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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今天不开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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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时辰了?”
  乐礼一手捏住他的手指,一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额顶:“傍晚。”
  轻轻“嗯”了一声,展枚继续问:“江循的尸体真的不见了?刚刚我去的时候还在的吧?”
  乐礼微微扬起唇角,把眼中浮现的苦意生生抹消:“……嗯,你去的时候还在。”
  小梦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有些低落的情绪,大爪子想要搭上展枚的膝盖,却被乐礼赶了下去,他把手微微虚握着搭在展枚的膝盖上,免得让小梦弄伤了他。
  如果江循刚才能够看上展枚一眼的话,便会发现,展枚不是站着的。
  他坐在一架由纯柳木打造的轮车上,腿上覆盖着一方薄毯,毯子下,是一片耀眼的雪亮。
  那双原本浑如钢炼的腿,化为了这世上最脆弱的琉璃。
  而展枚的双眼上蒙着一块黑色绸布,布条交错,束缠了几圈,把他一向冷锐的目光隔绝其中,让他看起来再也没了昔日刚硬分明的棱角。
  感受到乐礼的手覆盖在自己膝盖上,展枚勾起唇角,伸出手来,拍了拍乐礼的手背,简短有力道:“没事。”
  前不久的那个秋日,一队魔道兵士突然肆无忌惮地袭上展氏统辖的博陵山,起初展氏并不在意,因为那队魔道兵士只得十八人,他们只以为是魔道嚣张,自寻死路,谁料想,这十八人强悍至极,硬生生把博陵山的结界撕开,原本在山中主持晚课修习的展枚拼死抵抗,以一己之力将十八人逼下山,弟子们趁机重建加固了结界,可展枚却没来得及撤回来,力竭之时,被他们掳了去。
  闻听此讯,原本在外游荡的展懿即刻归山,距离博陵最近的上谷也立即策应,加强戒备,并商量该如何救出展枚。
  谁想,不过一日之后,博陵山口便来了百来个魔道修士,还带着展枚。
  展枚一身铁骨,可想那些魔道子弟不论如何折磨他都不得其法,只得毁去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软肋。
  ……他的眼睛。
  再见到展枚时,他一双眼睛被肮脏的白纱缠满,上面血渍尽染,见此情景,展懿当即便把唇咬破了,但展枚落在他们手中,是他们的刀俎之肉,不论是乐礼还是展懿都不敢擅自轻举妄动。
  那些魔道修士就在博陵山口肆无忌惮地架起了一鼎熔炉,内里盛满缭绕着袅袅寒气的冰液,展枚被绑在一面刑架上,架在鼎炉的正上方。
  百十余魔道修士结了个简单的阵法后,齐声的呼喝便在博陵的山野间齐齐噪响。
  “不交出博陵龙脉,此人必死!”
  “交出博陵龙脉!”
  任何一个适宜修仙的洞天福地,必有一条龙脉镇守,为此地提供源源不断的仙灵之气,龙脉是每个仙派的立身之本,也是仙派的颜面,仙派的本源。
  失了龙脉,就等同于自毁根基。
  然而,没有给山上人任何犹豫的机会,展枚就被吊放了下来,一双腿被浸入了极寒的冰液中。
  一身不摧的钢铁之骨,遇上至寒阴气,阴阳相撞,烈火触冰,立时发出了脆裂的断响。
  被伤了双眼亦是没有哼上一声的展枚,终于难以忍受撕心裂肺的剧痛,发出了一声贯响山谷的惨叫。
  展懿再无抵抗,立时交出博陵龙脉。
  魔道见展枚一双腿被冷气报废,已是无用之人,在博陵龙脉送下山后,索性也把人交还给了博陵。
  自那日起,展懿被愤怒的展氏弟子打为叛徒。
  在自小苦修硬骨功法的展家人看来,展懿是不折不扣的懦夫,竟然因为一己私欲,弃展氏全门于不顾。展懿也不欲解释,将展枚交付给乐礼照顾后,便一人负剑离家,独身剿灭魔修去也。
  谁想才不过两日光景,与博陵毗邻的乐氏也陷落了。
  那些魔修不知进行了怎样的修炼,短期内法力大涨,本就是修辅助画术的乐氏压根儿无力抵挡。为保全乐氏根本,乐礼只好下令,弃上谷于不顾,带走龙脉,暂时到相隔不远的秦氏避难。
  秦氏为炼器世家,储存有大量宝器,山势又险要,易守难攻,能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支援和翼护。而事到临头,秦牧也没再计较三年前的龃龉,沉默不语,开山纳客。
  此时,仙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令各家仙派加强防御,那些魔修却也是极有耐心,不再妄动,四处流窜为祸,让仙界难以寻其踪迹。
  世人皆传,三百年前被封印的吞天之象复生了。
  吞天之象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源,能赋予魔道修士强悍的助益,短时间内助其功力大涨。
  然而最讽刺的是,一向自视甚高的仙界,直到现在还没能摸清吞天之象所在的具体方位。
  ……时间回到现在。
  展枚仰起头来,蒙着黑绸的眼睛茫然地盯向西方天际逐渐明亮起来的月亮:“兄长他在哪里?”
  乐礼动作极轻地摸着他的膝盖:“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还没有回音。你不要着急,汝成他自有保全自身的本领,你只要照顾好自己便是。”
  展枚不说话了。
  乐礼咧了咧嘴,伏在他耳侧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腿。等吞天之象终灭后,我画一只船两支橹,我们放舟去。”
  ……
  在另一边。
  殷无堂推开了自己居所的大门。
  纪云霰治愈他的身体,足足花了三年的功夫,他也昏迷了近三年,期间人事不知。
  好容易保住了命、但却失去了金丹的他,现如今已经与常人无异,更别提他浑身筋骨尽断,不良于行的毛病算是彻底落下了。
  体内空荡荡地没有一丝法力残留的感觉,殷无堂直到现在都没有适应。
  ……但是,最让他沮丧难过的并不是这件事。
  那件真正让他痛入骨髓的事情,他想都不敢去想。
  自从苏醒后,纪云霰便送他去上谷休养身体,于是,魔修来袭时,他也随乐氏一道撤到了秦氏。
  左右他是个废人,留在哪里都没差,即使风尘仆仆赶回殷氏,也不过是徒增负担,所以他索性在渔阳山上住了下来。
  确认自己掩好了门,殷无堂把翠竹杖轻轻靠在了门边,低下头来轻声道:“出来吧。”
  袍底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殷无堂继续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是栖居在秦氏的灵兽?还是魔道派来的探子?”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殷无堂疑惑地皱起眉头,撩起袍子,定睛看去,袍底竟已经是空空荡荡。
  ……等等,猫呢?
  正在诧异间,殷无堂听见从卧房里间传来了轻微的骚动声。
  他的呼吸乍然急促,单手握紧了那根翠竹杖拦在身前,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里?
  他现在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个,如果来者真是什么魔修的话……
  还未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就见一个人影从屏风一侧绕了出来。
  他松松垮垮地穿着殷氏的月白蓝常服,左手握着夔纹玉带钩,口里还噙咬着一截袍带。
  面对着呆若木鸡的殷无堂,江循满是风情地一挑眉,含含糊糊道:“……小兔子,借你件衣服。”


第117章 乱世(二)
  殷无堂怔忡地盯着江循看; 江循也就由得他上下打量; 自顾自地整理衣服。
  殷无堂虽说消瘦; 但个子生得不小,肩膀也比江循稍稍宽那么一号,江循正捉摸着那玉带钩的穿法; 左肩衣服便顺着胳膊下伸的弧线滑脱,露出明晃晃的半面肩膀。
  在地洞里养了三年,江循的皮肤有种缺乏光照的苍白色泽; 他正准备把衣服拉上; 就听得一记清脆的异物落地声,下一秒; 丢弃了翠竹杖的殷无堂便径直扑了上来,挂在了江循的脖子上。
  江循嘴里还咬着衣带; 就被抱了个满怀。
  殷无堂的双臂铁钳似的,双腿却又用不上力气; 江循猝不及防,被他拉着一起跪倒在地。
  此时江循唯一的感觉是……太瘦了。
  一把孱弱的骨头正挂在自己身上,埋首在自己胸前; 就像是一道孤独的影子。很快; 江循胸前的衣服就有了轻微的濡热感,那瘦得只剩下一层骨皮的肩膀上下耸动得很是厉害。
  江循沉默了,他把手掌压在殷无堂干枯泛白的发丝间,来回摩挲着。
  ……他还那么年轻,但已经有了白发。
  殷无堂的声音讷讷的; 带着一股颤抖的热气,隔着一层衣服,直接吹入了江循的心口:“你回来了。”
  江循深吸一口气:“嗯,回来了。不走了。”
  闻言,殷无堂却把自己的身体佝偻得更深了,右手死死地抓着自己原先丹宫的位置,把那片衣服捏得满是皱褶,声音细弱近乎于呻吟:“太好了,我没有害死你。我的金丹没有害死你……”
  江循愣了愣:“什么金丹?”
  殷无堂飞速伸手抹了抹脸颊,抬起脸来,笑得有点傻气:“没什么,不重要了。你……”
  可还没等殷无堂再说些什么,江循就把手掌轻轻抵在了他的丹宫处,觉察出那里的空荡后,他的眉头轻轻一拧,一抹金色盛光霎时间自他掌心间旋涡状涌出,像是暗夜中的一点流星。流星尾部扫出了一点明光,在殷无堂的瞳孔间溅出一朵星花,随即彻底没入了他死寂一片、毫无灵气的丹宫。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抓住江循双臂的手指也一根根收紧了。
  在江循的掌心与他丹宫的接合点上,那片被强行剖出的灵光金丹飞旋着在殷无堂的体内重新诞出,灵气顺流,根骨再生。
  就像是一幢年久失修的建筑物,檐突腐朽,砖瓦颓圮,江循用心念催动,把那些旁逸斜出、废弃荒旧的东西一样样剔除干净,将它重新变作闪闪发光的模样。
  ——让那个白杨一样的少年回来吧。
  殷无堂被粉碎过一遍的筋络骨骼被流水似的金光轻抚而过,光过之处,裂纹和伤痕皆消灭不见,光洁硬朗如新。
  江循用空余出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殷无堂的头发,指隙间露出了历历灰白色的头发,他贴在殷无堂耳边轻声道:“不管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先把金丹给你补上。”
  治愈的金光在骨缝间流淌的感觉让殷无堂的身体一次次止不住地痉挛,他却坚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江循。
  ……第一次……不是因为吵架靠得这么近。真好。
  江循听到了殷无堂低哑的、仿若梦呓一般的低语:“……我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江循并不作他想,只一下下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周身燥热,灵力蒸腾,大股大股的汗水从殷无堂的前额涌下,即使被汗水渍了眼睛,他还是坚持盯准江循不放,喃喃道:“我要是早一点懂事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江循眉心一动,原本揉着他湿漉漉额发的手指转而向下,盖住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往事不可追,不如期待来日。
  江循压低声音,浅浅一笑:“说实在的,指望这些,不如指望我不要再死一回。”
  虽然开了个玩笑,稍稍缓和了一下有些悲伤的气氛,但他仍能感觉到,殷无堂还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染着水雾的睫毛正小幅度地在手心里扫动着。
  他没有进一步的亲昵动作,也没有更主动地贴近。
  他只是这样注视着自己。
  ……好像,仅仅只需要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施法终了,他把瘦成一道影子的殷无堂抱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顺便扯了扯自己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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