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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早出晚归,难免风吹,我得了最好的给三爷,也是应当的。”毛不思深觉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
“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三爷忽然间有些冒火,说出的话难免失了分寸,他看了眼一旁的水盆,鲤鱼张着鳃呼吸困难,如今已是下午,再过不久,便该日落,冬日的太阳,总是比其他时候升的晚些,落的早些。转身时,脚一抬,便‘不小心’碰到水盆,水盆应声翻滚了两圈。
“我的鱼。”伴随着毛不思的惊叫,鲤鱼在池塘边翻了个滚,扑通一声,又落回了被敲开冰面的池塘中去。
“是我不小心,夫人莫怪。”说完,三爷抬眼看了下阴沉的天,“天色已晚,勿要在花苑折腾,若是想吃鱼,明天一早差人去盛源酒楼说一声,中午便能吃上,何必费这么些功夫。”
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夫人,鱼还捉不捉啊。”石榴尴尬的站在假山上,手里还握着细长的竹竿,竹竿的另一头,是张用绣线编织的捕鱼网。
“当然不捉了。”毛不思把双手揣在衣服袖里,半张脸都缩进脖子上的狐狸皮中,只露了一双大眼睛在外面,“没看见三爷跟吃了枪药似的,咱们就别往枪口上撞了。”
“夫人,我怎么觉得三爷最近脾气越发的不定?”石榴收了东西,递给身后的丫鬟,这才跑到毛不思身边搀着她,等靠近了才低声,“明明晚上还有说有笑的,看您的眼神跟点了火的蜡烛似的,怎么一到白天,就换了副模样。我刚才在假山上看的清楚,三爷那一脚,就是故意踹的。”
“也许是白天公务繁忙吧。”毛不思随便拿话搪塞石榴,“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开心。”
“那真是太可惜了,三爷要是知道那条鱼是您准备晚上烤来与他下酒的,保准肠子都悔青了。”石榴又唠叨了几句,见毛不思没理她,才噤了声。
“他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毛不思叼着肉脯,絮絮叨叨地跟马明义诉苦,“砍我工资就算了,现在还变本加厉,连鱼都不让我捉了,那可是我养的,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有处理权!”
一天到晚都是风干的腊肉,地窖里存的白菜萝卜,她想吃点新鲜的怎么就这么难,想念家里的大超市,想念一年四季新鲜的瓜果蔬菜,想念巷口菜市场每天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毛毛,你被欺负的样子真的特别……”马明义伸手去捏毛不思的脸颊,比起刚来时多了二两肉,入手软软的滑滑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她生气的时候眉眼会不自觉的下耷,嘴巴憋成一条缝,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样子,特别的可爱,马明义力道不大,到嘴的词瞬间换了意思,“特别怂。”
“起开。”毛不思拍开马明义放在她脸上的恶魔之爪,“你不帮着我骂他就算了,还借机损我。”
“你说他干嘛老针对我啊。”毛不思怎么想怎么郁闷,“又不是我占了他的身子,抢了他的时间。”
“那没办法。”马明义耸耸肩膀,“谁让你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这是把对我的不满全撒到你身上去了。”
“这回我真是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做伤及无辜。”毛不思叹口气,继而又拍拍马明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你可要记住,我这些苦难都是为了你受的啊!”
“晓得了。”马明义拿着小锤子敲了半响,才把碟中的老泥敲开,荷叶的香气伴随着肉香一起往鼻孔里钻,他扯开荷叶,拔了根鸡腿递到毛不思嘴边,笑道,“这不,我本人亲自为了那条魂,给你上贡来了。”
“算了,左右是你的一部分,我就原谅他吧。”借着马明义的手,毛不思扭头咬了一口鸡腿,虽说吃腻了肉,可真饿了的时候,肉还是香的。
空气中飘着淡淡地丹桂香,地龙烧得滚烫,马明义坐在毛不思床边,他顺了一缕她耳边的秀发,偶尔在她鼻尖一扫,就见她皱了眉头,伸手挠两下,她的睡姿算不上好,总是喜欢半夜三更踢被子,以往他没发现,直到他跟着来到刘府,他只有晚上的时间来观察这个世界,来观察毛不思,他的人生再也没有白天,没有了太阳。
这些都令他感到不安,比起三爷,他才更像是那个见不得光的部分。
毛不思总会想尽办法逗他开心,每次得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总是第一时间分给他,她嘴上不说,却不停地用实际行动带给他安慰,即便知道自己有时候帮不到她,还是会不停地唠叨着身边发生的种种事情,就像他们之前一样。
可偏偏他们之间有一个刘寻。
他活在阳光下,他是毛不思正儿八经的丈夫。
有些事情毛不思迟钝看不清,连三爷或许都有些莫名,可是他却懂得。
刘寻身上有他的一部分,他们是极为相似的,他们喜欢的东西相似,喜欢的食物相似,喜欢的人,自然也有几分相似。
喜欢的开始是好奇,他对毛不思的好奇来源于他幼年对鬼怪的恐惧对毛不思力量的崇拜,三爷对毛不思好奇来源于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喜欢却得不到的表现在于强烈的浮于表面的不削与欺凌,男人对女人有种天然的保护欲,这是动物的本能,只有对待同样的雄性,才会露出尖锐的爪牙,这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而人类间的欺凌便是同样的道理,一旦男人开始若有似无的以不是恶意的态度去欺负女人,便是因为对方可以轻易地抓住他的弱点。
这两个阶段,他都经历过,也都在事后幡然。
三爷,正在一步一步的重复着他走过的路。
他把这一切,都对毛不思洗脑成是三爷对自己不满,三爷身上有他的影子,三爷是他的一部分。
只要毛不思眼里看到的那张脸是马明义,只要毛不思心里认定那个人就是他的一部分,这就可以了。
“距离。”毛笔染了重墨,落在纸上,浸透纸背。
他从不跟三爷交流,这么久以来,无非两句对谈而已。
“唯求一人心。”这是他的底线,他亮给了三爷。
“君子一诺。”这是三爷对他的许诺,换取他与他之间的平衡。
这夜,他没有留在毛不思房中,也没有回东院,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在寒风中走到亭中,坐到天色渐渐变得灰白,才离去。
三爷病了,病的很严重。
这是毛不思第二天张开眼,得到的第一条消息。
石榴站在她床边,说的口沫横飞,“说是这几日大爷那边局势不稳,城里头两位帅府的少爷又争的厉害,三爷肩上的担子压的太重,昨夜竟然在亭中思虑了一宿,这不,今早就病倒了,老夫人把城里有名的中医西医皆请了个遍。”
“真是……太不幸了。”毛不思哼哧半响,也没想出个妥贴的词来形容当前的这个情况,别人不知道,她和三爷可是明白的紧,昨晚在寒风里冻了一夜的人,可不是刘府的这位三爷,而是只有晚上才出现的那个人。
毛不思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后悔,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马明义居然还真想着给她报仇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毛不思就觉得马明义这个书生挺好的,都落到这副田地了,还是想着她好。
“石榴,你一会去问问请来的大夫,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吃了能消病气的,等晚些时候,咱们炖了去看三爷。”毛不思吸吸鼻子。
“夫人,您该早去才好,晚了,又要落人口舌了。”石榴有些不赞同。
“老夫人一早就堵到床边了,哪有我站的地方。”何况,三爷身子病了,不就代表马明义也病了么,仔细算起来,三爷还是害马明义生病的罪魁祸首呢,她凭什么要眼巴巴的去看个元凶,不过,石榴的话倒还真是提醒了她,“待会你跟着我去厨房里熬药,全天候着,省的人家说我这个做夫人的不靠谱。”
“距离,好一个距离,咳咳咳……”咳嗽声从口中传出,压都压不住,如今正逢边境动乱,城内大帅之争进入白热化,他这个时候病了,不晓得要平白耽误多少事情。平日里不言不语,却在紧要关头,插他一刀,倒是厉害的紧。
“三爷此话什么意思?”宋阳常年跟在三爷身边,以往都是一点就通,唯独此次,如何也猜不到三爷的想法。
“跟帅府的两位少爷保持好距离,也知会父亲一声,莫要那二位走的太近。”身上烧得火辣溪亭暮辣的疼,他睁开眼,整个屋顶都在旋转,“大哥的事情一并交给父亲,让他千万别信肖上将的说辞,张领事那边也要小心为好。”
“三爷。”
“快去。”
“是。”
“我的儿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官场上的那些个事。”老夫人眼中含泪,不停地用手帕抹着眼泪,“你大哥现在身处险境,你又病倒了,为娘心里那叫一个疼呐,跟针扎似的。”
说着,又垂头流泪。
“母亲,我无碍,病了也好,省的夹在帅府的五少和九少中间不好做。”三爷阖了眼,等眼前的眩晕轻了些,才再度开口,“她呢?”
那个她,指的自然是毛不思。
“一早就去厨房为你熬药去了。”刘老夫人拭干眼泪,手心手背分别谈了下三爷的额头,“这个时候,她倒是个懂事的。”
懂事。
她要真懂事就不会连头都不露一下。
这场病,不过是那人对他的一个警告而已,他在提醒他越界了,他知道他所有的秘密,甚至能左右他的身体。
“母亲,我想见下夫人。”三爷声音有些低哑。
“好,我这就让林妈妈去去寻。”老夫人连忙应下,脑子里只想着毛不思的命格,或许多少有些用处,抵个病,消个灾什么的。
“你找我?”毛不思鼻子上还挂着一抹锅灰,等周围的人都离开了,才抱着药碗踱到三爷床边,只见床上的人神色萎靡,嘴唇翘起了透明的白皮,少了往日的红,越发的苍白,不忍道,“你要不先把药喝了咱们再谈?”
“他是谁?”三爷撑起身子,努力与毛不思平视,不管是谁,左右不会是他,他就算疯了,也不会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在这个关头开玩笑。
“什么是谁?”毛不思端着药碗放到他唇边,“您别胡思乱想了,等喝完药发发汗,就好了。”
“你对着他敢耍小脾气,使小性子。”手腕上她咬的牙印已经不见,可三爷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到莫名的酸疼,“怎么对上我就这么小心翼翼。”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毛不思端着碗。
“你们不傻,我也不傻,我在明,敌在暗的戏码也演了这么久,该散场了。”三爷就着毛不思的手,把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纵然我现在缠绵病榻,可只要我一句话,准保你活不到天黑。”
这算什么?赤裸裸的威胁?
脖子被一只手环住,三爷病中,力气不算大,毛不思被他拉着缓缓靠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是谁?”
“我也不晓得他是谁。”幸好马明义早有准备,老早就教了她一套说辞,仿佛是早就料到他和三爷无法和平共处似的,“那晚你院里在听戏,我因着腹饿,气急的去寻你,结果你一见我就拽住,差点抱了个满怀,这事你院里的下人们皆可作证,结果没多久,我便发觉你有些不对劲,你也知道我是会术法的,套问了他许久,方知道他是一抹无主之魂,醒来时,便已经生在了你的体内。”
“撒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