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旁的玻璃窗里,挂着破旧的中国地图,和暗的发旧的国旗。空无一人的大楼内,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你在找什么?有人似乎在轻声问他。
许磊的心脏跳动着,小声的回答,“我在找……我爸……”
他的声音介乎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略微怪异的腔调,仿佛是另一个人回答。
然后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在这栋处处老旧斑驳的大楼里,那扇门却仿佛坚固而沉重。门旁脏兮兮的塑料板上,歪歪扭扭的印着副处长办公室,许建国几个字。许磊在门口站住了。他盯着那扇门,像是在意识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扇门是关着的吗?那个声音又问了。
许磊说,是。
——试着打开它吧。那个声音说。
然后许磊将手按在了门把手上。他看见了自己的胳膊。那是一身有些脏兮兮的蓝白色的运动校服。手腕的白布料上,还带着常年在铅笔印上摩擦的灰黑污渍。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放开把手后退了一步,仿佛门后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不敢打开。许磊说。
然后那轻缓柔和,却又莫名让人安心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打开他。许磊。
——别怕,打开那扇门……相信我。
于是许磊拧动了把手。
门打开的一瞬间,女人叫床的尖细呻吟,与男人风箱般的喘息,如同嘈杂的风,铺天盖地的蜂拥而至。
许磊被这声音卷挟着,如同失重一般,掉进了回忆里。
对面女人,看到了猝然被打开的门,吓得一下惊叫了一声。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也立刻有几分仓惶的提上了裤子。许建国回头,面然失色的叫了一声,“磊磊?”
十四岁的许磊,这才越过父亲,看到了他身下的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穿着一条米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她看起来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扎着一条单马尾辫子,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然而与那清纯的姿态毫不相符的,却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慌张的扯下被撩起的裙子,然而单薄的衣料贴合在皮肤上,那个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弧度,却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子宫里孕育的生命。
许磊突然觉得一阵强烈的恶心。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意识到“性”的存在。
他强忍着被眼前画面冲击,而带来的头脑中的混乱,与腹部抽搐般的不适感,关上了门。
他苍白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许建国转身背对着许磊,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衣服。整理到后来,男人却发现好似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们平整如初的时候,许建国放弃般的叹了口气。
用手拉开了一点窗帘,看了看窗外阴云密布的天色,回头低着头问许磊。“放学了,你妈妈又没有去接你啊。”
年少的许磊摇了摇头。然后他扫了一眼被父亲护在身后,小心翼翼保护着的那个女孩,看着许建国问,“爸……她是谁?!”
许建国又叹了口气。
他扶着女孩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又用自己的不锈钢杯子,去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给女孩。
他像是终于能够坦白。又或者,他早就已经,想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了。
“磊磊,这是……婷婷。”
“磊磊还记得吗,处里几年前有一个扶贫项目,家庭结对子,资助那些贫困儿童。这是咱们家一直资助的那个孤儿,赵婷婷……”
眼前的场景,从办公室,如褪色的胶带般,转回了那栋老旧的筒子楼。
那时他还很小,家里的事情,父母从不让他参与。他的记忆里,除了日复一日枯燥的学校与作业,几乎留不下什么。
但唯独这个名字,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时九岁的他,正坐在矮小的学生课桌上,趴伏着写着作业。薄薄的墙壁,隔不住对面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母亲尖利的争吵,与父亲无力的抗争。
“家里没有钱去资助什么贫困生,咱们家里也不富裕,谁来资助资助我们母子?人家别的人,也就是随便拿点钱应付一下,你却挑了一个要上大学的。你要资助对方读大学,那是多少钱啊!”
“可是婷婷已经考上了学,我不资助的话,孩子就上不了大学了。那可是大学啊……咱们家谁上过大学?”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孩子……可惜了……”
许磊的记忆里,隐隐约约,透过墙壁,传来许父充满惋惜的一声声叹息。
而张燕燕却依然在据理力争。“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家磊磊以后也会读最好的大学。你不留着钱,以后磊磊上大学了怎么办?”
许建国沉默了一阵,“磊磊还那么小,你就天天念叨他将来考大学的事情。等他以后上大学,家里不会短了他的……燕燕,我就磊磊这么一个儿子,我能亏欠了他吗?”
张燕燕说,“磊磊从小到大,什么都是第一名,以后会考上最好的大学。许建国,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记得后来父亲还是偷偷拿了钱,资助了那个名叫赵婷婷的女孩。
母亲因此数次与他争吵,甚至曾经以离婚用做过威胁。
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许磊忍下了心里茫乱而复杂的情绪。他问父亲,“这件事,我妈知道吗?”
许建国看了看女孩,又瞧了瞧她的大肚子。
他像是在权衡许磊问的究竟是哪件事,然后摇了摇头说,“她还不知道……”
然后男人露出了一个疲惫而无力的笑容。
“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吧……你看到了,婷婷……婷婷怀孕了。我不能再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我……”
“我今天,其实是打算带她回县城的医院做检查的……磊磊,我要和你妈妈离婚了,她肚子里的是你弟弟,我得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然后许磊扯了扯肩膀上,沉重的似乎要掉下来的书包,用平静的声音问,“那我呢?”
离婚以后,我完整的家,在哪?
许建国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低下了头。
他像是没有预料到,一向沉默而乖顺的儿子,会在这样的时刻,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这个问题。
他说:“爸爸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你愿意和你妈,爸爸这些年也存了点私房钱,都会留给你。如果你想走,爸爸也可以带你走。”
许磊笑了一声,然后反问,“带我走,去和你的二奶与私生子一起过日子吗?”
许建国身后的女生,似乎被刺到般,抓着许建国的衣服,瑟缩了一下。
在那个年代,小三这样的词还没有盛行。
甚至在官场里,“二奶”,或是“情妇”,更多像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在那个道德风气并不开化的时代中,人们精神麻木到辨别不出好坏。在普通女人都穿着灰扑扑的工厂服,做着流水线一样的工作时,二奶已经可以穿着外贸的漂亮衣服,住在独门独栋的房子里因被包养而不劳而获。
人们都知道这是错的、低贱的、不光鲜的职业。却又仿佛困惑着,错在哪?怎么低贱?又究竟哪里不光鲜了。
可即使有再多浮华的掩盖,那终究是扭曲的关系。
许建国沉默了一下,然后猛地喝了一声,“怎么说话呢?磊磊!”
他叹了口气,轻轻安抚了一下身后的女孩,像是在因为愧疚,而低声的辩解。
“别这么说婷婷!是……是爸爸……那天爸爸喝醉了,不小心做错了事。”
“婷婷不是那种女孩,我会光明正大的娶她,以后……以后她就是我许建国的太太!她生出来的孩子,是你亲弟弟。”
赵婷婷从背后,偷偷的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许建国。
许磊在某一个瞬间,仿佛突然被那个女孩的目光蛰了一下。她看向父亲的眼神,眼里满是依恋、与崇拜,纯粹的像是一汪清水。那是一种绝不可能出现在母亲身上的目光。
有那么一刻,只是这样一个眼神,许磊却仿佛突然明白了父亲的决定。
然而理解,却并不代表能接受。他无法接受父亲就因为这样一个女孩,抛弃了自己,抛弃了原本的家庭。
他攥紧了拳头,盯着许建国的眼神,是一种少年未经磨砺的凶狠与愤怒。
“所以,所以你就要和我妈离婚了?你要抛弃我们,你选择了她?”他对着父亲的口气,已经称不上是客气了。
许建国点了点头,叹气道:“肯定要离的。早就想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不是也天天闹着要离婚么,这不是正顺了她的心?”
“反正在你妈眼里,她永远只关心我从公家捞了多少好处,什么时候升官,什么时候发财……呵呵……”
他嘲讽般笑了一声,语气便渐渐有些激动,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洪口,能让长期积攒下来的那些控诉倾泻。
“磊磊你想过吗,爸爸也想有个完整的家啊!离了婚,有作风问题,肯定升迁无望了!也好让你妈彻底死了心!”
然后他叹了口气,疲惫的摇摇头,又轻飘飘的说着,“唉……不过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还太小,你又不懂……”
仿佛许磊只是一个如此无关紧要的附属品。
许建国说完,便轻轻揽着赵婷婷,让女孩站起来。他似乎不准备继续这场无谓的谈话了。
这个男人弯着腰,佝偻着身体,跪在地上从办公桌下的地上检出了一条黑色的蕾丝内裤,然后揣在了自己兜里。他将皮夹克披在女孩身上,然后发冷似的哆嗦了两下。
他朝窗外看了看说,“小王应该已经把车送过来了。估计是你妈打电话让他接你,我又说要用车,结果他却把你送到这儿来了……”
许建国从钱包里抽了一打蓝色的百元人民币,蘸着唾沫捻了两张递给了许磊,又翻些一两元的零钱给他。
“趁着还没下雨,你早点坐车回家吧。我带婷婷去隔壁县城医院……我和你妈说的去看领导。你把今天的事儿,告诉她吧。”
说完这些,许建国便不再理会许磊,去走廊的信箱里拿了车钥匙,小心的扶着赵婷婷往外走。
路过许磊的时候,那个女孩咬着嘴唇,怯怯的看了大男孩一眼。
她低着头,小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不想破坏你家庭的,但我是真的喜欢许叔叔……而且……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成为孤儿。”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许磊在房间里僵硬的站着。他的肩膀绷紧,小腿却因为长久的站立而有些发麻。
他以为面对这一切,自己足够冷静,却发现那并不是真的冷静,而是大脑还没来得及去处理这些太过庞杂繁复的信息。而直到许建国与赵婷婷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单独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空房间里。
所有被抛弃的恐惧,被欺骗的愤怒,被背叛的绝望。才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伴随着轰鸣声, 漫天掩地的拍打在他身上,一瞬间将他淹没。
他狂奔的窗前,扒着窗户,正看到那辆红旗车慢悠悠开过老楼前面的土坡。
许磊想挽留、想发泄、想报复。
他的大脑里,此刻被混乱的情绪与冲动支配,仿佛不做些什么,就会将他摧毁。
他突然捡起窗边的一颗小石头,狠狠照着车扔了过去。
小石头砸在了车窗前,车里传来女人的一声惊叫。许建国的车速慢了下来。前