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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军人,我尉迟恭倒是觉得,行恶,行善,这一世结束,便清算了,正如国师所言,生乃道之所化,死,则是将道归于天地,‘还道于天’是也。此生乐,来生苦,死亡乃是世间最平等之事,任是帝王还是乞丐,荣华厚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将所有的事终结。又何必留到下辈子,留到生生世世?”
“你们佛门说不杀生,因为杀生多了,会导致自己下辈子也堕畜生道,任人鱼肉,供人宰割。”尉迟恭认真道:“可花鸟虫鱼等生灵,生来俱不知自己上辈子为人,再被人宰割,于其何辜?”
金刚智答道:“所以才需修行,一心向佛,成佛方可跳脱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道家修行,莫不如是?”
“不是。”吕仲明接上话了,笑着摇头,说:“金刚智大师误会了,正如佛家持修本心,并非焚香拜佛一般,道家也不是追求什么白日飞升,吃水银炼仙丹。”
哗一声,台下百姓哗然,吕仲明道:“修道,境界在于见天地,通过‘悟’,来达到天人合一。”
“那么天人合一,有什么用?”金刚智终于抓到了吕仲明的漏洞了,嘴角带笑道:“修佛能解去人之苦痛,悟道又能如何?”
“没什么用。”吕仲明摇了摇手指,笑着说:“有用不如无用,‘用’是儒学说的,做什么都追求有用,难道修佛就是为了成佛么?为了成佛而修行,成得了佛么?”
金刚智刹那语塞,终于被吕仲明绕进去了,吕仲明说到此处已知足够,点到即止,便朝李渊道:“陛下,有的人生来贫穷,有的人生来富贵,若都推给上辈子结的因,对一个人,我觉得是不公平的。”
“你们家境贫寒的,觉得是因为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才投胎到穷人家么?”尉迟恭问台下的百姓们,认真道:“反正本将军觉得,这跟我上辈子没多大关系,也不觉得这辈子行善积德,下辈子就有了盼头,因为到了下辈子,我都忘光了,人也不再是现在的人,什么都没干系了。”
这话说完后,众人缄默不语,尉迟恭以一个凡人的身份,有力地反驳了金刚智的轮回之论。就连吕仲明也不禁暗中叫好。
吕仲明见金刚智不再把包袱抛过来,便总结道:“不过修持善念,顺应天性,是可以的,凡事多行善,顺其自然,于道于佛,都是这么说,劝人向善,儒道法墨,凡古往今来,治学者之谈无以出其右,乃是老生常谈,金刚智大师,得罪。”
双方安静了一会,吕仲明算了下,三战两胜,不必再说下去了,朝金刚智拱手,金刚智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却只得双手合十,吕仲明转身下台。
这日李渊依旧和和气气,游完大兴善寺后,群臣散了,然而明显辩法之后,所有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在思考双方说的那些话。尤其最后吕仲明的那几句话,更是戳在不少人心里。
“死是世间最平等的事。”李世民无奈笑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到大限之时,所有事都彻底清算。敬德,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突有所感而已。”尉迟恭笑道,伸出手大大咧咧,搭着吕仲明的肩膀。
吕仲明给李世民倒上茶,又瞥了尉迟恭一眼,三人就在尉迟恭府中喝茶,聊天,时近黄昏,满城的灯火开始挂出来了。
“我还没说你。”吕仲明蹙眉道:“前线战事告急,怎么就回来了?”
尉迟恭说:“想你了,反正世民也快出兵,到时候正好跟着去打洛阳。”
李世民一副秀死快的表情看着二人,吕仲明却担心前线战况,尉迟恭安慰道:“今天夜里说不定军报就来了,没事的。”
这话提醒了李世民,李世民便道:“父皇今天还没回过神来呢,你最好尽快进宫一趟。”
“逛完灯市再说吧。”尉迟恭道:“我都想好了,昨夜回来时先进宫见了一次你父皇,带着元吉回守晋阳,初战告捷的消息,秦琼与罗士信已经前去追元吉了,你父皇只以为我是亲自回来,给元吉求情。”
李世民道:“可是魏征不会放过你,治你个擅离职守之罪是跑不掉的。”
尉迟恭无所谓道:“到时候罚我个将功补过,让我带兵出征就行。”
吕仲明心道这厮胆子也真够大的,仗着李渊正是用人之际,没人敢治他罪,连帅将跑路的事也做得出来。
这么说正合李世民心意,便点点头,起身走了,尉迟恭又朝吕仲明说:“到时候陛下要治我罪,顶多也就是作作样子,你记得把魏征的话给顶了。”
“为什么啊。”吕仲明道:“我才不帮你顶魏征要顶你自己去……唔……”
正要抗议时,却被尉迟恭抱着,按在榻上。
“想我了没有?”尉迟恭看着吕仲明的双眼,问。
吕仲明拆尉迟恭的衣领,看着他,反问道:“今天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一半一半。”说到这个,尉迟恭反而不急色了,抵着吕仲明的鼻梁,说:“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吕仲明看着尉迟恭,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了一个等候良人归来的角色里,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他,他的眉眼,鼻子,嘴唇的轮廓,古铜色的皮肤,粗犷而充满阳刚气息的英俊面容……都令他难以控制自己。
“来,起来。”尉迟恭笑道。
他顺势把吕仲明抱起来,说:“咱们去逛逛上元节的灯会,过几天又要跟着仲明出征,就抱不到你了。”
吕仲明也不想做了,笑道:“好。”
尉迟恭拿了衣服,给他换上,两人侧坐在榻上,尉迟恭整理吕仲明的外袍,今天二人穿的衣服款式相近,吕仲明穿一身淡白色的袍子,尉迟恭则依旧是他常穿的深蓝色,上好的绸缎面料,显是许久以前就做好的。
吕仲明站在院子里,用龙鳞召唤吕布,只见洛阳那边也是张灯结彩过元宵,吕布推着个车,麒麟坐在车把上,笑着说:“小小宝贝,过节啦!”
“你们在卖元宵吗!”吕仲明一看就流口水了,吕布一身小二打扮,搭着个褡裢,说:“怎么,想吃?”
吕仲明朝光屏里张望,见那木车上有口大锅,锅里颜色和寻常元宵不太一样,有点发灰,问:“该不会都是泥丸子,用法术变出来的吧。”
“糯米里加了点前几天找来的药材。”麒麟道:“你那边怎么样?”
“二月初二攻打洛阳。”尉迟恭接口道:“再过半个月就过去了。”
麒麟道:“洛阳剩个空壳子了,李密招致宇文化及攻击,十天前在邙山下折损了两万余人,一场惨胜,你们得尽快。”
尉迟恭点头,牵着吕仲明的手,说:“我们去逛逛。”
麒麟挥手道:“玩得开心,老爸卖汤圆去了,小小宝贝,886。”
“88~”吕仲明笑了起来,看着吕布那一脸煞有其事的表情,只觉自己俩爹在洛阳玩得甚是开心。
今夜宵禁解除,天际又是一轮明月,每次到月圆之夜,吕仲明总是觉得说不出的自在,似乎因为尉迟恭朝他表白那天,正是个月圆的夜晚。而彼此再相见时,也恰逢月圆。
长安街道遵循旧俗,虽是战时,却家家户户门口挂满花灯,两人穿着木屐出来,啪嗒啪嗒地响,尉迟恭身材壮硕,吕仲明眉目清秀,走在街上,俨然一对璧人。
东市上两道有不少卖元宵,赏花灯的,还有捏唐人,喝茶说书,玩杂耍的。李渊登基定都长安后,各国商人涌来,虽天下未定,长安却是一片富饶,隐约已有盛唐时万国来朝的趋势。
尉迟恭站在街旁,看喷火的胡人玩杂耍,吕仲明却甚是好奇不远处牵着奴隶叫卖的商人,只见被卖的奴隶一身肌肤黝黑,块头赫然比尉迟恭还大,便问道:“那是什么?”
“昆仑奴。”尉迟恭道:“终于碰上个比我还黑的了。”
吕仲明哭笑不得,踮着脚看,尉迟恭一本正经道:“怎么?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脸黑的,这叫什么喜好?”
吕仲明抓狂道:“没有!”
正说话时,远处又有人声嘈杂,吕仲明跳着看,只看不到,尉迟恭便俯身让他上来,于是吕仲明骑在尉迟恭脖子上,两人朝远处张望,吕仲明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常常这么骑在爹的肩膀上,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他伸出手,冰凉的小指头掏了掏尉迟恭的耳朵,尉迟恭的脸唰一下就红了,问:“怎么?”
“没。”吕仲明道:“到那边看看去,驾!”
尉迟恭迈开步子,带着吕仲明走,见人群聚集之处,赫然正是公孙氏在楼上抚琴,平康里朝街的一处挤得水泄不通,琵琶声响,轻拢慢捻,犹如水流般骤骤淌来,在夜空里流动。
“上回罗士信怎么说?”尉迟恭抬眼望骑在肩上的吕仲明,问道。
“没成吧,我也不知道。”吕仲明道。
一曲毕,琵琶声停,整条街肃静。
“十天后,公孙在丹凤楼静候各位公子佳音。”公孙氏说完这句,便放下帷帘,离开了二楼。
登时人群哗一声闹了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吕仲明忙大声朝底下周围人问:“什么什么?她说什么?”
有好事之徒连说带比划解释了,吕仲明才知道,公孙氏许下承诺,十天后若有人能重金登堂,便摘下她的面纱,嫁给那名男人。
“可是……”吕仲明简直是要炸了,她喜欢的不是罗士信吗!
“回头再说罢!”尉迟恭扛着吕仲明,大声道:“你到底要在我身上骑多久!人都走光了!”
街上人都散了,吕仲明还骑在尉迟恭脖子上想东想西的,闻言马上下来,见公孙氏正在二楼偏窗处,朝着他们投来目光。
“走,拜神去。”尉迟恭笑道:“许个花好月圆的愿。”
两人牵着手,走过长街,吕仲明道:“去哪儿烧香许愿?大兴善寺吗?”
尉迟恭被这么一提醒,自己也想起来了,中午才跟三个菩萨斗过嘴皮子,现在再去朝菩萨烧香,不会被拆姻缘吗……要烧香也该朝道家仙人烧才对。奈何长安城内根本就没有道观,唯一一所楼观台,乃是老君写《道德经》的圣地,然而却在周至县,距长安将近百里开外。
“不然怎么办?”尉迟恭朝远处看,说:“去拜拜树?”
“别傻了!”吕仲明抓狂道:“我一天地灵兽,怎么可能去拜石头拜树?”
尉迟恭笑道:“把自己当个凡人嘛。”
吕仲明忽见平康里外拐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忙道:“那边去!跟我走跟我走!”
长安城中卖香的甚多,李渊虽已将道教立为国教,前朝杨广杨坚在位时风俗毕竟深入人心,是以善男信女们祈愿都去大兴善寺——毕竟国师没建道观,想给道教神灵烧香,也没地方烧去。
吕仲明在街角买了香,赶到东市尽头,见三个青年男子正凑一堆聊天,标志性裸着上半身的正是通天教主,穿黑袍的则是南华真人,而另一个穿着披风,戴着斗篷的则是燃灯。
“祖师爷爷!终于找到你了!”吕仲明热泪盈眶道。
尉迟恭也跟着行礼,三仙正在闲聊时,忽见吕仲明过来,南华真人便笑道:“今日午时说得不错。”
“过奖过奖。”吕仲明忙道:“来来,三位大仙请站好,排成一排……”
“拍照吗?”教主道:“让我拿相机,咱们合个影?”
吕仲明摆手道:“不是不是……你们先按顺序站好,排名不分先后……”说着朝尉迟恭介绍道:“这位是我祖师爷爷,灵宝天尊。”
“要分先后,请请。”通天教主朝陆压谦让道:“师叔先请。”
陆压摆手道:“不成了,你们长江后浪推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