哎哟,那褶子堆地一层层,逢人就说他儿子接她去城里看病,生怕别人不知道的那副样儿哟。”
她语气里发着酸,还羡慕。
沈翠翠咬断缝小衣裳的线,“妈,不是说小叔跟路大刘是一起出的城吗,大刘哥转了钱,小叔也该有吧。”
路母翻个白眼:“阿元能要是能成事儿,那虎子早就成富翁了,你以为路大刘傻,赚钱的事能交个他?”
沈翠翠听了点点头,没再说话。
路母说:“翠翠,医生说的预产期还有多久呀?娘瞧着你着肚子,怎么就有点发慌呢。”
沈翠翠现在是将近九个月的胎,她吃的好,肚子吹的就格外大,像是踹了俩。
一提起这个,沈翠翠就蹙眉说:“医生说我这胎胎位不大好。”她产检做得少,一共没超过三次,上一次还是七个月,镇上医生说的。
当时沈翠翠没放心上,可轮到快生了,心里就不安稳起来。
路母一听,立马着急上火:“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沈翠翠惯会哄人:“还不是怕爸妈你们伤心,本来我怀着孩子不能做事,你们二老就够辛苦的了,我要再添麻烦,那这个儿媳当得也太不称职。”
路母一阵感动,不过事关她的宝贝孙子,绝不能马虎了。
她立马喊了路虎回家,四口人一起开了个会。
路虎提议把她媳妇送镇医院上待产,路母跟路父答应下去,第二天就带着沈翠翠去了,可这一去没问题,镇上妇产科的女医生给她做了个彩超,直接傻眼了,沈翠翠胎位不正,恐怕顺产不行,只能剖。
这下沈翠翠不愿意了。
镇上的医疗水平就在那里摆着,平常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行,这动手术的大事儿她是绝对信不过这里的医生的。
路家父母急了,不在镇医院生孩子,那这要怎么办。
沈翠翠说:“爸、妈,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咱们老路家唯一的独苗苗,镇上医生的水平摆在这里,我实在是信不过,要不、要不咱们去城里吧。”
路父说:“去城里,可咱家哪来的钱给你做手术。”
沈翠翠想说,要是咬咬牙,这钱家里还真不一定拿不出来。
可她也知道这话轮不到自己说,就往路母那里看,手还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
路母可是舍不得沈翠翠肚子里的这块肉的安慰,拧了路父一把就说:“行了行了,没道理路大刘的老子娘能去城里大医院看病,咱家翠翠就不行。虎子,你去村头木匠那里问租他辆面包车,咱们收拾收拾进城。”
路父挣扎:“那翠翠进了医院,咱们住哪?”
沈翠翠说:“小叔不是还在城里吗?”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路家人。
路父到底还是心疼他尚未出世的乖孙,叹了口气,算是答应。
再提一次村子里压根没有能藏住的事儿,尤其是路家人根本没想瞒着,不多时,路家的金疙瘩要在城里降生这事儿就传遍全村,这下可让村里的媳妇们羡慕地不得了,各个都去给沈翠翠道喜,说她嫁了个好人家,有福气。
沈翠翠心里是无不得意的。
路虎开车面包车,载着一家人往江城去。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条路竟然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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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些事路大刘本应该不清楚,可村子实在太小了,又因为他把他娘还有儿子媳妇都接到城里来的事,他以前在村里熟悉的、不熟悉的邻里乡亲都变着法子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赚了什么大钱,聊着聊着就聊到路家父母的头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被他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路家父母进城,原是为了沈翠翠肚子里的金孙。
宋煋听完事情经过,微微瞪大双眸。
路大刘蹲在墓碑前面,用香烛上的火星点了支烟,抽一口,让烟自己开始烧,又拿了块石头把烟放在纸钱上压住。
“大伯,伯娘,还有虎子,你们好走啊。”路大刘说,“也不指望你们在天上保佑保佑小路,就是希望你们可千万别再瞎了眼,孝顺儿子兄弟不要,跟个没良心的女人掏心窝子好。”
宋煋止住他:“大刘哥。”
路大刘站起身三鞠躬。
等坟头上的事一切弄完了,两人一起往墓地外面走,路上宋煋问大刘娘的身体。
路大刘说:“就是点小问题,没大碍。”
宋煋摸摸兜,把苏杭给他的卡交给路大刘,这钱原本还是他跟路大刘借来的。
路大刘也不推却,他晓得如今宋煋拿到一笔数额挺大的赔款,虽说这笔钱拿的沉,可总归能让活着的人日子好过点。
宋文律的车就在路边,他看到两人走出来,拉下车窗。
宋煋走过去,闻到车里的味道:“宋先生又抽烟了。”
宋文律给他打开车门,眼里闪过点无奈,小声凑近耳侧轻说:“狗鼻子。”
宋煋抬眼看他,没去副驾驶,坐到后排。
路大刘毫无所觉,他还在跟宋煋说“对沈翠翠绝对不能心软”之类的话,可沈翠翠到底也只是个没了孩子又失去丈夫的可怜人,路大刘说了半天,也差不多只是让宋煋以后远着沈翠翠,倒是没有真要把人怎么样,只鼓励宋煋要向前看。
毕竟车祸只是场意外。
可理智上这么说,在情感上,如果不是沈翠翠主动要来城里生孩子,那这事儿也不会发生,或许路家父母还是那俩偏心的老头老太太,路虎还是个混不吝,可他们到底还有很长的人生可以走,路元也不会早早变成孤儿。
宋煋沉默地坐在车后排,听路大刘絮絮叨叨说着话,在脑海中声音平静地同030说:“他永远不知道,其实当年同他一起从村子里出来的那个孩子,已经死掉了。”
030有点伤心:“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好不好。”
宋煋说好。
路大刘在工地上还有活,他现在也算个领头了,请了半天假,可下午还忙得很。
宋文律把车停在路口,路大刘下车说:“下回让你嫂子做点菜,咱兄弟好好吃一顿,宋总也一块来啊。”
宋煋点头,看看宋文律。
男人颔首:“好。”
车子很快行驶进人群中,路大刘站在路边,抽上支烟,又挠挠头,心里有点纳闷:“怎么每回见路小子都是跟宋总呆一块儿,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宋文律直接带宋煋回了医院,他大概从路大刘的话里拼贴出了路家父母跟路虎车祸的因果,对少年无不心疼。
他揉揉宋煋的头发,电梯里沉声问:“你要怎么处理那个女人?”那天从沈翠翠嘴里讲出话到底是被宋文律知道了,他原本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少年那并不不是他的错,可这会儿他只想让那个女人消失。
宋煋说:“我来跟她说吧,她那么说,我多少能明白是为什么。”
宋文律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宋煋点头。
加护病房中,小护士正在给沈翠翠换吊瓶。
沈翠翠皱着眉,对护士摆脸色道:“你会不会换药?没看见我的血都倒流回针管里了?”
小护士麻利地给她换好药瓶,说是沈翠翠手摆的太高,放低点就没事。
沈翠翠还是不乐意,正巧宋煋推门进来,她就给宋煋告状了。
小护士一脸尴尬,拿着空了的吊瓶出屋去了。
宋煋坐到沈翠翠床前问她今天有没有好受点。
沈翠翠说身上还是痛,她看宋煋面色不大好,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眼里闪过点情绪,白了脸色说:“你去看过阿虎跟爸妈了?有没有替嫂子说声不孝,嫂子现在这情况,实在没办法亲自送他们走,也不知道爸妈跟阿虎在天上会不会怪我,还有孩子……”
宋煋打断她说:“大嫂,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就回村子吧,爸妈留了套老房子在村子里,我没过还没过户……”
沈翠翠面色一变:“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嫂子回村里,你怎么办?”
宋煋抬抬眼皮。
沈翠翠拉住宋煋的手腕:“你跟嫂子说说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现在老路家就剩咱们俩相依为命了,咱俩得一条心。”
宋煋把手挣开:“不用,以前怎么样,以后就还是怎么样吧。”
沈翠翠着急:“这怎么能行?以前你是在江城打拼,可现在身上突然多了那么多钱,你让嫂子怎么放心?你一个小孩,这城里花花绿绿的诱惑又这么多,万一走了歪路,我要怎么跟爸妈还有阿虎交代?不行,嫂子不走。”
宋煋说:“大嫂知道我会走歪路?”
沈翠翠厉声说:“阿元你听话!”她这幅模样里的语气神态跟当年在村子里时一模一样,那时候路元最怕的就是他这位大嫂板脸教训人,因为一旦这样了,他哥就会揍他,他妈不会让他上饭桌,能饿他好几顿。
可宋煋不是路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