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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挑眉,睨着眼看自己的这位驸马。
太皇太后,先皇与邵陵王秦魏的生母,一个存心要废了小皇帝帝位的狠角色,前世有了她邵陵王才会那么快得手吧?秦虞对她的这位祖母能有什么好感?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让自己入宫?叶肆本能地嗅到了一股危机,可是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第16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六)
巍峨的宫城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里头行走的都是那巨兽的囚徒。宏丽的宫城与天边的霞彩相接,如同一张用火焰描绘成的图案。青灰色的石头相接,缝隙间点点泥土,里面挣出了几株嫩草,在众人的踩踏下依旧不屈的仰着头颅。
叶肆停下了脚步,看着这方方正正、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心忽地生出了几分怅然来。太皇太后住在了长信宫,持着长戟的侍卫立在了宫门的两侧,四周还有巡游的人。除了那兵甲撞击声,剩余的是一种近乎诡谲的静谧。叶肆缓步上前时,长信宫的女官未曾出现,反而有几个年轻的、笑嘻嘻的小黄门自告奋勇来领路。
没有见到太皇太后,殿中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踮着脚尖爬上了一旁的黄花梨小榻,少年带着白纱帽,着一件白色的宽袖衫,手中还握着一把绿如意。能在长信宫中这般放肆自在的少年人恐怕只有那位小皇帝了吧?只不过他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似是极为僵硬,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叶肆压下了几分疑惑,上前一步跪拜:“臣谢元畅参见陛下。”
“姐夫免礼,快快请起。”少年皇帝脸上的笑容很是天真自在,与秦虞那份夹杂着恨意的情绪不同,他倒是像真心喜欢谢元畅的。十二三岁还是爱玩的年纪,可是单子上的担子太重,逼着这少年不得不承担太多不属于他这年纪的事情,也真是个可怜人。叶肆心中一阵唏嘘,也不再多说客套话,目光在左右扫视一圈,低声问道:“太皇太后她——”
“姐夫你是说皇祖母啊?”小皇帝笑了一声,将绿如意扔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头,灵活的从榻上爬了下来,也不管身边侍臣那陡然发白的脸色,直直地冲着谢元畅跑去,并扯着他的袖子道,“姐夫难道不知道?皇祖母她——”
眼皮子跳动,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蹙着眉望那只扯住自己的手,掩藏了语气中的惊惶,她问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难道出事了?”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很可能送了自己的命,叶肆有些后悔如此直白,可出口的话语又怎么能够收回?她凝视着那收起笑容故作老成的少年天子,笼在了袖子中的手不由得握紧。这一世里头,恐怕姐弟两都不是省油的灯。
“姐夫跟朕来。”小皇帝叹了一口气,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一侧的小门通往了偏殿,黄色的帘幕低垂只露出了一角。这偏殿很小,或许是因为里头的布局简单,除了门两侧摆放着珍贵瓷器,连桌椅案几都没有,最大的当属那张红木床,此时,它被垂下了的明黄色帐子给遮掩住,只有一只苍白的、带着翡翠扳指的手从帐子的空隙间垂落。
进宫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叶肆一偏头就瞧见小皇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肃冷。偏殿中除了她和小皇帝没有其他的人,或者说有暗卫藏在了那不可知的地方?这种感觉就如同芒刺在背,叶肆只能够硬着头皮向前走去,用发颤的手撩开了那道掩藏着一切行迹的帐幔。一张长满了皱纹、苍白的面庞慢慢地落入了眼中,这模样像是一个重病垂死的人。可是太皇太后的身体一向很强健,她甚至还有很多精力去干预政事。叶肆仔细看那太皇太后的额心,还有些许青灰色,有人下毒?这念头浮现,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收回了颤抖的手,转身又看见了小皇帝那得意狡诈的笑容:“姐夫,是你自己要来的。”
……分明是秦虞那厮逼我来的好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心中惊吓还要强装镇定,叶肆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沉声问道。
“朕不明白,姐夫你为何要害皇祖母。”小皇帝叹了一声,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道,“谢大人已经位极人臣,谢家大郎位至中领军,你也成为了皇姐的驸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你谢家难道是要造反!”这蓦地一声喝仿佛夏夜猛然间炸响的雷霆,叶肆已经维持不了那僵硬的笑了,眉眼中满是震惊。她只是撩开了帐幔,什么事情都没做好么?还没有说什么,又听得小皇帝说道,“皇宫的禁卫军将领中原先有不少九皇叔的人,可是皇姐她一个个剔除了,尤其是这长信宫的宿卫郎官。太皇太后挂念着皇叔,可是皇叔他忙于大事,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照管她老人家。为人子孙该尽的孝义,只能够让朕和皇姐来了。”
……这大概是叶肆见过的最残忍的尽孝道方式了。
“皇祖母几次命人来杀朕,要不是皇姐早就更换了那几个暗卫,恐怕江山早已经易主了。”
“这皇位朕可以不要,但一旦有人来抢,朕还是要维护着皇家的尊严的。其实李家是将门,皇姐下嫁给李恺之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一个文弱风流只是空谈误国的书生强些,可谁让皇姐看中了你谢家呢?谢相是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朕希望姐夫不要走上相反的道路,这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叶肆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公主府的,连喝了几盏茶都难以平息心境。谢家人身上的死罪可不止一条了,秦虞这厮让自己进宫,就是瞧瞧那位太皇太后此时的模样,是为了警示自己么?猛地饮尽了一盏茶,叶肆抹了抹唇,皱眉道:“拿酒来,最烈的酒!”
披襟散发,把酒放歌,是本朝士子的美事,而对叶肆而言只要有佳人素手捧酒卮,便算是人间快事。人是美人,酒是美酒,那只盈盈素手与碧绿色的酒盏交相辉映,可这凑到了唇边的酒,叶肆偏不敢饮下去了。那一勾眼、一挑眉,在叶肆的心中反复回放,她怔愣了许久往椅子上靠去,避开了那酒盏。
秦虞轻喝了一声,微仰着头饮酒,有酒水顺着纤细优美的脖颈下滑濡湿了衣襟,指腹在酒盏上摩挲,秦虞也不拭去唇边的酒渍,一个旋身坐在了叶肆的腿上,手环着她的脖颈轻呵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元畅可是见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定然是满怀欣喜吧?”仿佛不知道真实的消息,她口中的太皇太后还是一个鲜活的人,并非是一具躺在床上几乎散尽了生机的躯体。是真不知还是伪装的太好?
真真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叶肆很想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秦虞,可是对上了那双幽邃的眸子时候,双手只能缓缓垂下。叹息了一声,她问道:“殿下让我入宫是什么意思?只要我踏入了长信宫,就可以将一切事情栽到我头上了么?其实殿下你手中的把柄足以毁灭我谢家,你又何必花心思警示我呢?你要对付太皇太后,要对付邵陵王,我都可以帮你,可惜殿下你并不相信我的话。”
“元畅啊元畅。”秦虞轻笑了一声,眸中露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她趴在了叶肆的肩上,感受着那细黑柔软的发丝拂过了面庞,叹息道,“你让本宫如何信你?你的心中是不是除了秦魏就容不下其他人?连谢家百年声誉都可以被你抛到脑后去?崔清佑是邵陵王的人,如果元畅你要证明给本宫看,就去做那监斩人吧,崔家落到这地步,不算是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门一趟,有时间更,没时间就暂缓吧。
第17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七)
京中曾有个传闻,在谢元畅年方十二时,曾与京中士子在乌衣巷的多闻斋论道,其中亦有崔府的公子崔清佑,两人皆是世家少年子弟,免不了会被放在一起对比。谢家郎君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而崔家少君亦不甘落后,义理通达,舌灿莲花。是时,天公之心意难以猜度,忽然人传火起,崔清佑狼狈而出,木屐都落下一只,而谢家郎君短帽轻衫,面色自若,自是京中便传出崔家子不如谢家郎之传言,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叶肆不是一个滥发同情心的人,在兰陵盛会她就感受到了崔清佑那显而易见的敌意,不说前一世他是秦魏的左膀右臂,做了不少的恶事,就算是此世,他也参与了谋害大将军的计划,确实如秦虞所说,她不无辜,在亲手伪造那文书时候他就该猜到可能的下场。在秦虞提出让自己当监斩官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崔家可是本朝的大家族,其门人弟子多不胜计,三千太学生中有数百人曾受崔家恩惠,光靠着这伪造通敌文书、污蔑大将军的罪名实在难以将他们连根拔起。几近正午,阳光的热度灼烧着面庞,叶肆懒懒地窝在了椅子中听人宣读崔府的罪状,才知道秦虞暗地里到底查出来多少事情。崔清佑确实惊才绝艳,可崔家旁支的子弟实如恶霸,空有纨绔之性,追逐浮华之风,骄奢淫逸,竞恣奢欲,位列公卿不知检点,卖官鬻爵,是所谓构害明贤,专树党类之人。
围在一旁观看的百姓们指指点点,口中那风流崔郎,此时已成乱臣贼子。距离午时还有半刻钟,叶肆背着手走到了那穿着囚服的崔清佑跟前,见他眼中还有些许的希冀,这是期盼邵陵王的人来劫法场?可怜他崔清佑早已经成为弃子了。“当乌衣巷口夕阳正好时,兴许多闻斋的梁间燕子,会问当时崔郎,几日重到了。”叶肆勾了勾唇,冲着那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崔清佑笑道,“少了崔兄与我坐而论道,恐怕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叶肆这种人是不会因为漫天飞溅的鲜血而动容的,在各个小世界磨练,她见多了这种场面。按照剧情发展,在她坐着轿子回府的时候,会出现一个愤怒至极的女刺客,自称是崔清佑的红颜知己来报仇雪恨,可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软轿子在街巷中穿梭,最后入了公主府一侧的角门。
完成了一件小任务怎么说都得犒劳犒劳自己,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到秦虞传召一同用膳。那份不甘不愿比自己心中想象的要单薄很多,脑海中念着秦虞那难得一见的温柔笑脸,一个晃神,脚步已情不自禁地往那处去了。丫环们抿着唇一笑,识趣地退了下去,只剩下秦虞那一双灼灼若桃花的眼,粘在了叶肆的身上。
“素笋尖、斋面根、素白菌、红烧豆腐、小炒青菜……”目光从桌上的菜碟一掠而过,清一色的素菜,心中忽生一股绝望。眨了眨眼,她向着那面上带着笑容的秦虞问道:“殿下今日斋戒?”
秦虞挑了挑眉,摇头道:“不是。”
“那这是——”叶肆是个无肉不欢者,穿到荣华富贵之家有一处好那便是山珍海味享之不尽。脑海中对系统君那“你又胖了多少斤”的话充耳不闻,反正她的灵魂重量不会增长。
“本宫这是为了元畅。”秦虞放下了玉箸低叹一声道,“你从刑场回来,见了那等血腥残忍的场面还有心思饮酒食肉?我怕你身体不适,特意命人备了几道素菜,看来元畅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毅。”从本宫到我,距离感忽地散去。叶肆沉声不语,她坐在了秦虞的手侧,认命地将玉箸伸向了绿油油的青菜。偶尔清淡点,对肠胃好,心中默默地自我安慰道。
不知道是因为崔清佑一事生出了信任,亦或是秦虞心中有其他的计量,她做事情总算不是完全的避开叶肆,就连那一份名单,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