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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彦博道:“对对,刚才他嘴里喊的一直是害怕什么的,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应该叫疼,但是他不怕疼,就怕火……恐怕被火烧死,对于他来说,比原来判的凌迟更加可怕吧。”
以胡蓬的武功,要是放在过去,他怎么也不会被火给烧死,但这回功夫被废,手脚上都有镣铐,才会得了个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命运奇诡,天道轮回。
白亦陵一时没有说话,三个人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白亦陵站起身来道:“歇好了吗?去干活吧,换一批军巡铺的兄弟们下来休息。”
常彦博回过神来,连忙道:“六哥,你就别去了。”
白亦陵按着常彦博的肩膀将他推出去,笑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小心就行了。”
驿馆里面已经被泽安卫们冒着大火搜了一圈,确定没有活人之后,救火的程序就变得简单多了,军巡铺的人训练有素地传递着土袋、水桶及水枪等扑火的东西,一次次地冲过去,逐步缩小燃烧范围,压灭火焰。
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只有16岁,名叫梁况,他正满头大汗地往水桶里拼命装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抬头一看,立刻道:“六哥!”
白亦陵将刚才被手下小心翼翼端过来的那碗水给了他:“你去歇歇,我帮你干活。”
梁况看见清水,眼睛都亮了。他的位置离大火很近,早就被烤的严重脱水,连嘴唇都裂开了,恨不得将水缸里的浑水都一口气灌进肚子里面去,连忙双手接过水碗,又问:“六哥,你呢?”
白亦陵接过梁况的活,将水桶灌满,挂在吊绳上向前一推,又卸下另一只空桶,道:“我喝过了。”
梁况嘿嘿笑着,咕咚咕咚把水喝干净,简直爽的不行,抹了把嘴刚想把活接过来,忽然就看见一个人,正飞快地向火场里面冲进去。
这个时候无论是泽安卫还是军巡铺,穿的都是特制防火的号衣,放眼看去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但这个冲向火场的人却是穿了件银白色的广袖长衫,十分扎眼,绝对不是他们的人,也不像身材粗壮的赫赫蛮子。
——在这种时候,怎会有人往大火里面冲?不想活了吗?
梁况急的把碗一扔,大吼道:“那边的,别过去!”
他见对方似乎没有听见,连忙飞快地跑过去,想将人拉住。
他这么一嚷,白亦陵也顺着梁况的目光看过去,只来得及看见那片衣角没入到火圈之内,他神色一凛,也连忙站起来,转眼间就跑到了梁况的前头,看见人影之后伸手一捞。
浓烟当中什么都看不清楚,白亦陵感觉到衣袖滑腻的触感从他手指尖划了过去,刚刚要再尝试一回,突然就听见耳边猛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震颤,烈火不知道烧到了什么东西,前方一下子发生了爆炸!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就算是以白亦陵的反应速度,也没能完全躲开,头顶的碎石残木雨点一般打下来。他抬手护住头脸,退了几步,突然感到腰间一紧,已经被人抱着向后拖了出去。
第87章 烟熏卢宏
白亦陵身上只受了几处擦伤; 唯独额角被砸破了一块; 伤口不深; 血倒是涌出来了不少,流的满脸都是,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依稀对方拿了块帕子过来给他擦脸; 白亦陵坐起来,直接用袖子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睁开眼睛,发现刚才把自己从火堆里拖出来的是个之前从来未曾见过的青年。
这个人的相貌完全可以称得上“英俊”两个字,但是他的眼睛偏小; 眉间带着些许皱痕,脸上又丝毫不带笑意; 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在生闷气或者刚刚倒了大霉一般的阴郁感。
他就带着这样丧丧的表情; 冲白亦陵说道:“眼睛没事吧?”
白亦陵:“……没事,多谢兄台刚才冒险救我。请问阁下是? ”
其实要不是这个人将他拖出来; 他本来是打算开启系统防护; 试试可不可以再次冲进火场救人。不过现在火势猛烈; 那人又一心往里面冲; 即便是白亦陵真的进去了; 也未必能把他救出来; 面前的青年却是一片好心; 冒险帮他。
对方听见他询问名字; 扯了扯嘴唇; 浅淡地笑了一下; 他大概是很不习惯露出笑容的人,这表情仅仅是一扬唇就消失了,却使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我叫盛季。”
白亦陵“啊”了一声,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你三哥。”
盛季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外面游学,只从家里送来的书信当中了解到遗失多年的小弟已经找到,就是北巡检司的指挥使白亦陵。盛季也是因为这件事中断了游历,特意赶了回来。
火灾发生的时候,他正好路过这里,听到周围的百姓议论说泽安卫和军巡铺在里面救人灭火,盛季想看看能否帮忙,便也进来了,兄弟两人遇了个正着。
白亦陵稍稍愕然了一下,匆匆跟盛季见礼,紧跟着就想起了那个自杀一样冲进火场里的人,他向着前方望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连忙问道:“三哥,那你看见刚才冲进去的那个人了吗?”
他这一声叫的自然而然,盛季仿佛有点高兴,目光柔和了一些,脸上仍旧是死水般的表情,用手上的帕子按住白亦陵的额头,示意他先擦血,同时回答道:“看见了,他没再出来,估计死了。”
刚才被梁况那样一喊,有不少人都看见了白色人影冲进火场的一幕,也纷纷试图救援,但连距离最近的白亦陵和梁况都没有追上他,其他人更是连片衣角都没来得及摸到,就眼睁睁看着对方没入了熊熊大火之中,心里惊骇无比。
就算是真的活腻了想要自杀,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地点,也未免过于诡异了一些。
白亦陵的伤看着吓人,将血擦干净之后伤口倒是不深。除他之外,这场大火当中,还有四名军训铺的侍卫被烟气熏倒,几名泽安卫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好在并无人员死亡。一直到将近正午,大火才被完全扑灭,里面的遇难者被一一翻捡出来,辨明身份。
“白大人。”赫赫的大皇子高归烈走到白亦陵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转头问道,“这次大火当中,我国使臣列那杰,安高为两人均不幸罹难,其他损失更是难以估量,不知晋国如何交代啊?”
白亦陵负手看着面前空地上的军士们来往忙碌,含笑道:“如今案情未明,大皇子的问题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稍后礼部自会来人慰问,请大皇子去和他们好好商谈吧。”
高归烈笑了一声:“这回胡蓬能够归案,还是小王提供的线索,咱们好歹也算是熟人了,白大人你何必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他凑的更近了一点,说道:“就连京都当中的驿馆都是如此凶险,你们的守卫,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呀。今晚小王无家可归,依白大人看,我该住在哪里,才最安全啊?”
白亦陵的唇角微微一扬,总算转头瞥了高归烈一眼,阳光泼洒在他的脸上,使得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几乎有些透明。
高归烈的呼吸微微一窒,就听白亦陵客客气气地说道:“大皇子的遭遇,本官也十分同情。我府上尚且有几间空屋,原本想着,大皇子要是不嫌弃简陋,可以暂时搬来居住……”
高归烈一愣。他虽然故意言语暧昧,有心想套点什么话出来,却也知道白亦陵的性格刚硬,顶多也就三言两语将自己轻飘飘支开,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应,还大方邀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高归烈性好男风,可惜他们北方边地的族人大多是粗糙的硬汉,实在无法让人提起兴致,此时光是看着白亦陵这张脸,就足以让他胸口一热,昏头涨脑地说道:“不嫌弃,不嫌弃……”
白亦陵却话锋一转,悠悠地说道:“可惜我家底单薄,却怕大皇子住进去,再来一把火,那可就连我都要无家可归了。”
他说完之后就哈哈笑了起来,神色轻松,仿佛玩笑,高归烈却是瞬间怔住,一时张口结舌。
他缓了缓神,咳嗽一声,再次端起笑容,只是笑容当中比上次少了几分迷恋,多了些许警惕:“看白大人这话说的,倒好像小王成了个丧门星一样。”
白亦陵道:“大皇子素来勇武过人,胡刀用的不错吧?”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绕的高归烈一愣一愣的,只能点了点头。
白亦陵道:“赫赫的胡刀刀身如残月半弯,刀背厚重,刀刃轻薄,是一件极好的杀人利器,但因为形状不规则,使用之时很难保持平衡,因此出招之前要先转一下手腕。”
他露出笑容:“习惯成自然,胡刀换成了剑,换成了匕首,甚至换成一截烧焦了的木头,都改不了了啊。”
高归烈听他说到“烧焦了的木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亦陵这个人实在太要命了——这要命不光体现在长相上头,多半是他刚刚在火场当中与纵火者交过手,仅仅是紧急情况下的几个回合,已经认出对方的武功属于赫赫路数。
驿馆出事,原本需要晋国给赫赫一个说法,但如果证明了放火的也是赫赫人,那么情况就整个反过来了,高归烈变成了理亏的一方。
两国如何讨价还价,这事不归白亦陵管,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说。眼看高归烈惊愕过后,干巴巴地笑着转移了话题,他便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冷不热地跟他聊了几句。
正好卢宏大步走过来,像是有事要对白亦陵说,高归烈连忙趁机找个借口离开了,自行回去跟其他使臣商量这件事。
卢宏见他走了,这才上前,低声道:“六哥,刚才冲进火场的那具尸体,已经验明身份了。”
白亦陵见他满脸一言难尽,便道:“熟人?”
卢宏道:“是……刘大将军府的二公子,刘勃。”
【NPC“烟熏卢宏”发布任务:调查刘勃之死的真相。
奖励积分:500点,道具:逃生大礼包一个。】
这个任务一发布,让白亦陵那句“确定死者真的是刘勃吗”也问不出来了。
他和卢宏一起去看尸体,只见刘勃就躺在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上面,比起其他几乎烧成黑炭般的尸体来说,他的遗容竟然还算整洁,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模样,也就怪不得卢宏说的会那样肯定了。
仵作正蹲在尸体旁边,白亦陵负着手看了一眼,连腰都没弯,说道:“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拖出来的,不是烧死的吧?”
“是从后面一处围墙的边上。”
常彦博好奇道:“六哥,你怎么知道的?虽然没烧到脸,他后背上的火伤也不少呢,一大片一大片的。”
白亦陵道:“正是因为这样,他后背上的烧伤如此严重,身体正面却几乎是完好的,说明当时在大火中,姿势应该是面朝下,背朝上——如果是活活烧死的,难道他被烧到后背的时候不会打滚挣扎么?”
仵作验完了尸体,站起来向白亦陵行礼,说道:“大人说的是。死者的口鼻处均有因为烫伤而产生的水泡。小人怀疑他是因为吸入温度过高的烟气,伤了肺,最后窒息而亡。”
大火会使得周围的空气温度升高,陷入到火场里的人们很容易因为呼吸到了滚烫的空气而导致气管烧伤或者肺水肿,最后无法呼吸,造成死亡。
要说刘勃冲进火场之后很快就窒息而死了,这确实说得通,所以现在唯一费解的就是——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呢?
射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