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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堆人都挤在了一起,年轻军官皱了皱眉,稍稍退开了一步,但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紧钩钩的盯着孟晖,不愿错开分毫:“乐儿这是什么病?”
听青年军官如此坦然的学着年氏唤起了乳名,在场众人都下意识抽了抽嘴角,无语凝噎。
年氏下意识将自家儿子搂得更紧,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宝贝儿子就要被面前这只虎视眈眈的巨鹰叼走,年老爷子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却依旧还是坚。挺的颤声答道:“是、是心疾,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请大夫治疗过了?”青年军官长身玉立、气势凌人,口气更是理所当然,仿佛自己才是最有资格过问此事的人。
“请、请了。”年老爷子连连点头,“一直请着呢。”
“那怎么到现在都没好?”青年军官皱起眉,语气不悦的叱责。
“……大夫说,这病没法治,只能仔细将养调理。”说起这个,年老爷子叹了口气。
青年军官抿了抿唇,脸色一沉,更显迫人:“你们请的是中医?西医看过没?”
“没、没啊,我们这里请不到西医……”年老爷下意识摇头——请不到西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根本不了解西医、不相信西医。
听年老爷这样说,青年军官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中医调理了这么长时间都治不好,那就去看看西医。”说罢,他看向年氏,语气稍微柔和一些,却依旧带着习惯性发号施令的斩钉截铁,“年夫人,你为乐儿收拾行装,他喝的药也多备上一些,我带他去淄市看医生。那里医疗条件最好,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都有知名的大夫。”
年氏和年老爷子都懵了,完全搞不懂这明明才刚见面,话题是怎么在三言两语间就跳到去淄市看医生的。
一时间,屋内气氛十分尴尬,年氏与年老爷子表情古怪、欲言又止,倒是一直安静旁观的孟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这位阁下,您尚未自我介绍,就要带我远赴淄市求医,未免有些过于自说自话了吧?”
孟晖的语气很不客气,将自家两位长辈都吓了一跳,生怕他惹怒这位看着就身份高贵、说一不二的年轻军官。反倒是军官愣了下,有些尴尬的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帽,微微低下头:“抱歉,我也是关心则乱,一时间竟忘了介绍自己。”说罢,他微微勾唇,露出极为友善、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我叫魏崇稳,常系军阀的元帅。不久前在《新文学》刊物上拜读了‘琼枝先生’的大作,惊为天人,十分仰慕先生的才学与人品,于是此次特来拜访。”
魏崇稳说得礼貌殷切,但孟晖却并不买账。明明在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还是个傻白甜,如今这性子却一世比一世嚣张跋扈,孟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压一压对方,以免这位气运之子觉得自己好欺负便当真上房揭瓦。
上一世,自己做得就很成功,淡然出尘的高僧姿态压得对方一辈子都没敢对他伸爪子,而这一世,先天条件不给力,孟晖自然要更加端起架子来,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冷笑一声,孟晖轻轻推开年氏、坐直身体,以免说话时还娇娇弱弱的靠着娘亲,损了气势:“倘若是真心上门拜访,理应递上拜帖、待主人家应允后再行上门。阁下直接带着兵士踢门而入,明明是硬闯,哪里称得上拜访?”
听出孟晖的不悦和指责,魏崇稳的气势又低了一层,表情讪讪:“这……这的确是我的不对。我只是太过心急,还请先生见谅。”
看魏崇稳将对于自己的称呼从亲昵狎戏的“乐儿”换成尊重敬慕的“先生”,孟晖终于稍稍满意了一些,回给对方一个和缓的笑容,直让魏崇稳兴奋的眼睛都绿了。
而这时,知晓面前青年真正身份的年老爷子却双股瑟瑟、差点瘫软在地。
常系军阀,乃是乱世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军阀,首府设立在淄市,占据了东南沿海最为富庶的区域,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在它的威胁下,其他军阀派系不得不联合在一起组成同盟,这才勉强能够与常系军阀相抗衡。
不过,根据传言,常系军阀其实早已有了统一全国的能力,倘若不是有外国入侵者虎视眈眈,此时不宜发动内战,其余军阀大约早已被常系军阀吞并,不复存在。
至于这位常系军阀的元帅魏崇稳,更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据说,这位元帅降生在一个雷雨夜中,雨声大作、雷声轰鸣,划破天际的闪电宛若腾空蛟龙。他的父亲本是一位普通的军阀副官,某次带他参加宴会时,老军阀见魏崇稳生得玉雪可爱又举止沉稳,不由心生喜爱,将其叫到身边陪伴,越是相处,便越是投缘。
老军阀一生戎马,不近女色,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尚未长大便在兵荒马乱中被敌军杀死。他对魏崇稳一见如故,当即拍板将其收为义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养,而魏崇稳更是天赋奇才,年仅十岁便能跟着老军阀运筹帷幄,十六岁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名下创办的军工厂时不时便能更新换代一批军械,其威力丝毫不逊于外国诸强。
待老军阀去世,魏崇稳便迅速代替他坐稳了元帅的位子,将常系一派发展壮大至今。
当然,年老爷子害怕魏崇稳,不仅由于他位高权重,更是源于世人对魏崇稳的评价。据传此人杀人如麻、阴晴不定,上一秒正笑着与你说话,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的拔枪杀人。
大约由于他的作风过于强硬,惹得很多文人批判他行事狠辣,而魏崇稳也格外不喜欢那些自认为有政治见地,实际上却是纸上谈兵的文人,曾公开嘲讽他们只会用笔杆子搬弄是非、妖言惑众,惹得他在清高自傲的文人群体中声名狼藉,双方的矛盾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总之,年老爷子是万万不相信魏崇稳那通“拜读大作、仰慕才华人品”的见鬼说辞的,只觉得魏崇稳肯定是知道自家孙儿最近在文人中口碑极盛,又年龄小、身体差,极好控制,于是想要将他带在身边加以利用,让孙儿出面为他说好话,缓解他与其他文人之间的矛盾。
年老爷子心中猜疑不定,但年氏却想不到这些阴谋诡计。作为一个深闺妇人,她只知道这位叫做魏崇稳的年轻人极为厉害,说不定……说不定当真能够给予自家儿子更好的医治条件,让儿子健康起来?
如此想着,年氏不由有些激动,一双眼睛眸光灼灼的望向魏崇稳。倘若不是她的性子被压抑久了,早已习惯了顺从他人而非独立决定,年氏恐怕当即就要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虽然没有开口,她的表情与神态却出卖了她的想法。年老爷子迎着儿媳期盼的眼神,差点就想吐一口老血,暗骂一声“蠢妇”。然而,即使已经“看透”了魏崇稳的诡谲心思,年老爷子也毫无办法,毕竟他只是一介乡绅,哪里有资本与势力最大的军阀头子相抗衡?!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顺从。目前,魏崇稳还能做做表面文章,假装一副对自家孙儿礼遇有加、关怀备至的模样,倘若自家识趣,说不定还能维持住这份体面,总比和对方撕破脸,被强硬绑走来得更好一些——自家孙儿那小身板,可遭不住这样的折腾。
如此想着,年老爷子努力挤出感激的微笑:“原来是魏元帅,失敬、失敬!元帅愿意带我孙儿去淄市医治,那实在是太好了!倘若康乐的身体真的能够治好,您的再造之恩,小人一家没齿难忘!”
魏崇稳何等样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年老爷子的言不由衷。不过,只要能将人带走,他才不会在乎其他,当即跨前两步,迫不及待的将孟晖抄起来抱在怀里:“事不宜迟,咱们尽早出发!东西不用收拾太多,我那里全都准备了,将药带上就好!”
年氏连声应了,慌慌忙忙的招呼着小丫鬟收拾东西。
孟晖被迫躺在气运之子怀里,整张脸都是木的,只是还不待他开口让对方放自己下来,就见魏崇稳垂下头来,朝他温柔一笑:“乐儿你身子骨太弱,我抱着你就好,以免一路劳顿,又犯了心疾。”
孟晖:“………………………………”
——兄弟,你刚刚还叫我“先生”呢,怎么又变成了“乐儿”?变脸是不是太快了点?
——另外,我虽然身体弱,但还没到一步都不能走的地步,你这是当真担心我累到,还是想要借机吃豆腐?!
懒得跟这位不要脸的气运之子计较,孟晖咬了咬牙,抓住他的肩膀:“还有我娘,我娘也要跟我一起走!”
——他教母刚刚初见成效,决不能半途而废。更何况淄市风气比之孟晖目前所在的乡下村镇开放太多,带年氏去大城市见见世面,也更加有利于她转变老旧的观念。
对于要多带一个电灯泡上路,魏崇稳本能的皱了下眉,颇为抗拒。但看怀中少年倔强的盯着自己,一副他不答应就立刻翻脸的样子,魏崇稳不得不叹了口气,用下巴亲昵的蹭了蹭孟晖的头顶:“好,你说一起走就一起走。”说罢,他还轻叹一声,含笑揶揄,“还是个离不开娘亲的奶娃娃呢,真可爱。”
孟晖:“………………………………”
——你TM再敢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龙画然 小天使扔的地雷,还有 Ashley 与 乌啼 亲爱哒扔的手榴弹=333=
第七十九章
得知自己要陪着儿子一起去淄市; 年氏的第一个反应是担忧害怕; 但很快,对于儿子的挂念关切便战胜了离家的恐惧。
年氏手脚利落,在丫鬟小厮的帮助下很快就收拾好母子俩的东西,而魏崇稳也十分细心的唤副官去车上拿了自己的大氅; 仔仔细细裹在孟晖身上; 只露出一张病怏怏的小脸。
孟晖身体太差,根本没有精力去反抗这位力气极大的气运之子; 而且他还在恼火刚刚被对方诬蔑为“离不开娘亲的奶娃娃”; 半点视线都不愿分给魏崇稳。
魏崇稳逗了他半天,没得到回应,却也没有着恼; 只是笑吟吟的将怀里的一团抱稳,整个人透着安心惬意的心满意足。
见年氏收拾好行李; 带了一名丫鬟袅袅婷婷走来。魏崇稳抱着孟晖站起身; 稍一点头示意; 便大踏步出了屋门。
院子里的那群大头兵仍旧还维持着先前杀气凛凛的模样,而年老太太与年府的下人们则缩在一起抱团发抖。发现自家长官抱着一大团东西出来; 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士兵纷纷看了过去; 顿时; 脸上原本严肃冷酷的表情就精彩纷呈了起来。
说实话,这群士兵并不清楚元帅匆匆赶来一个偏远小镇是为了什么。那时,一向都胸有成竹、岿然不动的元帅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急切的模样; 让士兵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比如有外国间谍潜入,或者有商人秘密贩卖鸦。片。毒。品,又或者是其他派系的军阀还没有被打服,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
待到到了目的地,众人这才知道魏崇稳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见一个最近声名大噪的文人。
所有人都知道,魏崇稳与耍笔杆子的天生反冲,彼此都看不顺眼,士兵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次是自家元帅终于被那些胡说八道的文人惹怒了,打算寻个领头羊上门踢馆,自然就拿出了最为嚣张跋扈的姿态。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自己门都踢了,自家元帅却像是捧着个宝贝疙瘩一样抱了个男孩出来,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