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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坐在暖黄的灯下,映衬的皮肤像玉一样,有莹然的光。他仍旧佩戴着血玉,用一根红绳串了,就绕在脖子上,说:“顾先生,快来休息。”
顾黎上了床,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他躺进去,手脚不可避免地碰到青年的手脚。
即使将周身温度提的热了些,顾黎仍然是凉的,不过这凉更接近于普通人体寒的凉,而非鬼怪令人胆颤的凉意。相比之下,青年的气息热腾腾,满带着青春独有的蓬勃意味,微微贴着他,像是感觉到什么,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顾先生的手好凉!”他说,把两只手都握住男人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手不大,两个加起来也就能完全包住顾黎的一只手,给男人搓着。顾黎眉头微微一蹙,心头着实一动,可想着青年这样的亲近并不是对着当初与他拜堂的自己,又好像冷了下去。
他其实明白人鬼殊途这四个字。青年会害怕他,不敢靠近他,都没什么奇怪的。生人都是如此,对死亡和亡魂充满畏惧,他所见到的无一不是这样。
只是小生人,到底是与他结了婚约的。即使明白,也让顾黎不舒服。
顾黎将手抽回来,声音有些冷,“陆先生是自己一个人?”
青年好像愣了愣,旋即说:“不是。”
卧槽,这是浪过头了,顾先生醋了!
杜云停委屈,都是同一个人有什么好吃醋的!
7777幽幽纠正:【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
男人眉头松开点,杜云停赶紧顺毛摸,接着道:“我已经结婚了。”
同你。
这话很好地平息了下顾黎的脾气,他神色柔和了些,血玉镀着层幽幽的光。杜云停趁着这时候猛烈地吹了一波彩虹屁,“我的爱人对我很好。虽然他平常不怎么出现……”
基本上就看不见。
“但是每次危急关头都会保护我。”
帮我赶赶鬼什么的。
“也会常常和我交流……”
动不动还会攒个大火球!
“会给我送礼物。”
每天都送,基本上早上醒来,他都能在床头柜上发现新的东西。
这一度让杜怂怂的心情异常复杂,感觉跟嫖费一样。最让他心虚的是,他根本没有付出对应的劳动就收了费用。
他其实也想好好开个几回花的。
顾黎紧拧着的眉毛终于彻底松开了,淡淡听着小生人的评述。杜云停吹过一波,赶忙又表忠心,“我的爱人对我很重要,我想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
长长久久。
这四个字彻底讨了顾黎的欢心,鬼王嘴角平直的弧度微微一改,又重新敛回去,道:“睡觉。”
杜云停:“……”
真好哄。
他笑眯眯的,说:“顾先生,晚安。”
鬼王这会儿还在吃自己的醋,没回应。
片刻后,杜云停在自己的梦中梦到了。仍旧是那间礼堂,他坐在红帷帐里,鬼夫君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他仍旧看不到人,只能看到一团沉沉的黑雾,黑雾中有人形。
“嗯,”鬼夫君说,“晚安。”
灯光没有灭,顾黎微微倾过身,将人抱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头。
外头有什么在砸着窗,一声接着一声,哐当作响。一双黄色的眼睛透过窗户朝里头看,顾黎动动手指,窗帘便被放了下来,把那些窥探的目光都拦截在外面。
怀里的小生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呼吸有些不稳,拽紧了他的衣角。
“夫君……”
他喃喃叫了声,在顾黎的怀里翻个身。顾黎手臂有些僵硬,拍拍他的后背,手牢牢捂住了他的耳朵。
第二天醒来,是个晴天。
女同事一大早就起了,因为害怕一个人呆着,早早地下楼吃早饭。她吃的只剩了个盘子底,才看见青年和昨天认识的男人一道从电梯上下来,女同事远远地看见他们,冲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坐过来。
杜云停拿了盘子,简单选了几样食物,坐到她对面。
顾黎坐在他身边。
“今天说要走了,”女同事刚刚和领队聊完天,给杜云停通报最新进展,“警察那边查了监控,把咱们的嫌疑都排除掉了。出了这事,也没人想在这儿继续玩了,刚刚公司说租大巴把我们送到车站。”
杜云停没感觉到意外,公司给他们休假,让他们出来搞团建,那是为了给福利的,不是为了担这种生死责任的。
他说:“什么时候走?”
“他们商量的是下午三点的班车。”女同事说,又看看顾黎,神色有点惋惜,“真是可惜,昨天和这位先生聊了聊,还想着大家做个朋友……不知道您是哪里人?”
顾黎盘子里的食物也不多,他吃的更少,菜只是稍微沾了沾嘴唇。
“山海市人。”
女同事有点儿惊喜,“也是山海市的?那可不巧了!我们公司就在山海市,同一个地方的,以后还能再多和您学学——”
她说着话,声音却忽然停了。杜云停一扭头,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停止了话题,杨达也起床了,正穿过大堂走进门来。
女同事愣愣地盯着杨达,表情有点怪异。杜云停以为她是注意到了杨达身上的变化,毕竟那种变化不小,杨达的脸都像整容失败了一样僵了起来。
谁知女同事并没说他脸的事,只轻声道:“昨天晚上我睡不着的时候,想了想。”
她牙齿咬了咬嘴唇。
“我早上问过服务员了,酒店房间里是没有笔仙盘的。那个东西,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当初,第一个提出来要玩这个的——”
“就是杨达。”
作者有话要说:怂怂:嘤!嘤嘤嘤!好怕!!!
被叫出的女鬼:……
你把老娘叫出来的你怕啥?
第116章 鬼夫(八)
她并不想怀疑杨达。
到底是同事; 虽然杨达加入公司时间没那么久,可嘴甜; 也勤快,和同事相处的都不错——女同事在这一趟出行之前,还对他印象极好,打算张罗着把自己小姐妹介绍给他。
但昨天那一出过后; 她的记忆也清晰了。她本不是痴迷于鬼神游戏的人,若非同事嚷嚷着要玩; 她绝不可能加入。
而这一点一旦被提出; 她就想起当初说要玩的究竟是谁了。
就是杨达。
“反正也没什么事干,”青年笑着; 双眼微微眯起,“正好这儿还有个鬼仙盘——不如咱们玩鬼仙吧?”
他是新人; 和其他人相处时间不久。女同事怕他下不来台,跟着道:“那就玩玩。——听起来挺有意思。”
他们当真在桌子前围成了一圈; 几个人的手握住了笔。
杨达说,一般人问笔仙的问题都是自己的愿望什么时候能实现。于是她与遇害的男同事两个人率先试过了; 得到的回答是“今天”“明天”。
当这个结果出来时; 杨达只是笑了笑。男同事也嘻嘻哈哈; 并不把这当回事; “明天我就能月入百万?真的假的?要是真月入百万了; 我请大家吃旋转餐厅的高级自助!”
那时候,没人能想着这是真的。
这只是个游戏,谁会把游戏当真呢。他们都是接受着唯物主义长大的新时代青年; 毕业于名门大学,信仰的只有马列——笔仙,这听起来,就是只能在国产恐怖片里唬人的小玩意儿。
可也就是这小玩意儿,真的将人害死了。
女同事的眼神微微涣散,又重新坚定起来,将椅子拉的近了点。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更像是一句嘱咐。
“陆澄……以后还是离他远点。”
她知道原主与杨达交好,因此特意叮嘱。杜云停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也扭过头,遥遥地去看杨达。在阳光之下,杨达的那种变化愈发狰狞可怖,他的皮肤像是变为了蜡做的,苍白透明,几乎能看见底下蔓延的血管。他迈着步子走过来时,动作也是僵硬的,好像是谁扯着他的胳膊腿,操纵着他走出的这一步。
但周围人却都像是毫无感觉,有认识的人与他打了招呼,半点不对也没发觉。
杨达脑袋上下咔哒一动,忽的转过头来,慢慢地去看杜云停。
隔着中间两张桌子,他对上了杜云停的眼神。
阳光下,那一对深棕色的瞳孔一闪,露出了蜥蜴一样的土黄色的光。
中午一点,公司租的大巴车到了门口。
回去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静悄悄的,连说话声也不怎么听见。大多数人都闷着头按手机,杜云停头靠在车座上,逐渐被晃出了睡意。
他身边的座位上没人,只放着他的大包。几天的行李不算少,包里塞的鼓鼓囊囊,也占了大半个座椅。
前头人的脑袋慢慢低下去,像是也睡着了。杜云停阖上眼,手摸索了把,握到了血玉。
他眼皮粘结在了一处,困的睁也睁不开。正前后倒时,忽然听见身边的女同事说:“还有多久到?”
杜云停迷迷糊糊看了眼手表,回答:“还有半个小时。”
女同事应了一声,没有就此安静,反倒嗬嗬地低低笑起来,许是刷微博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她笑的不可自抑,杜云停终于勉强将眼皮抬起来,说:“安静点——”
这一句出口,他忽然觉得不对,汗毛几乎瞬间在后背上炸开。
他的身边,明明只有一个包。
哪里来的人?
女同事仍然在笑,笑的很甜,被口红涂抹的猩红的嘴唇咧着。她渐渐将头转过来,杜云停咽了口唾沫,看见了她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土黄色的眼,上头布满了粗而鲜红的血丝,瞳孔像裂缝一样将眼球撕裂开,眼珠子在眼眶里跳动了下,逐渐盯住他。
爬行动物的眼!
杜云停握紧了血玉,心里一跳。
他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困成这样。有的爬行动物在捕猎时,会将长长的舌头伸入猎物的耳廓,为它分泌一种催眠的黏液。它们在将猎物分食之前,总是要有所准备的。
而现在,杜云停自己就是被相中的猎物。它定是趁刚刚便对他用过黏液了,否则,他昨晚在顾先生身边睡得很好,没理由忽然间困成这般模样。
这算是什么?鬼还是妖?
杜云停的心中盘算着,却又不敢分神,牢牢地盯住它的动作。它笑起来,嘴里露出一行尖锐的、白森森的牙——
就是现在!
杜云停猛地挥动了招魂幡,近处的鬼魂应召而来,大多是于这条路上出意外亡故的短命鬼。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穿过窗,飘进来,跟随着杜云停的手势,向着身边坐着的妖物身上扑过去。
它仍然在咯咯地笑着,有鲜红的长舌头从牙间探出来,顶端分叉。那条舌头灵活地卷住一个鬼,拖着往口里拽。
趁它这会儿被鬼缠住,杜云停蹿起来,瞧了眼车厢——
满车的人都在说睡,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女同事头歪着,靠在前两排,倒是杨达没了踪影。
不,应当说杨达就坐在他身侧。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驾驶座,在座位上看见了头靠着方向盘的司机,司机的手早不在把控方向了。
杜云停心忽然一凉。他扭过头,看向前窗。
没有人在掌控方向盘。
那这辆车……在开向哪儿?
他透过车窗,却什么也看不清——外头灰蒙蒙一片,好像是一场罕见的大雾,越往里头水汽越密集,甚至在车窗上出现了细碎的雨点。雨点噼里啪啦击打着这辆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