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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今日冒着天大风险,前来与左温碰面,就想证明自己的能为。他已经逐步收回父王留给他的权柄,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无力的少年,先生定会夸赞他吧?
但苍启思念已久的先生见到他后,狭长凤眼中并无任何欣喜之意。他冷冰冰地打量着苍启,扔出两个字:“愚蠢。”
“今日你前来见我,冒着天大风险却毫无收益,可谓愚蠢至极。”左温失望递摇摇头,“不懂忍耐不懂藏锋,有了一点进步就要向我炫耀。你和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小孩,有何区别?”
尖锐话语让苍启面色发白。他眼见左温转身欲走,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牢牢拽住了左温手臂:“先生就是如此看我?”
左温扬了扬眉,似是根本不屑回答。
“莫非在先生心中,只能容得下他一人?”少年的眼睛似灼灼火光,又像深暗黑夜。
这句话在苍启心中辗转许久,现今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
先前他本以为那只是敬仰之意,如同对长辈一般,渴望他的认同与赞赏。
忽有一夜先生入梦来,苍启才明白他渴求贪恋更多。
他想让先生只看自己,整个世间都只看自己一人,旁人分润不了先生一丝注意。
为了博得皇叔瞩目,先生不惜以身为饵除掉霍建白。若有丝毫差池,他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一想到这苍启既心酸又后怕,恨不能死死将他搂入怀中,再也不松开。
左温定定望了少年好一会,神色变幻莫测。
太好了,先生没有直接拒绝自己。
苍启似是受了鼓励一般。他大着胆子,牵起左温的手放在胸前,一字一句道:“我对先生的心意如焚天烈火,倾尽世间之水都不能浇灭……”
未等少年说完,左温就已厉声喝道:“住口,不可胡言妄语。上位者需学会舍得,方能成就大业。你太过意气用事,不配当我的学生!”
他似是气急了,几欲将手抽回,却叫苍启死死攥住不放。
果然如此,真是如此。刹那间,苍启既失望又坦然。
“先生如此助我,也是为了那人?”刹那间少年黑亮眼珠有了阴霾,淡淡一层却挥之不散。
苍启终于松开了左温的手,那人立刻警惕般后退几步。
“看在你曾叫我先生的情面上,我再劝你最后一句。”左温长睫微微眨动一下,似有两分不舍,“把握时机,胜者为王。”
是啊,胜者为王。皇叔教会自己如此,先生亦是这样。
有了足够的权势,他就能学着先生一般,将自己心爱之人层层围拢,让他再也离不开。
苍启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将他牵过左温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表情虔诚而缱绻。
沉沉阴云汇集在天边,天空压抑而沉暗。没有日光也没有微风,一如苍宇此时的心情。
光洁地砖光可鉴人,越发显得大殿空旷而可怕。
苍宇依然端坐在龙椅上,却无群臣朝拜,他身后连一名宫女太监都没有。
整座大殿中只有他与左温二人,那人依旧遵守礼仪垂手而立,固执得可爱。
恍惚间苍宇想起,当年他还是不受宠爱的三皇子时,站在他身边也只有左温。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
“过来。”苍宇冲左温招了招手,神情温柔,“不必恪守礼仪,我想同你说说话。”
听见皇帝竟自称“我”,左温有些诧异。他踌躇了片刻,终于一步步走到苍宇面前,还刻板地小声说了一句“陛下恕罪。”
哎,看来他这习惯,不论何时都更改不了。
苍宇失笑般摇了摇头,似是闲谈般询问道:“当年秦家让你当我的伴读,却并不支持我夺位。你先前也犹豫许久,为何最后转而支持我?”
因为原主对你情愫已生,不想让自己心爱之人性命全无,左温心中暗暗回答。他拘禁地捏了捏袖子,宽大坦诚道:“陛下是个好皇帝,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假话。”苍宇揭穿得干脆利落。他并未生气,而是坦诚凝望着左温:“朕登基数载,自觉不是昏君,没想到今日竟会遇到如此之事。”
即将失势的陛下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奇怪又似困惑。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苍宇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日前,桑家联合诸多世家一同发难,向天下公布苍宇十桩罪状。毒杀先皇与长兄,昏庸无道暴虐成性,横征暴敛不体恤民意,整个京城立时风雨飘摇。
那些世家还将皇长子的儿子苍启接出宫去,小少年打着替父报仇的名义,剑锋直指金銮殿上的皇帝。
三千禁卫军早被世家渗透买通,其余大将坐守边关并不能及时回防,困境绝境死境。世家这般行事着实准备充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大概那些世家早就对他心生不满,直至此时才骤然爆发。苍宇身边的臣子或逃跑或背叛,想来早就听到风声。
眼看叛军就要攻入大殿,宫女太监立时四处奔散。唯有秦正雅一人还留在他身边,当真令人感慨不已。
不管此人是愚忠,还是固执,有他陪在身边,总好过自己独自上路。
苍宇惆怅片刻,忽然感慨道:“朕昨夜梦到了婉宁,音容笑貌一如生前。也许是她惦念朕,特意前来接朕。”
左温惊讶地颤抖了一下。婉宁,时隔许久之后,苍宇终于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苍宇的皇位来得太过蹊跷,许多人都明白这一点。此次世家更借此发难,占据了大义之理。
明明先皇当时属意皇长子继位。谁料先皇去得蹊跷,只留下一道圣旨传位给苍宇,皇长子夫妇也同时暴毙而亡。
而后苍宇血溅重华殿,直接诛杀反对他登基的诸多大臣,又对势力颇大的世家怀柔示好,竟好似早有准备。
尽管众人对此颇有异议,苍宇终究坐稳了皇位。整个世间唯有苍宇与秦正雅知晓,名为婉宁的女子,才是苍宇能够登上王位的根本原因。
她本与苍宇两情相悦,却被先皇封为妃嫔,千般宠溺。苍宇不仅恨透了先皇,更恨婉宁。他将此视为莫大耻辱,为此他不能容忍其余人背叛他分毫。
谁知婉宁从未变心。她暗中递来消息,说可助苍宇登上皇位,只求日后与他再续前缘。苍宇答应得干脆,却想在事成之后直接杀了婉宁,彻底了却此事。
谁知婉宁瞧出苍宇森然杀意,她早就服了毒药。最后只微笑抚了抚苍宇的面颊就断了气,由此成了苍宇心头朱砂痣,旁人提都不许提到那二字。
在左温看来,苍宇虚伪又矫情。只因婉宁死得识时务,并不能牵连到苍宇本身,她才成了皇帝最心爱之人。
不过短短数载之后,苍宇就封司宁为男后,将婉宁忘得一干二净。他生怕司宁得知此事后伤心,为了打压秦家也为隐瞒此事,才用那般荒诞借口杀了秦正雅。
在这暴君眼中,唯有他的宝贝司宁是人,其余人只是泥沙草芥,随意杀戮并不挂心。这要命的疼宠除了司宁,一般人还真承担不起。
现今苍宇忽然提到婉宁,显然因为左温始终如一的态度而心生感触,亦有心结打开接纳左温的迹象。
即便临死前,这暴君也要他人陪葬,如此才安心。
“朕身边只有你了。”苍宇感慨地摇了摇头。他伸出一只手,笑容温和,“陪朕一同赴死,你可曾后悔?”
呼喝声越发近了,有人不断撞击着殿门,一声急过一声。
“臣不后悔,从不后悔。”左温抬头微笑,坚定而执着地“臣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救陛下与水火之中。”
似曾相识的人,似曾相识的话。眼前青年端丽面容,终于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合了。
苍宇握紧了左温递来的手,许久后才道:“我也后悔了。如果能够重来,我定要遣散后宫三千,只留你一人足够。”
他未能珍惜婉宁,也没有好好对待秦正雅。唯有死前表白心意,才算稍稍挽回遗憾。
不对,果然不对。就在苍宇说出誓言的瞬间,左温并没有接到系统3022的提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句话看似极好理解,却也有歧义,果然原主渴求的并非男后之位。
这最后一环任务难度着实太大,若非自己小心谨慎,怕会直接放弃都有可能。
好在他就有其他办法顺利攻略苍宇,那才是唯一解决任务的正确途径。
那扇并不牢固的殿门终于被撞开,苍宇牢牢攥紧左温的手,挺胸而立态度坦然。
苍宇却觉察出,左温耐心而温和地掰开了他的手指,轻声道:“陛下,还请恕罪。”
乍一听闻此言后,苍宇立时浑身发凉,随后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秦正雅早被世家直接收买,不惜以性命打动自己。时机终于来临之后,这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终于露出獠牙,狠狠咬上自己一口。
“逆臣,该株连九族的逆臣!”
苍宇锋锐视线似要将他大卸八块,左温不轻不重地扬了扬眉。
他突然抛弃了伪装的谦卑模样,眼神桀骜地打量苍宇许久,微笑着道:“既然陛下说我是逆臣,那我就是逆臣。为了陛下,我整个人都已经疯了痴了。纵然押上身家性命,也再所不惜。”
谎话假话疯话、苍宇恨不能将此人五马分尸,再挫骨扬灰。偏偏他碍于殿内几百名士兵,并不能动弹分毫。
左温就站在苍宇身边边,极为坦荡地迎接众人审视的目光。前来上报的人,却不是苍宇料想中的桑乐容,而是他那命大的侄子苍启。
少年恭敬至极地报告:“一切就如先生所想,顺利至极。逆臣桑乐容已经伏诛,其余主谋也已彻底身死。”
明明自己还端坐在龙椅之上,却被所有人直接称为先帝,苍宇已然恨得几欲发狂。
是了,这计谋着实精妙。
苍启为内应先是假意投降,随后骤然反击。不光摆脱成为傀儡的命运,更一并接受了王位。
大义名分兵权,苍启三者皆有。他这个毫无权柄的皇帝,可不就成了先帝?
苍宇猛然站起身,大声呼喝:“朕就站在这里,诸多逆臣还不跪拜求饶!”
根本没有人响应,所有人当苍宇并不存在一般,深深垂下头。
唯有左温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先皇早已自刎赎罪,临死之前将王位传给侄子苍启,你又何敢冒充他?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从今日起只有罪民浦和,先帝苍宇再不存在。”
浦和二字听来稀疏平常,却在苍宇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正是秦正雅临死前唤了他的小名,才让自己由此心软错信他人,这二字就是一切孽缘的开始!
“臣恳请陛下上座!”左温恭敬至极地屈身下拜,他身后黑压压的数百人,也因此一起跪拜下去。
这一切都是属于朕的,明明是属于朕的。乱臣贼子,好一群逆天行事的乱臣贼子!
早有禁卫制住了苍宇,他只能在心中呐喊呼喝。纵然瞪得双目赤红,却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苍启似是犹豫般望了左温一眼,待得左温微微点头后,终于向着那张龙椅一步步走去。他神情沉稳地端坐其上,轻轻挥手:“诸爱卿平身!”
“谢陛下!”几百人同时跪拜又同时站起,动作整齐划一,又极有默契地直接离去。
苍宇瞧见这一幕,几乎要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贼子,逆臣,奸贼!早知今日,他要将整个秦家直接杀尽,而不是顾念旧情留秦正雅一命。还是司宁说得对,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