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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几听了片刻,顺势抱住了齐北崧的手臂,抱得那么紧,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怎么了?”齐北崧低头问。
程几后怕。
“……”他闷声说,“我刚才……还以为再也看不见玉姐了。”
齐北崧在他头顶轻吻了一下:“乖啊宝贝儿,我在呢,我去查。”
第六十四章
玉姐的丈夫和儿女陆续赶到。
玉姐和老耿一样,年轻时候也曾混迹街头; 当过太妹; 做过女霸王。后来不知为何收敛起了性情,这几十年来过得倒也平静。
她有一儿一女; 都已经长大成人; 外孙也快上幼儿园了。
家人冲进病房; 和老耿抱作一团; 哭的是玉姐受伤,庆幸的是她居然在那样可怖的火势中捡回一条命; 而且只是背部烧伤; 面部和四肢均无大碍。
隔壁病房也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嚎; 程几和齐北崧走过去看; 发现是那位给陈光俊治病的医生,身边则围绕着老老少少许多医生。
那医生在圈内是个名人,家里有矿; 上亿身家; 却不爱红装爱武装; 喜欢干急救。
他脾气不好、不擅合作,在公立医院呆不下去,就自己整了个小医院偷偷摸摸地干; 没想到一把大火非但将他精心收藏医疗仪器全烧了,还折损了他一位悉心照料的患者。
仪器有价; 生命无价,所以他嚎得比玉姐还大声。
程几好不容易等他哭完; 又等到他身边围观的同行逐渐散去,才走进病房试图安慰。
没想到医生一把拉住他:“帅哥,我觉得这把火不对劲!”
程几问:“哪里不对劲?”
“我没看到怎么起火的,只觉得火势蔓延特别快!”医生想了想,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说,“当然我在诊所后侧放了些氧气罐,它们也大大助推了爆炸和火势。”
他补充:“还有我背着张大姐往外逃的时候,发现防盗门推不开,多亏门背后有一把消防斧,否则连我俩都要被困死在里面!”
“怎么会推不开?”
“可能门锁被人焊死了。”
听医生都这么说,程几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合理,但已经答应了齐北崧不能轻举妄动,只好按捺住心情。
他在病房里帮不上忙,便和齐北崧一起先去外边等。
他将自己缩在安全楼梯的墙角,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可不去吸,长长的烟灰积攒了许久终于掉落。
齐北崧担忧地望着他,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而他几乎没有表情。
经历了最初的冲动以后,他现在安静得好像一块卵石,睁着那双原本就大的眼睛,好半天才眨动一下。
忽然他问:“是不是我?”
齐北崧没听懂。
程几说:“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去找了毛小伟,打草惊蛇了,所以他开始报复。”
不等齐北崧答话,他又紧接着说:“一定是我的缘故,是我太冲动,我不该听周经理的话去乱打听!我该忍着!陈光俊虽然伤重,好歹还有机会活命,是我错了,我把玉姐和医生也给害了,你也觉得是我错吗?!”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陈光俊,因为大火从诊所燃起,陈光俊首当其冲。
齐北崧狠狠嘬了一口烟,把烟头摁在墙角灭了,双手捧着他的脸,沉声道:“你要是再敢这么说,咱俩还是趁早黄了算了!这他妈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发生在谁身上谁能忍?乌龟王八蛋才忍呢!你是我什么人?你怎么能当王八蛋?你是王八蛋那我成什么了?王八老公?别这么早下结论,等我找到毛小伟再说!”
他将程几手中的烟夺过,说:“别抽了,我一会儿叫人帮你买杯奶茶。”
程几揉着剧痛的太阳穴说:“喝不下,胃里胀满的,我刚才在火灾现场看见……”
“不许提!”齐北崧叫道,“我胆小!”
“那你估计当不成法医。”程几喃喃,“我能看,但是后来会吐。”
他倒是说什么来什么,弯腰真哇的一声吐了。
他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胃里空空落落,吐出来的都是黄绿色的胆汁。
齐北崧心疼地帮他拍背,说你个虎逼,你怎么现在不虎了?你赶紧给我吃点儿东西去!可惜那帮家伙都让我派出去了,否则让他们回家给你装点儿粥!
程几一阵阵地吐着,胃酸涌过食管和喉咙,烧心般痛。
突然他抓住齐北崧,伏在对方身上。
齐北崧用全身力气搂他,直说宝贝儿怎么啦?我在呢……
程几懊恼自己不该睡这一晚上,他要是在场就好了!
他的警觉性虽说比不上过去,但总比玉姐或者医生要高,如果他在场说不定能早些发现起火,说不定有时间把陈光俊抬出来!
在火场中,甚至一两秒钟就能决定某个人的生死!
他缩在齐北崧宽阔的胸膛里,抖着肩膀发狠,他或许应该嘶吼一声以表达现下的痛楚,但是嗓子堵住了,无力感、窒息感和负罪感紧紧地攫住了他。
“别恨自个儿啊,这他妈怎么是你的错呢!”齐北崧将他圈在心口,“你这样我也疼。”
程几痛道:“是我,一定他妈是我!”
“嘘……别说话。”齐北崧说,“真不是,保证不是。”
好不容易程几止吐,蹲在墙角,齐北崧从身上摸出纸巾给他擦嘴。
齐北崧说:“你不要着急下结论。咱们那天都观察过毛小伟,你觉得一个用针孔摄像头偷拍别人小电影的人,或者私底下卖迷药的人,能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
程几抓住纸巾想了片刻,知道他说得对。
从毛小伟的表现中可以推断他胆子不大,人也不够狠,语言可以作伪,但气质不会。
事后想来,就算毛小伟授意他人殴打陈光俊,打这么重也并非出自他本意,他看到陈光俊伤势照片时的那种惊恐不是伪装出来的。
齐北崧说:“所以别多想,或许真是意外。”
他们远远看见老耿红肿着眼睛跑来,冲程几招手,原来是想喊他再去火灾现场认尸体。
程几挣扎着要站起,被齐北崧按住。
齐北崧大声对老耿说:“他不去了!你让他缓一缓!你自己去!”
老耿听到,说不行啊,我怕啊!
齐北崧怒道:“你怕他就不怕?你把他当什么了?!”
老耿只好说行行,那你看好他。
“没事,他今天跟着我!”齐北崧说。
老耿转身抹泪而去。
齐北崧对程几说:“去我家吧。这儿都是家属的事,你帮不上忙,在这儿还老胡思乱想。”
程几问:“如果家属知道玉姐受伤可能是因为我,他们会不会想杀了我?医生要是知道他价值两三千万的医疗仪器都是因为我毁了,会不会也想弄死我?”
“我先弄死你!”齐北崧拉他起来,“别磨人了,你这妖精,张副院长的精神状态都比你好!”
程几跟着齐北崧回了家,那个位于海湾旁的蓝色天际小区,这是他第二次迈入此豪宅的门槛,上次是夜晚,这次是天清气朗的日间。
齐北崧不许他多想,可除非他死了才不会想事儿,当天后来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绝佳的海景,手臂环绕着双膝,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
强烈的自责感压在的心头。
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是他的不谨慎导致了这一场疯狂反扑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应该怎样弥补?以死谢罪吗?
就算他要死,之前也要把毛小伟铲掉,不能留此穷凶极恶之徒活在世上!
老耿传来消息,说死者确认了,果然是陈光俊。
程几大叹其气,问:“火灾调查什么时候启动?”
老耿呜咽着说不知道,忽又压低声音:“程儿,有件怪事告诉你。这边原本只有几个辅警看守火灾现场,自从发现死者是小俊以后,来了好多便衣警察,而且明显不是辖区民警,个个都横眉怒目的。我跟他们打听消息,他们光给我散烟,什么都不肯说,咱家小俊不会真惹上大事了吧?”
程几说:“不管惹上没惹上,他都成仙了,还提那些干嘛?”
他挂了电话,见齐北崧在边上屏息静气地听,便告知:“干爹说,陈光俊的死引来了好多警察。”
“为什么?”齐北崧问。
程几也迷茫。
两人正说话,门铃响了。齐北崧去开门,外面站着雷境。
雷境附耳跟齐北崧说了几句,后者大惊,问:“确认?”
“确认。”雷境说,“你们都上当了。”
“毛小伟居然敢骗我?”齐北崧脸色发青。
雷境说:“半真半假吧……其实他也没办法,只好急中生智了。”
程几惴惴不安地站在客厅,问:“雷哥,什么消息?”
“消息有。”雷境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克制情绪,听我慢慢说,因为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程几等待他的下文。
雷境说:“诊所的火灾应该是人为纵火。”
程几点头,意料之中。
“但不是因为你去找了毛小伟,可以说和你毫无关系,是有人发现陈光俊没死,要接着灭他的口。”
“……灭口?”
雷境说:“你们几个——你,你干爹彪哥,受伤的张副院长和医生,包括水月山庄周经理——因为陈光俊的缘故,都在无意中卷进一起大案了。警方那边也措手不及,他们是在对比火灾死者DNA时才发现那是陈光俊,他们之前也在找他。”
程几问:“他是什么人?”
“他是警方在水月山庄的卧底,盯的就是毛小伟。”
程几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陈光俊是警察??”
“不是,他的职业身份就是水月山庄保安,但他是警方的合作者。”雷境说,“算是线人,但二者关系更紧密,据说合作不止一次了。”
“哪……哪一方面的线人?”
雷境和齐北崧交换眼神,说了实话:“缉毒。”
“水月山庄酒吧不仅仅卖管制药品,还贩毒,出货量不小,警方盯他们至少半年了。陈光俊之所以被殴打又被加害,起因并不是他看到毛小伟给客人下药,而是因为掌握他们贩毒的情况。”
程几呼啦一下站起:“所以酒吧真是毒窝?毛小伟真是个毒贩?!”
“对。”
“他不是什么拉皮条、下迷药、拍小视频的傻逼猥琐男?!”
“不仅仅是。”
程几快疯了,抱着头喊:“他是毒贩!那他妈火灾还是我的错啊!是我去找他的,他一定意识到陈光俊没死!我他妈还给他看了陈光俊伤后的照片,所以他转身就去报复了!!”
齐北崧连忙按住了他的肩。
雷境单手下压做安抚状:“我说和你无关,那真和你无关,你去找他时,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对不对?”
是,没人知道,他就是去问前因的!
雷境解释:“首先,毛小伟贩毒并非自愿,他是受某个团伙的控制,无法上岸,这种人绝不可能去报复警方的线人。”
“其次,根据警方的消息,毛小伟已经被陈光俊说服了。那天晚上他把陈光俊从上班中途叫走,并不是要绑架他,而是终于下定决心和警方合作。”
“陈光俊被毒打之前传回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说毛小伟愿意递交证据,可以用于指控贩毒团伙。陈光俊能让他从死刑换死缓或者无期,无期就有减刑的机会,所以他不可能报复,他俩是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