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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科斯塔走出船舱,到了驾驶舱。等门关上后,托尼插话道:
“我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至少,我们知道一部分。我们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小孩被带到很远的北方,他们要在这些孩子身上做实验。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们要实验不同的疾病和药品,但他们没有理由在两三年前突然之间就开始这样做了。后来,我们想到了鞑靼人,也许他们在北方的西伯利亚搞了什么秘密交易,因为鞑靼人跟别人一样,很想搬到北方去住,因为那里有煤油和燃料矿,而且,还有谣言说他们为此还打了很长时间的仗,甚至比有关饕餮的事情还要早。我们猜测,饕餮收买了鞑靼人的首领,给他们提供小孩,因为鞑靼人是吃小孩的,是不是?他们把小孩烤熟了以后吃掉。”
“根本就没这回事!”莱拉说。
“有,他们就是吃小孩。要讲的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你听说过无头鬼吗?”
莱拉说:“没有。连库尔特夫人也没说过。是什么东西?”
“是北方森林里的一种鬼怪,跟小孩一样大,没有脑袋。他们在夜里摸索着走路,你要是在森林里睡觉、让他们抓到了,那就没的跑了。无头鬼,这是北方人的一个词。还有吸风鬼,他们也很危险。他们在空中飘来飘去。有时候你会看见他们成群结队地飘浮着,或者被荆棘给绊住了。只要他们一碰你,你身上的力气就全都消失了。只有当他们在空中变成一种微光的时候,你才能看见他们。还有无气鬼……”
“他们是什么?”
“是被杀得半死的武士。活着是好,死了也行,但要是被杀得半死半活,那可就糟透了。他们就是死不了,活着也完全不可能。他们永远到处晃悠。他们之所以叫无气鬼,是因为他们受到的折磨。”
“什么折磨?”莱拉瞪大了眼睛问。
“北方的鞑靼人用力撕开他们的肋骨,把他们的肺拽出来。这需要技巧。他们并没有把他们弄死,但是如果他们的精灵不用手给他们的肺打气,那他们的肺就再也不能工作了。因此,他们处于有气和没气之间、生与死之间,也就是被弄得半死不活的。他们的精灵必须昼夜不停地给他们的肺打气,否则,他们就会跟自己的主人一起消失。我听说,人们有时候会在森林里碰上整整一群无气鬼。另外,还有披甲熊——你听说过没有?也就是穿着盔甲的熊,它们是一些块头很大的白熊,还有——”
“对!我听说过!昨天晚上有个人说,我叔叔阿斯里尔勋爵现在被押在一个要塞里,由披甲熊看着。”
“是吗?现在?他到那儿去干什么?”
“探险啊。但是从那个人说话的语气上看,我觉得我叔叔跟饕餮不会是一伙的,我觉得饕餮很高兴他被抓起来了。”
“嗯……要是披甲熊在看着他的话,那他是跑不了了。这些披甲熊跟雇佣军一样,你知道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吗?不管是谁,只要给钱,他们就替谁出力。他们跟人一样,也有手,很早以前还学会了炼铁——大部分是陨铁,把它们制成铁片和铁板,穿在身上保护自己。他们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攻打斯克雷林丑人。他们都是凶狠的杀手,极其残忍,但是他们都很守信用。你要是跟一个披甲熊达成什么协议,你是可以放心的。”
莱拉带着恐惧的心情听着这些令人恐怖的故事。
“玛不想听有关北方的事儿,”听了一会儿后,托尼说,“因为这些事情有可能发生在比利身上。所以你看,我们知道他们把他弄到了北方。”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抓到了一个饕餮,逼他讲了实话,这样我们才稍微知道点儿他们的勾当。昨天晚上的那两个人不是饕餮,因为他们太笨了。如果他们是饕餮,我们就会把他们活捉。你看,跟大多数人相比,我们吉卜赛人受饕餮的伤害是最深的了,所以我们集中到一起,决定该怎么办。这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在水湾做的事情,假装是商店,因为我们要在沼泽地(小说中的沼泽地特指英国东部剑桥郡和林肯郡的沼泽地带)聚集很多人,我们管这个叫‘串联’。我估计,我们得听听其他吉卜赛人都掌握了什么情况,等我们把了解到的情况集中起来以后,我们会派出一个营救小组。我要是约翰·法阿,我就这么干。”
“约翰·法阿是谁?”
“吉卜赛人的国王。”
“你们真的要去救那些小孩吗?那罗杰呢?”
“谁是罗杰?”
“乔丹学院厨房的学徒。跟比利一样,也被拐走了,是我跟着库尔特夫人走的前一天的事。我敢肯定,要是我被拐走了,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你们要是去救比利,我也想跟着,去救罗杰。”
还有阿斯里尔叔叔,她想。但她没有说出来。
第七章 约翰·法阿
现在,莱拉的脑子里有了事情,便感觉好多了。给库尔特夫人帮忙也很不错,但潘特莱蒙说得对:她并没做什么正经八百的事情,仅仅是个可爱的宠物而已。而在吉卜赛人的船上,却有真正的事情要做,玛·科斯塔则督促她完成这些工作。她打扫卫生、削土豆皮、沏茶,给螺旋桨轴承上润滑油、清理螺旋桨上方的防草圈,她还刷洗盘子、打开闸门,把船的缆绳系在锚位上。不到几天工夫,她便对新生活适应得轻车熟路了,似乎生来就是个吉卜赛人。
但她没有注意到,只要一有迹象表明岸上的人对自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科斯塔一家就会警觉起来。也许她自己没有发现,她非常重要,库尔特夫人和祭祀委员会一定会到处找她。的确,一路上,托尼在小酒馆里听到人们闲聊时说,警察正在突击检查住宅、农场、建筑工地和工厂,也不做任何解释,但是有谣言说他们在找一个失踪的小女孩。这事儿本身就很奇怪,因为他们并没有找过别的失踪了的孩子。吉卜赛人和岸上的人们都变得惶惶不安、紧张兮兮的。
此外,科斯塔一家对莱拉感兴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但这在几天之内她是不会知道的。
于是,每当经过闸门管理员的小屋或运河上的水湾的时候,或者经过任何可能会有游手好闲的人出现的时候,他们便让莱拉藏在甲板下面。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镇子,警察正在检查河上所有过往的船只,两个方向的交通都被控制住了。但科斯塔一家还是有办法对付这个。玛·科斯塔的床铺下面有个秘密隔问,莱拉蜷缩在里面躺了两个小时。警察从船头搜到船尾,东敲敲西碰碰,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可他们的精灵怎么没发现我呢?”她事后问。玛·科斯塔便让她看密室的隔板,那是用杉木做成的,对精灵有催眠作用。确实,当时潘特莱蒙在莱拉脑袋边一直在甜甜地睡觉。
慢慢地,经过很多次走走停停、迂回曲折,科斯塔家的船来到了沼泽地,那是东英格兰的一片从未在地图上完整标示出来的宽阔、荒蛮、无边无际的沼泽。它最远的边缘跟流人浅海的溪流和进潮口混在一起,难分彼此;海的另一边跟荷兰紧密相连,也是难以区分。在沼泽地中,有些地方的水已经被荷兰人抽干,并建造了堤坝,有的荷兰人在那里定居下来,因此沼泽地区的语言带有浓重的荷兰口音。但是,有些地方的水从来没被抽干过,也从来没人在那儿种植过什么东西或定居过。在最荒蛮的中部地区,鳝鱼在那里游荡,成群的水鸟在那里生活,神秘的鬼火忽明忽暗(实际上是沼泽地上的沼气燃烧时的自然现象),有的地方貌似道路,引诱着粗心大意的游客,使他们在沼泽地里遭受灭顶之灾。然而对吉卜赛人来说,这里历来就是安全的聚集场所。
此时此刻,吉卜赛人的船只正经过上千条迂回曲折的河渠、小溪和水道,向沼泽中的高地驶来——在方圆数百英里的湿地和沼泽中,这是惟一一块稍微高一点儿的地面。那里建有一座古老的木头会议大厅,周围是杂乱无章的永久性的房屋、码头、防波堤和一个鳗鱼市场。吉卜赛人进行串联——也就是把所有的家庭都召集或集中起来的时候,水路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船只,你可以在他们连成一片的甲板上朝任何方向走上一英里——至少有这种说法。吉卜赛人统治着沼泽地,别人谁也不敢到这里来;当吉卜赛人保持着和平、进行公平交易的时候,这些流浪汉们便睁一眼闭一眼地对待那些连续不断的走私和偶尔出现的争斗。如果一个吉卜赛人的尸体从海边漂到岸上,或者被鱼网绊住,那就不得了了——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吉卜赛人。
莱拉听着有关沼泽地居民、那只名叫黑壳的幽灵大狗、从神秘的油泡泡上升起的沼泽地的鬼火的故事,完全被迷住了,还没等到达沼泽地,她便开始把自己想像为吉卜赛人了。她本来很快就不知不觉地恢复了牛津口音,但是现在,她逐渐地带上了吉卜赛人的口音,还使用沼泽地的荷兰人的词汇。玛·科斯塔不得不提醒她几件事情。
“莱拉,你并不是吉卜赛人。经过练习,你也许会被人当成是吉卜赛人,但我们吉卜赛人的特点并不只是吉卜赛语言,我们的内心是很深的,有着强烈的感受。我们一直生活在水上,是‘水人’,而你不是,你是‘火人’。跟你最像的是沼泽地里的火,你在吉卜赛人心中就是这个样子;你的灵魂里有那种‘神秘的油’。爱骗人——你就是这样,孩子。”
这句话让莱拉感到很伤心。
“我从没骗过谁!你去问……”
当然没有谁可以去问。玛·科斯塔笑了起来,但是很友善。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表扬你吗,小笨蛋?”她说。莱拉平静了下来,尽管她并不明白。
到达沼泽中的高地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飞洒着红颜色的天空上,太阳就要落山了。低矮的小岛和会议大厅同周围的那群建筑一样,在逆光下向上隆起着黑乎乎的轮廓,缕缕炊烟袅袅地升上寂静的空中,从周围拥挤的船上飘来炸鱼、烟叶和詹尼弗酒的味道。
他们把船停在会议大厅的附近。托尼说,这个锚位他们家已经使用了好几代。很快,玛·科斯塔便架上了煎锅,几条肥大的鳝鱼在上面一会儿嘶嘶作响,一会儿噼哩啪啦;水壶也放在了火上,准备制作土豆粉。托尼和凯利姆在头发上抹了油,穿上最好的皮夹克,带上银戒指,去邻近的船上拜访几个老朋友,去最近的酒吧喝上一两杯。回来的时候,他们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我们到那儿的时候非常及时,串联就在今天晚上搞。他们那些人说——你们是怎么想的?——他们说,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在吉卜赛人的船上,还说今天晚上她会在串联会上出现!”
托尼纵声大笑起来,伸手把莱拉的头发弄了个乱七八糟。从他们一进入沼泽地,他的脾气就变得愈来愈好,好像凶猛、阴沉的脸色只不过是伪装出来似的。莱拉觉得心中愈来愈激动,她迅速地吃饭、洗碗,然后梳头,把真理仪塞进狼皮大衣口袋,跟其他家庭的人们一起,跳到岸上,沿着斜坡往上,来到会议大厅。
她原以为托尼是在说笑话,但很快就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要不就是她并没有自认为的那么像吉卜赛人,因为很多人都盯着她看,孩子们也对她指指点点。来到会议大厅大门的时候,他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