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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鱼只以为他在惊呼那些鱼群,并不回话,优哉游哉地追着自己尾巴游着玩儿。
然而小孩儿喊着喊着,却是咯吱咯吱地笑出来了,他在叫小蓝鱼:“鱼鱼!鱼鱼!还是鱼鱼最好看!”
小蓝鱼动作顿住了,他游到小孩儿身边,看着他一脸傻笑,居然觉出了一丝趣味。
“好玩吗?”
“好,好玩!”
“高兴吗?”
“高,高兴!”
结巴也挡不住要溢出来的快乐了。
沈知弦身处幻境之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小蓝鱼带着小孩儿海底一日游,又带着他重回岸上,然后问:“懂了吗?”
小孩儿还没从兴奋中回过神,茫然地啊了一声。
小蓝鱼循循善诱:“你看,你掉水里啦,有淹死吗?”
小孩儿想了想:“没有。”
小蓝鱼便下结论:“你掉水里了,不会淹死,所以我上岸来晒太阳,也不会死。”
这话把小孩儿说迷糊了,他的手指扭在一起,使劲儿纠结,纠结了许久,居然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接受了这个歪理后,他小声问:“鱼鱼今、今天高兴吗?”
别的小孩子玩闹结束后,都要互相问这么一句的,如果大家都回答很高兴,那就意味着第二天还可以一起玩。
小孩儿眼巴巴地望着小蓝鱼。
小蓝鱼却不知道这么多,它用尾巴拍着水,溅起许多小水花,它漫不经心道:“还行吧。”
这不是小孩儿想要的答案,他瘪了瘪嘴,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害怕:“那,那你明天还来吗?”
他认真又紧张道:“你明天来,我,我就哄你高兴。”
这话还是小蓝鱼第一次听,他来了兴致,问:“你没有朋友吗?要和一条鱼玩?”
“没有的,我,我是个傻子,不能,不能和他们玩。”
“喔,你是挺傻的,只有你会和一条鱼说话。”
小孩儿傻笑起来,别人骂他傻,他能察觉出恶意,可是小蓝鱼说他傻,他却觉得像被夸了一样:“你,你很好看,像天空,像大海。”
活得太久,见过太多,小蓝鱼被奉承过无数次,其中不乏有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赞美,可从没有人会用这样简单而朴实的话来说它美。
它笑起来,不置可否,赶小孩儿回去:“好了,天要黑了,快回去吧。”
小孩儿乖乖地回家去了,小蓝鱼想了想,没有回海里去,而是施了个术,隐了身形,悄悄地跟着小孩儿回家了。
小孩儿过得确实不太好。他出生时发了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刚开始他是家中独子,还能被好好照顾着,可随着弟弟妹妹的出生和健康长大,他就渐渐失去了地位。
原本的名字早就被遗忘了,现在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弟妹,全都叫他傻子,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就叫傻子。
渔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傻子,同龄的小孩子受大人们的影响,也不喜欢他,从来不会主动找他玩,甚至要戏弄他。
说是傻子,小孩儿其实只是反应迟钝讲话结巴,智力不如同龄小孩,对于别人的恶意,他当然是能感受出来的,久而久之,他也不会去找别的小孩子玩了,总是独自在海边静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小蓝鱼看着他蜷缩在小角落里睡着后,叹息一声,悄无声息地回海里去了。
翌日一早,小蓝鱼便游上了岸,它来得已经很早了,本想着趁小孩儿没来,上岸吹吹海风晒晒太阳睡一会的,谁知它一游上岸,便看见了那眼巴巴蹲着等它的人。
小蓝鱼:“……”
它认命地蹦跶过去小孩儿面前,小孩儿一见它,眼一亮,便道:“我、我今天要逗你开心的!我玩游戏,给,给你看!”
他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认真道:“我和木木一起玩!玩,玩捉迷藏!”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头乌龟,因为时间太久,质量也不是很好,已经破烂不堪,缺胳膊少腿的,可小孩儿很珍惜。
小蓝鱼正想笑他一个人和一块木头怎么玩捉迷藏呢,转念想起昨晚见到的场景,默然了一瞬,还是嗯了一声。
于是小孩儿就高兴地将木头乌龟藏在一个浅浅的沙坑里,然后自己跑到几步之外,背对着这边,用手蒙着眼睛蹲下:“快快藏,快快藏……”
他学着其他小孩子玩捉迷藏时的样子,结结巴巴地数了十个数,然后就转过身来:“木木,我,我要来找你啦!”
他装模作样地一顿乱找,还要做出找不到很着急的模样,最后才在浅坑里找到木头乌龟。
“看,鱼鱼!”小孩儿举起手中的木头乌龟,傻笑道:“我,我找到了!”
小蓝鱼看着他傻里傻气地自娱自乐,没有说话,吐了个带着怜悯的小泡泡,小泡泡飘起来,在小孩儿额头炸开,将他逗得哈哈大笑。
傻笑够了,小孩儿抱着木头乌龟,开始认真解释:“我,我只会捉迷藏的。我只和大家,大家一起玩过这个游戏,虽然,虽然大家都找不到我。”
真是个小可怜鬼。小蓝鱼想,就这么一片地方,这么多个孩子,凭这傻子的傻劲,怎么可能会没人找得到他呢。
只是嫌弃他,不愿意和他玩罢了。
小孩儿还在眼含期待地看着他:“鱼鱼,鱼鱼高兴吗?”
小蓝鱼笑了笑,放柔了声音:“高兴。”
听它笑了,小孩儿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高兴,他抱紧了木头乌龟,小声道:“看,我也是有用处的,我,我可以逗鱼鱼笑。鱼鱼可以,可以每天都高兴吗?”
小蓝鱼这回却没回答,只道:“你今天逗我高兴了,我也要带你去看更好玩的东西。”
小孩儿毕竟是个小傻瓜,立刻就忘记了自己的问题,美滋滋地猛点头。
于是一人一鱼又去海底游了一圈,这回临别时,小孩儿获赠漂亮的大贝壳两只,乐坏了。
他依依不舍地和小蓝鱼告别,约定好明天还要继续来玩,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蓝鱼目送他离开后,摇着尾巴,重新潜入深海。
这样平静简单的日子过了许久,久到常年无定居的小蓝鱼都习惯了待在这里,每天晒太阳时被一个小傻蛋吵醒,也习惯了每天都看这小傻蛋表演一个人捉迷藏,然后带他去海底玩。
直到某一天,小蓝鱼被中午的烈日骤然晒醒,才突然发现,小家伙今天居然一个早上都没来。
怎么回事?
它疑惑地蹦跶了几下,回水里洗净了身上的细沙,洗着洗着,它听见不远处几个小孩子在讨论。
“你们晓得吗,那个傻子快死了……”
“我娘说他活不过今天了,昨晚烧了一整晚呢!”
“那正好,晚些时候我们就去拿他的贝壳,也不知道他哪里弄这么多漂亮贝壳,我要羡慕死啦!”
小蓝鱼哗啦一声,从水里蹦出来的同时,就掐了个诀隐了身形,飞快地朝小孩儿家里飞去。
离开时还顺手召了朵大浪花,兜头兜脸地扑了那几个小孩子一身水。
白日里小孩儿家里是没人的,弟弟妹妹跟着别的同龄人疯玩去了,男人去出海打渔,女人在同别家的妇人唠嗑。
……居然就真的没有一个人理会病得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的小孩儿。
白光闪过,身姿颀长、面容昳丽至雌雄莫辨的男人俯身望向这可怜的小家伙,冰蓝色的眼底有叹息怜悯,也有无奈。
像他这样修为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家伙快死了。
无法挽回,无药可救。
……等等。
男人神色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沉吟了一瞬,微凉的手拂过小孩儿烧得滚烫的额头,一点点细如发丝的灵力,让小孩儿在病痛中获得了一丝清醒。
“我能救你,可是代价是你再也长不大了,你愿意吗?”
那冰蓝的眸色,和小蓝鱼的鱼鳞一样好看。
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儿怔怔地看着那抹冰蓝,艰难却坚定地,缓缓点头。
男人化作原型,他的原型并不是那一尾小蓝鱼,而是一条拥有修长冰蓝色鱼尾的鲛人,他在万千鳞片中找到了一枚微微泛着白,格外得与众不同的鳞,轻轻掰下来一点点。
幻象外,沈知弦倏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向前一步。
——鲛之逆鳞。
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医死人肉白骨的鲛鳞。
可惜是在幻象中。沈知弦伸手碰了碰,手指穿过幻象,无法触摸。他抿了抿唇,只能继续看下去。
鲛鳞化作一缕轻烟,落入小孩儿口中。
小孩儿的病好了。
所有人都觉得惊奇,他的父母既觉奇异又觉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只照着以往一般随意养着他。
这场重病仿佛一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在小孩儿的生活中悄然翻篇。
可小蓝鱼知道,这只是个假象。
人之生死,纵然是他这么个活了几万年的鲛人也没法完全改变,鲛鳞救了人,却也让小孩儿再没法长大了。
几年过去了,十几年过去了,渔村里的人看小孩儿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嫌弃变成了恐惧害怕。
称呼也从傻子变成了怪物。
被苍老的父母和健壮的弟弟赶出家门,小孩儿惶然地站在海边,找着他的小蓝鱼。十几年来,他的心智与年龄一起被定格,他隐约察觉了自己的不同寻常,可他不知所措。
小蓝鱼悄悄地游过来,叹了口气。
小蓝鱼开始变作人形。他在海边造了一间屋,给小孩儿住。
“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了十几年的小傻蛋了。”小蓝鱼弯腰揉了揉小家伙毛绒绒的脑袋,想了想,道:“就叫小拾罢。”
小孩儿高兴地抱住男人的腿,嗯嗯嗯地点头,软乎乎地喊:“鱼鱼!鱼鱼!”
小拾就这样在海边安了家,由小蓝鱼给照顾着。村里人对他们俩避而远之,小蓝鱼也不在意,小拾想要的东西,他总能想办法给弄到。
一人一鱼就这样安宁地生活着,直到某天鱼鱼抱回来一个昏迷的男人。
小木屋里,小蓝鱼平时化作人形睡觉的榻上,满面憔悴也掩不住俊朗的男人,静静地阖目而眠。
小拾茫然地戳了戳他的手:“鱼鱼,这是谁呀?”
化作人形的鱼鱼优雅叉腰,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个随手捡回来的可怜鬼:“不知道呢。”
小拾道:“他还没醒……他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脑子会不会也进水坏掉了呀。”
鱼鱼点头:“傻了不正好吗,刚好和你作伴。”
于是被家族算计一败涂地流落至此的殷辞还未睁眼,就先听到了一大一小在严肃讨论他脑子究竟有没有进水坏掉。
殷辞:“……”
他艰难地睁开眼,感受到体内灵力散得一干二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哑声问:“我还活着吗?”
他当然还活着,并且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得挺愉快。
成王败寇,他灵力已废,早没了再回去争夺的资格,又经此算计,心灰意冷,便干脆在这不知名小渔村里住了下来。
鱼鱼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就将照顾小孩儿的重任托付给他,然后又回了海里,开始当回一条小蓝鱼。
后来的幻象,就像个充满狗血的电视剧,沈知弦就这样看着殷辞在这里消磨时光,看着他望向鱼鱼的眼神逐渐产生变化。
叹了口气。
哎,落难的可怜鬼要爱上救他的漂亮美人鱼啦。
果不其然,某天夜里,对鱼鱼产生别样情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