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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反应便是弯腰去捡。于是背后的伤口仿佛被浇了火油,劈劈啪啪炸起一片疼痛,他当场便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到后来也不仅仅因为疼而哭。而后他花了好长时间用热水给眼睛消肿,但推着轮椅出门时,还是被周竟一眼看穿。
周竟将他扶到床上,说,你鼻尖都红了。
吴晨只能迅速捂住鼻子。
眼里还有红丝。周竟又道。
吴晨这次不敢闭眼,手指往上挪了挪。睫毛划过皮肤,他顿时窘得满面通红。
心里当然没有丝毫埋怨。却依旧有些难过,难过连哭都不能肆无忌惮。
还好周竟并没有为难他。拿过吸管杯喂他喝水,周竟说:“有什么不开心的,其实可以说出来,告诉我。”
吴晨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周竟有种异样的魔力,说什么都心平气和,让人听不出一点弦外之音。安慰就是安慰,没有虚伪;责备就是责备,没有迁怒。每次同他说话,同他吃饭,吴晨都会觉得自己被赋予一种从前不曾感受的权力,或者说勇气。
只是这些小小的勇气像是附着在发丝上的星屑,摇摇头,就被掸落。
怪只怪自己不争气。
想了想,他说:“师兄,我很……很爱哭。”
“嗯,是的。”
“这样,是不是,很惹人厌?”
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喜欢哭。太娘了。你天生就是被人操哭的料。
这些都是别人说的。
但话一问出口,他便后悔了。无论怎样,周竟都会说不吧。
周竟坐着的是一把藤椅。椅子应当年头久远,他双肘撑在膝盖上,目光如同藤椅弯折的藤蔓般,泛出柔和的光:“换做别人,会有一点。但你不一样。”
吴晨听着。
“你看,你不喜欢说话,没有朋友,胆子还小。如果连哭都不能哭,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放下一直捂在脸上的手,吴晨咬住下唇。
“实在不想说,只是想哭的话,可以当着我的面。我不会笑话你的。”
语气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但还是惹得吴晨微微张嘴,想笑。又还怎么哭得出来。
是的,就是这样。那种星屑一般的勇气,又飘回来一些,在他头上闪着微光。
从回忆中回神,吴晨昂头,打量着庭院。中式建筑,中庭处有片小池,池中金红的锦鲤看起来充满活力,在假山和水草之间穿行。院中没有种花,清一色全是绿植,两株枝叶茂盛的桂花树一左一右立在院子两侧,不出两个月,这里一定香气盈门。只是环境这样优雅,偏偏在小池一侧摆了一张自动麻将桌,长长的插板连线拖了一地。聂哥叼着烟,穿着裤衩,招呼两人:“阿竟,小傻子,二等二啊,来摸两把?”
然后被周竟轻轻一瞥就瞬间收敛,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一副扑克:“算了,小六,咱们俩来打拖拉机。”
六哥正拿着水壶给铁树浇水:“没空。”
“我他妈快憋死了。”
六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而后,聂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桌上的麻将就往六哥身上砸,边砸还边骂,字句难听到吴晨恨不得捂住耳朵。六哥边躲边往聂哥身边走,终于绕过枪林弹雨来到桌边后,他一张一张拾起地上散落的牌,说,好了好了,陪你玩拖拉机,别闹了。
聂哥笑得阴沉:“行啊,输一次脱一件衣服,谁赖皮谁孙子。”
正看得有趣,轮椅突然被调了个头。吴晨回头看周竟:“怎么了?”
“……马上我哥就要裸了。我们还是去外头转转吧。”
外头是条僻静的小巷,两边都是独门独户的院落。现下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模样,有的院子大门紧闭,有的门外树下坐着三三两两纳凉聊天的居民。偶尔响起几声安静的犬吠,顺着阳光一路追到吴晨耳边。“是不是觉得这里很适合养老?”周竟推得不急不慢,“那个院子本来是六哥爷爷奶奶的,后来两位老人过世,将房子留给了他。”
吴晨思忖半晌,就是记不得秋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他说了出来,周竟则笑了:“你除开知道枫林街和你家,还认识哪里?”
很多酒吧和会所啊,吴晨心道。
心里倒是平和。
“等你好了,我带你再去几个地方玩一玩,看看景。”
吴晨说不出一个“好”字,憋了许久,才问:“六哥,家里是做什么的?”
“看起来很像黑社会是不是?”周竟反问,“其实也差不多。不过不是电影小说里的那种。”
“他们家算起来也是书香门第,他的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大学教授。只是他父亲年轻时比较叛逆,认得我爸爸之后就走上了歪路。
吴晨失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
“等你看见他用门夹断人家手指的样子之后,就不会觉得我过分了。”
这话里当真带些揶揄。吴晨早就有些猜测,此时听周竟亲口说出来,还是愣住了。
“我第一次亲眼见他施刑……那个时候还叫施刑,刑罚的刑,就是夹手指。那个被夹的人脸上全是鼻涕,还尿了裤子,整个屋子都是尿骚味……太脏。”
“……嗯。”
“所以我初中就去了外地,自己报的学校。”
吴晨真心一直以为是他父母为了他的学业着想。
“全日制住校,寒暑假补习,可以不用回家。我妈想我了,我就偷跑回来,和她在外公外婆那边见面。我爸后来知道了,拿着棍子追我,被我妈好一顿训。”
周竟说着说着就笑了:“现在他改行开公司,不过那些手段还是没怎么变,只是花样又翻新了。”
街中央跃过一只黑白花的狸猫,绿色的眼,毛茸茸的大尾巴。吴晨的目光顺着它一直跟到巷子深处,好几秒没有接话。
“害怕吗?”周竟突然问。
“啊?”
“放心吧,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
吴晨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何况,是对你。”
第19章
离开的那天早上,吴晨一出院子,竟然觉得冷。
就像身在十二月的清晨。
在六哥家住的一个星期,几乎都是周竟在照顾他。做饭,擦药,散步。说起来简单,其实很琐碎事。厨房再通风,抽油烟机再昂贵,也免不了一身油烟。周竟只替他的背部上药,轮到前胸时,对方就直接离开房间,带上门,过上十几分钟再敲门进来。每天傍晚吃过饭,两人会沿着小巷走上几个来回。小巷的尽头有条人工河,水面上铺满暗绿色的水藻。尽管并不太美丽,仍有小鸟划过水面,仍有垂柳依偎在岸边。吴晨会想起去年住院那时候,妈妈得知他身体无碍,照顾他几天之后便销假上班,而后每天带着疲态回家给他做饭。母子俩都不善言谈,交心更是从不曾有过,吴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于是几天之后,妈妈所在的单位需要加班,她便顺理成章,又淡出他的生活。相对于妈妈,周竟,包括六哥和聂哥,都生活得太从容。
他不适应这样的从容,便在好转之后,提出要走。
周竟开车送他到车站,在403路公交驶来之后,两人挥手作别。他说害怕晕车,不知是不是虚弱的模样充满说服力,还是周竟早已看出是推脱,总之对方沉吟几秒,还是答应了。他并没有嘱咐什么,只说今天要同聂哥外出办事,晚上会去吴晨家中看他。伤口该是好了大半,虽然痕迹仍旧明显,但不至于动辄就让他痛得难以忍受。坐了十多站,又倒了一班车,终于到了妈妈家附近。这个时候她还在单位,于是吴晨在一家茶座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又重新出发。妈妈应门很快,整洁有序的客厅里,一个留着小胡子、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对着电视哈哈大笑。
是妈妈的男朋友,崔叔叔。
吴晨同他并不太熟稔,只知道他性格开朗、爱笑,因为长年吸烟而发黄的牙齿也因此而变得不太惹眼。据说他和前妻离婚是因为对方出轨,两人并没有孩子,所以分得干脆。和妈妈在一起后,因为年纪原因,妈妈很难再生育,为此,她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崔叔叔的行动却让她逐渐好转。换言之,吴晨对他印象很好。
印象归印象,还是拘束。他知道自己和司寂还有左言不一样,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有问题”的人。他长相随妈妈;也许也像爸爸的,但是吴晨对他实在没有记忆。自小就有人当他是女孩子,说他漂亮,但这种话在步入青春期时就不再那样充满善意。他不知道崔叔叔是不是能看出来什么,妈妈又是不是将这一点当做负担,总之,他自己是很不自在的。消失的这几天,他同妈妈说出去旅游了。吃饭间崔叔叔问到这个,他犹犹豫豫选了一个城市的名字说出来。崔叔叔很有兴致,询问他当地的吃食和风情。他极力回想在网上电视里得知的信息,磕磕绊绊地回答;妈妈抱歉地看着他,却不出言阻止,好似因为他们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敷衍被人戳穿而有了些微的窘迫。但他没有不快,他现在明白了,妈妈正需要这样一个对什么事都充满热情的人,陪在她身边。
从前遇到这样的状况,他只想着快些离开。但这一次,他却很意外地,想要多看一些妈妈不算热烈却真心的笑脸。
还有听一听崔叔叔主动收拾碗筷时发出的抱怨声。
他自己吃惊,妈妈也一直拿疑惑的眼光往他身上瞄。他有些神游天外,并未回应她的疑问,只将T恤的袖子又往下扯了扯,盖住了半边苍白的手背。
傍晚时分,家门便被敲响。吴晨彼时刚从午睡中醒来,头重脚轻地来到门口,半天才从猫眼中看清来人。周竟拎着两袋子菜走进来时。空气里忽然盈满芹菜清新的甜香。吴晨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好久,才猛地甩甩头,道,师兄,我家、还从没开过火。
搬来才十多天而已,他还未喜欢上新的床铺,对于新家新路也还在熟悉中,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超市购物买菜。况且从前因为店铺打烊得晚,他在家中吃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对于新环境,他总是适应得很慢。周竟上下打量他几眼,牵着他的袖子将他带上沙发,自己则径直去了厨房。吴晨在沙发上呆坐一会儿,忽然想起这还是归置好行李后,周竟头次来他家中。他飞速扫视周围有没有什么不适合出现的物品,起身合上洗手间和卧室的门,才追了过去。这间屋子仍是一室一厅,但布局比之前那间要科学许多,厨房容纳两人并不太挤。周竟的衣着一如前两天那样简洁,只是深咖色T恤背后湿了一小片,看样子外头夕阳正烈。吴晨走回客厅,打开空调后一顿翻找,终于在几本书下翻出一把塑料小扇子。小柏去逛街时被街边做广告的阿姨塞了好些在手里,这是她好心分给吴晨的。拿着扇子走到周竟身边,他说:“我还没来得及买风扇。”
厨房里很闷。周竟手臂上都是汗,正在清洗水池中的积灰。平日吴晨可以放任这些灰尘不管,此时它们却异常刺眼。慌慌张张拆开一包崭新的海绵布,他想下手帮忙,却被捉住手臂。周竟说,你别沾水了。
他拿过海绵布继续擦洗:“你这里东西倒是齐全。”青色的大理石流里台上拥挤地摆着洗洁精、油盐酱醋和调料盒。只是全都还未拆封,塑封上蒙着薄薄一层灰。这些是吴晨搬家前就买好带过来的。毕竟谁都以为会有个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