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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硬要出来。”北杏拉着霍冬青的手指,倒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冬青,咱们走吧。”
“事情还没结束,再等等,等我拿了姜水的魂魄,咱们就回富鸾大厦。”霍冬青在北杏额上印下一吻。
“不是富鸾大厦。”北杏摇摇头,“你别睡了,醒过来吧。”
“北杏……”
“等阳寿尽了,就去投胎转世。”北杏拉着霍冬青的手指,捏着他的指尖,就像小时候一样,“别留在这个身子里受苦了。”
“我一点都不苦,我怎么能丢下你。”就快结束了,就快解脱了,还差一步,一小步。
“可是我苦。”北杏咬着唇,带着抑制不住的委屈,“我宁愿魂魄消失在这个世界,也不想这么活过来。”
他是个人,而她的存在,却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为你而活
霍冬青的脸色铁青,吴老板的脸和他本人的容貌交替出现,在惨白的月色下更显得诡异,他刻意放缓语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别闹。”
短短两个字,却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爹娘还在的时候,每次跟邻里乡亲聊天,都忍不住夸你几句。”说他们家冬青字写得好看,说他们冬青手脚麻利,说他们家冬青脾气好人和善,“我喜欢那样的你,也喜欢那时的自己。”
当时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听着,满心的欢喜,然后翘首等着他下学回家,即便是他离开家乡的那几年,她每每想起来,也都是他爽朗开怀的笑。现在她已经多久没见他真心地开怀过了,没见过他纯粹的眼神,这么活着,无论是对霍冬青来说,还是对她来说,都是种无言的折磨。
早就回不去了,那些他想象的,渴望的美好画面,通通都是假的。他们看着彼此就会忆起那些因为他俩而死去的人,像是埋葬许多着尸体的荒山,即便在上边种满了花栽满了树,可看到花瓣、绿叶,想到的还是下边阴森的骸骨。
“可我只有你了。”他所有的美好都死在了岁月中,霍冬青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年轻时候的他,委屈起来就像是山间的小野猫,眼睛圆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都在心里憋着。
“你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无数个轮回转世。”北杏抬手敲了敲霍冬青的鼻尖,周身的疼已经让她有些把握不准力道,“会有其他美好的回忆。”
只不过,每一场轮回都没有她罢了。霍冬青有各种可能的未来,她只有止步不前过去,她不想一辈子活在良心的谴责中,也不想再拖累他。
皎洁的月亮缓缓地在天空爬行,逐渐变的透明,漆黑的夜空也开始散出藏青色。
“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好不甘心。”霍冬青抱着北杏,眼泪莫名的就落了下来,砸进她乌黑的秀发中。
“都错到这一步了。”北杏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小声的回应他,“该回头了。”
“现在还不晚。”毛不思等他俩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才在几步外开口,“多行善事,积福缘,总归是要好过现在的。”
善恶有报,天理循环。她不能保证霍冬青一定顺遂老死。
凤璜靠坐在毁到不成模样的沙发上,用胳膊肘戳了戳离他最近的马明义,就见对方冷冷的回了个眼神,内心不由得翻起俩白眼,真不可爱,比起他记忆中的潇洒自若的男人,差远了,不光马明义,在老凤凰眼里,毛不思更是差到没眼看。
“她一直这么婆婆妈妈的?”凤璜犹豫再三,还是在马明义的冷眼下,硬着头皮开口,“捉鬼就捉鬼,怎么还听对方演起起折子戏来了。”
“那你觉得应该什么样?”马明义瞧着眼前的人,雌雄莫辩,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小褂,丝毫没有初从降魔杖里飞出来时的风采。
如果放到记忆中小仙姑的身上,凤凰转着眼睛想了想,还真有些想象不出,男人这种道行,根本不可能等到女鬼赶过来,“大概,戏台子还没搭起来,戏子就没了吧。”
“你还听戏?”马明义对突然出现的凤璜也很好奇,他瞧了眼远处,三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便扭过头借着几乎把凤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口问道,“你不是凤凰吗?怎么这么磕惨的打扮,看上去更像是农家乐里待宰的野鸡。”
问:如果有人骂高贵的你是野鸡怎么办?
凤璜:当然要打死他!
虽然老凤凰听不懂他口中的农家乐是什么,但却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野鸡’二字,气的差点撸袖子扇他,转念一想,他现在没有术法,就是个普通人,万一被他一巴掌打死了怎么办。这才在心中不停的宽慰自己,把将将飚起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这衣服,是我的一个冤家送的。”凤凰看着马明义年比记忆中轻了好多岁的脸,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在暴风雪中苦苦哀求,那人才极不情愿地给了他一件旧衣服,求来的东西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他就算没了羽毛,可也是要面子的,只说是别人送的。
当然,收到衣服那日,也是凤凰最后一次见到那个酒葫芦不离身的男人,之后,他喝了小仙姑的一杯酒,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当他再度醒来,世间已换了天地。
见到了同样容貌的男人女人,却又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你要来我的玉葫芦中休息么?”毛不思摊开手心,一枚小巧的葫芦安稳的卧着,晶莹剔透。这里面的鬼魂大部分是她捉来的,等算个好日子给一并超度了,至于北杏……毛不思实话实说,“更多的,我也无能为力。”
她只能把北杏收到葫芦中,让她的灵魂永远沉睡,直到融化在里面。他们都清楚,北杏已经没有以后了,她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北杏不再痛苦不堪。
“真好看。”北杏用食指摸了摸葫芦的玉壁,温热的暖流透过她的指尖传到身体各处,“比漆黑的河底好看多了。”
对上毛不思的眼睛,她笑意盈盈地点点头。
“北杏。”霍冬青唰的握住她的手指,眼泪模糊了视线,“你别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北杏仰头,在他眉心落下羽毛般轻柔的一个吻,“我会永远记得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可我不能在你身边了,我的存在带给了你太多的磨难,也令我越发憎恶自己,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却没有办法只为了你而活。”
他是她这辈子最爱,也唯一爱过的人啊,可她也曾是个人,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这么些年来,她过得好累好累,也好疼好疼,她太想休息了,抱着美好的回忆永远的沉睡下去,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白光闪过,北杏努力拾起了十几岁的自己,碎花短褂,嫣红色的马面裙,头上带了两朵好看的珠花,笑起来眉眼弯弯,她脸颊上挂着甜甜的酒窝,冲着霍冬青挥挥手,这句话她一直都没舍得对他说过,“冬青哥哥,再见。”
霍冬青不由得伸手,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哈哈哈……”笑声穿透泛白的天空,霍冬青不知道自己是哭是笑,是不舍还是解脱,他几乎收起了维持容貌的全部力量,年轻的男人迅速老去,他佝偻着腰,徒自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脸上沟壑纵横,眼皮因为衰老而下耷,脖子手背长满了黑褐色的老人斑。
“吴老板。”毛不思对着年迈的老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百多年了,我没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霍冬青还坐在原地,眼泪从他混沌的眼球下浸出,“让她活过来,是这些年我生命里唯一的支撑。”
话音刚落,只听‘咔吧’两声,霍冬青手指上的银扳指立刻裂成两半,吴老板的身子徒然倒下去,空留下霍冬青苍老的灵魂盘坐。
“怎么了!”毛不思大惊,飞快上前,身后的几人也快步移动过来。
“我这辈子,结束了。”霍冬青看着地上的扳指,倒下的吴老板胸腔开始起伏,他不停的咳嗽,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他被关在老人的身子里十年,他有着自己的意识与情感,他听见过女人骇人的笑,也听过霍冬青冷静的述说着他杀过的人,这是一场噩梦,一场真实的持续了十年的噩梦。
“你背后的人是谁?”毛不思语气急迫,她看着霍冬青的身子开始虚化,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留恋,离去的速度远比她想象的快得多,恨不得一口气问过来,“还有,你为什么要杀黄术良。”
“她姓汪,百鬼夜行时曾被道人用灵玉镇压在河底。”对于那个女人,霍冬青知道的也不多,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至于黄术良,“我没……”
朝阳升起,面前除了不停颤抖的吴老板,再无他人,如果不是狼狈不堪的房间时刻提想着他们昨晚的一场激战,还真安静的像每一个普通的早晨。
白日微风贯穿破烂的落地窗,毛不思握着玉葫芦,微微失神。
“我说……”还是马明义率先打破沉默,他一手搭在马明丽肩头,一手上前拽了拽毛不思凌乱的马尾辫,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马明义才开口继续,“房间烂成这模样,得编什么理由才合理?”
大眼,瞪小眼。
阴冷的地窖中,女人笑着坐在漆黑的棺材旁,细长的手指还掐着老人的脖子,脖颈被拧成诡异的弧度,几分钟前还跳动的心脏已经彻底安静下去。
自言自语声回荡在空中,带着欢糯的愉软,“欢迎你们来寻我。”
☆、一败再败
毛不思一脸期盼的盯着马明丽,马明丽捉鬼的本事比她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更是练得出神入化,中间都不带打磕巴的。
“你捉到了没?”手机里传出的男声多少有些轻浮,带着浓浓的鼻音一惊一乍。
“捉到了,但是把你小舅子家的酒店砸了一间。”马明丽依旧面不改色,“我跟他们家没交情,这事是不是有些难办?”
砸人家酒店套房,还弄成这幅样子,饶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索性实话实说,只是中途把故事改了一下,抹去了吴老板这件事,霍冬青虽然消失了,可吴老板还活着。
毛不思看了眼缩在角落沉默不语的男人,畏畏缩缩,全然没有白手起家一方巨富的气度,也对,搁谁在棺材里躺十年,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马明义蹲在吴老板身旁,背靠在烤焦的墙壁上,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香烟,又顺手递了根给他,“抽烟?”
“不……不用。”吴老板十年没开口,十年没说话,这会张张嘴,嗓子挤出的音调很古怪,他指着香烟,语序颠倒,“抽……怎么……忘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毛不思远远瞧着马明义双眼微眯,就知道他多半又想到了什么馊点子,她一耳朵听着马明丽打电话,一耳朵把马明义和吴老板的对话收在耳内,只听马明义爽快的呵呵了几声,就掏了名片递给吴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以后彼此照顾点。”
“不……不懂。”吴老板中专毕业后就去外地打工,被强行剥离身体的时候,是他拿到工钱的当晚,他握着钱想着给媳妇买些好吃的,结果转头路过工地废墟,就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年轻的女人,老人弓腰拄着拐棍,女人摇晃着腿坐在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