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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不说话了,因为一说话就会吃进更多的沙子。
女孩盯着那个女人的尸体,虽然生死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她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就在昨天,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还好端端地走在旅途上,说死就死了,也许什么时候他们也会莫名其妙地死了。
她想着路上每一具尸体,也许他们都有一个哀伤而无奈的故事。女孩拿出了笔记本,她躲在挡风篷布下,紧紧捏着笔头开始写字,她写了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遇到了他们的故事,然后将这段让人遗憾的经历放在了女人的衣服里面,也许有人能够看到,也许看到的人能够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没有恶意的人,他们只是想寻求帮助,哪怕自己不能帮助对方,也不应该伤害或者抢夺,更不应该不听善意的劝告。
女孩决定,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她知道死去的那个人的故事,或者她知道死因的话,她一定会写一张字条,有人能够看到的话,她希望能够给还活着的人传达点什么。
他们在原地呆了将近三个小时,风沙才渐渐止住,天空有点汪亮了,就像灰色的蛋壳那样,有时候女孩常常想,是不是有什么将她们罩住了,以至于她们一直见不到蔚蓝的天空和金色的阳光。
她盯着天空一会,忽然,她问:“爸爸,我们的氧气会消耗完吗?”
男人说:“应该不会。”
女孩说:“没有绿色植物了,氧气从哪里来?”
男人说:“不知道,也许有其他地方有绿色植物,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女孩说:“也有可能空气中的氧气正在逐渐减少。”
男人说:“是的。不排除这个可能。”
女孩说:“我更愿意相信这个地球上有个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有很多绿色的植物。”
男人点点头:“我们总能找到的,只要那样的地方存在。”
男孩被抱上了推车,他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开始继续前进,有几顿没吃了,他们不记得了,走了几天了,他们也记不清,也许是三天,也许是四天,也许是六天,这几天时间,他们一直走,男孩靠着凉水坚持着,他的烧一会退下去,一会又升上来。
除了喝水,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在这群山之下,宛如巨龙的公路之上,就像蚂蚁一样渺小,风沙、饥饿、劳累,病痛,每一样都在折磨着他们,然而他们的双腿一刻不停地走向他们心目中那个小镇,那个也许可以给他们带来补给的地方。
男人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他的身上开始散发出阵阵臭味,那是肌肉腐烂的味道,他的伤口因为没有好好休养越发得严重了,他的皮肤紧贴着骨骼,他的肌肉已经看不出分毫,他瘦弱地就像那些被大火灼烧过的枯枝那样,摇摇欲坠,因为他的癌症,导致他的躯体比两个孩子更加瘦骨嶙峋,他觉得渐渐走不动了。
他们的眼前还是一望无尽的残破的公路,连过路的车辆和行人都没有。男人双手支撑在推车上,他已经站不住了,他看到公路西边的开阔地上,有一个笼罩在白色雾气中的若隐若现的小镇。他分不清楚,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
他感到浑身的筋脉就像忽然挣断了一般,一阵剧痛将他所有的思绪撕裂。他倒了下去。
女孩看着父亲倒了下去,她知道她必将面临这一天,可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迅疾,就像刚才的沙尘暴那样,女孩往父亲的嘴里滴了几滴水,可是他一滴都喝不进去,他形如枯槁,整副躯干就像被蒸干了一般,女孩嚎啕大哭,她捧起父亲的脸,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男孩挣扎着从推车里爬了出来,推车倒了,东西散落一地,男孩趴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用这样的姿态倒下过,就好像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了。
男人微微醒转,却大口吐血,他怎么都刹不住那些争先恐后往外冒的血泡泡,他说不出话来,用手牢牢握住女孩的手,他猛烈地咳嗽,仿佛他躯干内所有的鲜血都将从他的口中流尽。他万分痛苦,口齿不清。
女孩不停给他抚摸着脊背,就像抚在刺手的岩石上,男人低低地说:“让我看着你们能够向前走。让我看着你们离开。”
男人没有给女孩施加压力,他只是用尽力气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传递给她,女孩用力点头,她一次次用手擦干眼泪,试图记住父亲的容颜。
男人摸出了全家福,递给女孩:“记住我们从前的样子。永远不要忘记努力做一个好人。”
女孩咬着牙关,喉咙底下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她的世界壁垒就在这一刻瓦解着。
男孩一声声恳求着:“爸爸,求你不要离开我们,求你了。求你!爸爸!”他将爸爸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他的温度。
男人摸着他的脸,他似乎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完,他的时间不够多,可是他又觉得该说的,他从前都说过了,只要孩子们记得。
男人对着女孩说:“希望,你附耳过来,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得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
女孩将爸爸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膛,她将耳朵悄悄贴了过去。
男孩紧紧盯着爸爸的嘴唇,可是他看不真切,更听不清楚。
男人说完之后,女孩显得很平静,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扶着父亲,靠在一辆残破的汽车边上。
男人不动了,但是他的眼睛还睁着。
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就像一盏熄灭的灯。
男孩和女孩默默陪了他几个小时,女孩将爸爸的手表摘了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将父亲身上那一匣子的假子弹挂在了腰上,只要她敞开外衣,就能露出那些子弹。
她在父亲的身上留了一张小字条,她写不尽他们之间的故事,她只写了这么几行字,他是一个好父亲!他教我们做一个好人。他陪伴我们走到了这里。他留下了,而我们会继续向前走。就像他一直都陪在我们身边那样。
男孩默默替父亲戴上了帽子,裹紧了衣裳,他用一块湿润的毛巾,将父亲的脸擦干净。
他无助地啜泣着,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男孩的烧奇迹般地退了,也许是他的父亲带走了附着在男孩身上的病,也许是男孩本身抗了过去,但是这都不再重要了。他们必须离开了,因为饥饿,这是他们挨得最长的天数,他们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在公路上。
男孩和女孩收拾好东西,准备向那个满是雾气的小镇进发。
女孩背着枪,他们最后看了眼父亲,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男孩泣不成声,他说:“姐姐,我们要葬了爸爸吗?”
女孩说:“不,爸爸说要看着我们向前走,他就坐在那里,他能够看到的。”
男孩点点头,他说:“我能给他裹一条毯子吗?他怕冷。”
女孩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她点点头。
男孩从推车里拿出毯子,他小心地裹在爸爸的身体上,然后他哭着在父亲的脸上亲了又亲。
爸爸临走之前和姐姐说了许多话,却没有什么对他说的。他说:“爸爸,我爱你。”
女孩推着车,男孩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回头。
女孩一直都没有回头,但是她脸上的泪痕一直都在。
走了很长的时间。
男孩说:“姐姐,爸爸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女孩说:“他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男孩说:“我不信。”
女孩说:“随便你。”
男孩回头看着父亲坐的方向,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拿出望远镜。
可是连望远镜都看不见父亲了,而小镇却近在咫尺。
☆、35《第九区》V章
女孩抢过弟弟手里的望远镜,对着小镇观察了一圈,那个小镇叫尼泊尔。它的名字刻在一块涂着白漆的木牌上,油漆斑驳,上面黑色的字迹已经变成了淡灰色。
那个小镇保存得还算完好,没有受到大规模的侵害,房屋林立,因为所处地势的关系,它一年当中有大半年是笼罩在雾霭之下,那些粉尘来源于工业的废弃和污染,虽然经过努力控制和改善,但是一直没有受到很大的效果,所以很早的时候那里的居民都迁了出去。在小镇的外围有一个标志,人禁止进入,重度污染区。
对于这样的恶劣环境,女孩记得父亲说过,有些微小的颗粒能够钻入肺泡里,对人的呼吸系统造成极大的危害,她和弟弟看着这个小镇,在早已凋落的黄色封锁线的外围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去。
男孩问:姐姐,你说这里有人会进去吗?
女孩说:当然会有人进去。
男孩说:可这里是重度污染区。
女孩的眼睛四下转着,她在寻找一个可以让他们安置东西的地方。她说:我们必须吃东西。
男孩跟着女孩走,他紧紧跟着。
他说:我们一定要进去吗?
女孩说:是的,一定要进去。
男孩看着那白色的雾气袅绕的样子有点胆怯,他说:我们会得和爸爸一样的病吗?
女孩说:也许吧,但不是现在。
男孩说:好吧,那里面会有吃的吗?也许我们应该继续往下走。
女孩拿出地图,像模像样地用她黑漆漆的手指在上面比划着,她说:不行,下一个城镇还得在这条路上走上好多天,我们今天一定得吃东西。阿勇,你是不是很饿?
男孩脖子伸了伸,他看着姐姐,一时间还没有适应失去父亲的日子。
他看着姐姐,总觉得他们失去了方向。这种感觉让他无比强烈,就连找到食物的希望也比从前降低了。或者,姐姐带给他的安全感远远没有父亲来得那样浓烈。
他说:如果爸爸还在的话,就算今天还是没有吃的,我也会觉得好受一些。
女孩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从前再艰难,他们至少还有父亲的照顾,可是现在他们必须依靠自己了,她听到弟弟的话,原本她应该发脾气,或者是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冒失地去闯荡,可是她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她应该像父亲那样果断谨慎,并且保守一些。但是她懊恼地是,她无法带给弟弟甚至是自己一种安全感,那种今天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并且有目的地细心地收获一些什么的计划。她有点毛躁。
姐弟两人在小镇外围的一个废弃的铁皮屋子外面坐了一会,这里原本是一个车行,专为小镇往来的车辆做一些简单的修理或者打气。十几辆布满灰尘的自行车堆放在一起,锈迹斑斑,它们有一半埋在沙土里,那种感觉荒凉地就像大漠中人或动物的骸骨半露在土地上,没有生气,单调。
女孩想了半天,她说:阿勇,这里也许会有人来,我们像从前一样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带上口罩去找食物。
男孩有气无力地看着她,他点点头,他说:好吧,听你的。他们喝了一小口水,然后戴上自制的口罩,一起观察着进了小镇。
小镇很安静,看上去没有人活动的痕迹,爸爸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他们,不要以为没有人,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放松警惕。 她以前一直觉得爸爸过度紧张,大多数的时候没有人就是没有人,只有少数例外,现在女孩忽然能明白父亲的小心了,他随时都在预防一些危险的事情,随时随地的,他才带着他们安全走了那么长的路。
女孩看着那么多的房子,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她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