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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的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了四轮马车,准备开往针溪郡的艺术之乡——吉雍道。天穹中不见半点星光,只有一绺乌云横在半空。
剧团的老板,同时也是唯一的剧作家,厄鲁席恩又一次跟大家解释说,针溪郡的票房一向很有保证。他跌跌撞撞地胡言乱语着,手里拎着一壶快要喝见底的酒。
夜色渐深,剧团众人中突然爆发了争吵。翠娅和丹吉对剧情的编排提出了猛烈的质疑,整个故事非常的俗套:悲剧发生了,死亡要来了,女孩死掉了。厄鲁席恩争辩说,过于复杂的剧情只会有损一场简单粗暴的死亡桥段。
作为众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一员,玛迦暗地里同意翠娅和丹吉的说法,但她识趣地没有出声。要不是搭上了剧团的大篷车,她现在的处境肯定要糟糕百倍不止。由于厄鲁席恩在艺术创作上的独断专横,已经有好几个演员离开了剧团。他粗暴的态度,以及在剧作方面显而易见的平庸,剧团里已经挺长时间没有新面孔加入了。因此,当厄鲁席恩剧团愿意签下玛迦时,她由衷地觉得感恩。即使在将来,她仍然没有一点话语权,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舞台上一次次地死去。
厄鲁席恩命令车夫帕尔停下马车,就地扎营。他还在为刚才丹吉和翠娅的诘难感到痛心。这位酒意汹涌的艺术家拽出自己的铺盖,摊在马车边上最好的地方,然后把其他人的睡袋和床垫扔到高高的草丛里。
“忘恩负义的戏子,只配睡在野地里,”厄鲁席恩厉声说,“搞不好你们能捡回做人的礼节。”
剧团的人们围坐在篝火边,低声交换着各自的见闻。丹吉和翠娅环抱着彼此,沉入了梦乡,口中还在喃喃念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的名字。他们一直说着,要是哪天剧团停在了让德勒——一个富足又美丽的小镇,他们就会结束流浪的生涯,在那里抚养儿女长大。
玛迦往火堆挪近了一点,这样一来,噼啪的火焰就能稍稍掩盖她的旅伴们令人厌烦的鼾声了。
但是睡意依然不见踪影。玛迦躺在垫子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当她的领子喷出血红的彩带时,台下观众的脸孔。美丽少女死于自己天真烂漫的本性——厄鲁席恩绞尽了脑汁,也只能想出这种浮夸的情节而已,但也正是这样残酷的场面,才能刺激到浅薄的观众们。
最终,她爬起身来走进树林里,想安抚一下自己烦躁的情绪。
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玛迦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突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小丘。土丘上长着矮小的青草,周围竖着几块石板。尽管没法看清上面的铭文,但她的手指很容易地分辨出石板上蚀刻着的图样——千珏的一对面具。这是一座坟墓,确切的讲,是一座古坟。
她感到脖子后面窜上一股寒意,忍不住抬头看去。玛迦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在夜色笼罩的舞台上,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们残忍的形象。但可怜的丹吉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义。羊灵蹲在古坟前饱受侵蚀的拱门上,而永远忠诚的狼灵则掩在她的身侧。
“我听到,一颗活心!”狼灵黑色的双眼兴奋地闪动着,“是我的了?”
“未必,”羊灵答道,“我感到她正惧怕。开口,美丽之人,宣出你的名姓。”
“我……我想先知道你们的。”玛迦结结巴巴地说,脚下慢慢向后退去。狼灵迅捷地飘到她的身后,化成实体,躁动着凑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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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完美的临终(下)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我们的名字,很多。”
“在西方,我是易拿,他是押尼,”羊灵说,“在东方,我为十玑,其为一玡。但在任一处,我们名作千珏。我常是狼灵之羊,他便为羊灵之狼。”
狼灵耸起背,嗅了嗅空气。
“她在玩一个无趣的游戏。”狼灵说,“和我们玩新的。追,逃,咬!”
“她并非在玩耍,我的狼。无非惊惧使她失却了名字。已到唇边,不敢出口。不必心忧,亲爱的人,我已寻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们的称谓,玛迦。”
“对……对不起,”玛迦一直在结巴,“今晚不太合适——”
狼灵懒懒地咧开嘴,一条肥厚的粉色舌头趟过唇边,喉咙里滚动着格格的怪笑。
“追捕的良辰,每夜合适!”狼灵大笑。
“每日亦然。”羊灵淡淡地说,“天光更利箭矢。”
“今晚连月亮都没有!”玛迦放开喉咙,哭天抢地。这是厄鲁席恩教她的——动作再夸张一点,让后排的观众也能看得清楚。“乌云层叠半空,光芒从你我眼中逃散。我无法瞑目,因为临终时只有黑暗环抱周围!”
“我们看见,”羊灵轻抚着手边精致的长弓,“圆月常在。”
“也没有星星!”玛迦没有放弃,不过这回她打算收敛一些,同时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该荧荧灿灿,仿佛碎钻满天。但我又有何资格,在你们现身时苛求眼前尽是美景呢?”
狼灵咆哮着说:“叫玛迦的人,玩起了新把戏——‘拖时间’。”
狼灵停住躁动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脑袋。他偏过头,狼吻侧对着玛迦,说道:“我们玩‘先追后吃’!如何,叫玛迦的人?”他将尖牙上下一磕,发出怵人的响声。
“我们来问。”羊灵说,“玛迦!你愿受狼的追索,或我的飞箭?”
玛迦全身发起抖来。她惊慌地转动眼珠,不愿放过这最后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处细节。作为安息的地方,这里也不算太糟。草木葱茏,夜风静谧,身旁还立着一座斑驳的古墓拱门。
“我愿尝试羊的箭。”她低声回答,一边望着树木身上粗糙的树皮。“正像幼年时,我想象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处的细枝。唯独这次,我可能永不会停。这是否——就是随你而去的感觉?”
“虽是好的想法,但不确切。无需惊怖,孩子,我们只是取乐而已。今夜是你前来,而非我们寻到了你。”羊灵说。
突然,远处的黑暗之中亮起一盏泛着幽光的灯笼。
“叫玛迦的人,不能追了。否则,她的灵魂将归暗影岛奴役……”狼灵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失落。“但附近还有别的——随意追咬的美味!羊啊,快走。我饿了。”
“至此,我们心悦你的演出。我们将祷护你的技艺,直到重逢那日。”羊灵迅速在玛迦的脚下画出一个奇怪的幅阵。
狼灵仿佛一条雾气缠身的灰蛇,掠过了玛迦身旁。他飞速地穿过林地间的高草,隐没在树林中。玛迦回过头,拱门上也已经空无一物。
她惊慌地逃走了。
当玛迦回到营地时,眼前只是一片破坏殆尽的废墟。那辆曾为她挡风避雨的大篷车,被从内到外洗劫一空,车架子倒在地上,满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毁坏得看不出原样的器物。
她在离丹吉睡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翠娅,而她此刻就躺在丹吉身后。看来凶手把两人的尸体拖到了同一处。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死前没有痛苦太久。丹吉的手指和翠娅扣在一起,似乎还在留恋着彼此的触摸。
玛迦还看到了厄鲁席恩。他与帕尔一起死在了马车里。
一地狼藉中唯一完好的事物,就是丹吉的那一双面具。玛迦把它们捡起来,捧在手中端详了一阵,然后不由自主的轻轻地盖在自己脸上。狼灵的声音遽然传来。
“追叫玛迦的人。”
女孩疯狂地跑向针溪郡,一次也没有回头。
艾欧尼亚,芝云省,针溪郡的艺术之乡——吉雍道,奥菲伦姆马戏团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被暗地里舞台管理员的一双手拉着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淡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羊脸,一张狼脸。正是当年厄鲁席恩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羊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狼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双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玛迦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只见每一张面孔,都不再是人类的样子——要么是羊,要么是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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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各就各位
华丽而惊悚的一场大戏已然落幕。
坐在巨大戏篷之中的观众们一时之间变得悄然无声,仿佛还沉浸在这诡异的故事之中久久回味着,直到玛迦率领着一众演员再次上台开始向着观众谢幕的时候,许多人才恢复过来,情不自禁的连连鼓起掌来,狂雷一般的掌声开始在奥菲伦姆马戏团搭起的戏篷之中回荡。
夜已渐深,有一丝清冷。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很快变少。许多人虽然在这热闹的节日里照样出行,但却仍然忌惮烬魔的疯狂,都选择了早点出行,然后早点归家。
陆飞朝慎使了个眼色,和四女一起随性的在巷道中溜达着。而慎则陪同着阿卡丽,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这是他们早已经商量好的计划。
刚才在戏篷的黑暗之中,慎已经趁着那暧昧而安全的光线,悄悄的将阿卡丽娇柔的身子搂在了自己的怀里,阿卡丽拒绝了几下之后,没再动弹,像一只小绵羊一般的乖巧的靠在了他的怀中。
那种感觉真的挺不错。慎一边回味着,一边伸出了手,再次将阿卡丽的纤腰揽之入怀。感觉到女人身体的美好,慎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路灯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
两个人回到客栈里,阿卡丽还有些纳闷,问道:“他们都去查找烬魔的下落去了,我们回来干嘛?”
“今天的月亮很圆,是个温馨的夜晚,至于烬魔,我们有这么多人手,就交给他们了,不用我们管……”
“慎,我们可是均衡忍者,那个烬魔已经越发猖狂了,我们怎么能不管?”
“至少,今晚,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